第41章 第四十一下

楚喻隐约察觉到了危险。

他发现, 自从他答应陆时,只会吸他的血后, 面前这个人, 仿佛撤去了一圈高墙,情绪或者行为,都变得更直接、更加得寸进尺。

也更加真实。

“你走神了。”

轻哑的嗓音窜进耳朵,迅速将楚喻发散的思维重新勾了回来。

他觉得现在的状况, 他有点应付不来。

而且吧,梦见自己是皇帝就算了, 竟然还梦见陆时是自己的爱妃!还穿女装!

楚喻你好变态!

吞吞吐吐半晌, 楚喻磕绊着回答, “我、我忘了!对,我忘了!我只记得,我当了皇帝,坐在龙椅上面, 上早朝。什么什么爱妃,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努力睁大眼睛,希望陆时能看清他眼里赤诚的真心。

“忘记了?”

陆时嗓音很轻, 抬起手, 指尖又轻又缓地触上楚喻白皙细腻的耳垂,描摹一般滑动, 沿着脸颊, 颧骨, 落到眼尾, 慢条斯理。

“真的忘了?”

楚喻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他对上陆时黑沉的双眼,嗓子发干,艰难出声,“嗯,真的忘了。”

陆时看了楚喻一会儿,忽的站直,收回手,重新插进牛仔裤口袋里,“那算了。”

天气越来越凉,楚喻起床也越来越难。

在第三次梦游一样起床去给陆时开门后,楚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从抽屉里,把宿舍门的备用钥匙翻出来,递给陆时,“给你,早上你自己开门进来,这样我就可以多睡三分钟了。”

对于回笼觉来说,三分钟,也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

陆时接下钥匙,勾在手指上,握住,“好。”

当天晚上,楚喻就发现这样很方便。忘记带钥匙,没关系陆时那儿有,不会被关在门外。

再过了一天,楚喻干脆懒得带钥匙了,反正陆时带着,会帮他开门,完美!

十一月一号,运动会。

提前好几天,嘉宁私立整个校园里,就到处都插彩旗挂横幅,写着诸如“青春飞扬不负韶光”、“跑步你我他,活到九十八”之类的标语。

早上七点半开幕式,要求七点就要到操场集合。

楚喻正和被窝进行艰难的拉锯战。

听见门锁打开的“啪嗒”声,楚喻半睁着眼,朝进来的陆时伸手,含糊道,“快,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从枕头上离开……”

陆时握了楚喻的手。

然后楚喻就这么松松握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闹钟再次锲而不舍地狂响,楚喻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抬手,让陆时帮他穿衣服。

穿完,发现陆时搭了一条领带在他脖子上。

楚喻打了个哈欠,才想起,这是章月山想出来的主意。

一开始,章月山和班委商量着,要不要买统一的衣服,大家穿着走入场式,一个班整整齐齐,好看,还能治疗强迫症。

但衣服太丑,选来选去没有很亮眼的,大家都表示非常嫌弃。

最后章月山也懒得再选了,干脆批发了黑色窄领带,和深绿色学院风蝴蝶领结,男生一人一根领带,女生一人一个蝴蝶领结,衣服就穿校服的白衬衣。

大家都觉得挺满意,全票过了。

想起这件事,楚喻睁开眼,去打量陆时。

然后瞌睡秒秒钟就醒了。

嘉宁私立的校服裁剪精细贴身,随便拉个人,都能穿出挺拔飞扬的青春气息。

平时,陆时习惯将顶上一两颗扣子解了,散开衣领,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黑色的窄边领带系得非常松,散漫又随意地挂在那儿。

不严谨,不正规,不符合礼仪。

但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

再加上,陆时身上那种冷冷淡淡、时不时露出的与年纪不太相符的气质,混合着少年感,简直要命。

楚喻有点移不开眼了。

眼睛,鼻子,嘴唇,喉结,露出来的一丁点儿锁骨——

这人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陆时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替楚喻打领带,问他,“看什么?”

“你。”

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陆时放下系好的领带,耐心细致地替楚喻整理白衬衣的衣领。

“好看吗?”

楚喻连连点头,“好看!”

“嗯,自己把裤子穿好,去操场了。”

楚喻和陆时到的时候,操场上乌压压全是人。

章月山拎着个写着“高二A班”的蓝色牌子,一见楚喻,“校花,真的不能当领队走最前面?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一般这种事,要不就找班里最高的,要不就找班里最好看的。

A班楚喻最好看,公认。

但楚喻不想接手这个任务,“举牌子好傻!我不要!”

章月山眼含失望与苦涩,“校花,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喻理直气壮,“班长,你前几天也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好了,去马场牵一匹马,我穿骑装,骑马举班牌,这多拉风多帅气!现在没有马了,你也失去我了。”

梦哥手肘撞撞章月山,幸灾乐祸,“班长,就是就是,你的锅!”

章月山将班牌拐杖一样拄在地上,“我也想牵匹马来耍耍帅啊,但马要拉屎啊,到时候我们入场式走半圈,留下一地那什么,怎么办?”

抓抓头发,章月山将班牌一扔,“梦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托付给你了!”

梦哥一脸震惊,“我?”

章月山挤挤眼睛,手搁在嘴边,假意挡挡,“我跟你说啊,我已经打听过了,B班的领队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你正在追的那个仙女!想不想跟她站一排?想不想隔着一杆彩旗,和她深情对望?”

“想!”

梦哥乐滋滋地接下班牌,“这牌子,我举了!”

等梦哥走了,楚喻回忆,“班长,不是啊,B班领队不是他们班那个身高一米九的体委吗?”

章月山一把捂住楚喻的嘴,“小声小声,千万别让梦哥听见了,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他一脸深沉,“唉,梦哥怎么就比你还好忽悠呢?”

楚喻:??

等A班走完入场式,站到预定位置,楚喻隔着人缝看见,梦哥跟标杆一样,站得笔直,时不时往旁边的空地望,满脸期待。

随着B班喊着口号,绕完场地,越来越近,梦哥有点兴奋了,但还是绷着表情,目视前方。

B班从后往前,在预定位置站定。

梦哥做好心理准备,眼神含情脉脉,偏头看过去。

入眼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比自己还壮的,男人。

???

B班的体委露出明朗笑容,一口大白牙,友好地点头打招呼,问梦哥,“兄弟,你怎么了,眼睛抽筋了?”

梦哥摇摇头,只感觉我心破碎,又猛地回头,瞪向章月山。

章月山抬头望着天空,坚决不对接梦哥的死亡视线。

接下来就是校长发言,副校长讲话,裁判宣誓,运动员宣誓。

一趟流程下来,楚喻都站累了。

他跟着陆时,站在队伍尾巴那一段。

站得有点腿软,他小幅度地往陆时那边挪,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就开始往陆时身上靠。

陆时发现了,没躲开,反而站直,让楚喻靠得更舒服一点。

楚喻很有自知之明地小声嘀咕,“哎,楚喻,你好娇气啊。”

陆时配合他的语气,“你也知道啊。”

好不容易把全部流程走完,每个班到划给自己班级的那一片坐下。

开始两分钟还挺安静,没一会儿,马上跟解禁了一样,瓜子肉干巧克力,零食能从最前排扔到最后排。

老叶乐呵呵的,也不管,还笑眯眯地感慨说,“这就是飞扬的青春啊!”

楚喻前一天晚上看漫画看晚了,有点困。

他打了个哈欠,问陆时,“你的三千米什么时候?”

章月山手拿赛程表,抢答,“马上就开始!男子三千米是第二项赛程,还有五分钟,陆神就可以出发去检录了。”

他信心满满,“陆神,前三名能有积分,班级总积分排上前五,就有奖金!我在预算积分的时候,给你这儿按第一算的。”

“嗯,好。”

等陆时去检录处检录,楚喻远远看着,估计时间差不多,开始找自己的书包。

章月山帮他把书包从旁边拎过来,“校花,怎么了?”

楚喻接过书包,扬扬眉,“我要去给陆时加油!”

说完,楚喻抱着大书包,走到班级划片的最前面,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三个牛皮纸盒子。

盒子打开,楚喻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地上摆好。

班主任老叶很有兴趣,见地上三个金属支架依次排开,上面放一个红色尖端朝上的火箭,问楚喻,“小火箭模型?楚喻同学,这是个什么用处?”

楚喻挺兴奋,“给陆时加油用的,我马上演示!”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打火机,将引线点燃。

只听“Biu——”的一声,手臂长的火箭升空,尾部拉出一个长条形大红色条幅,上面几个大字,“大家都,不用抢。”

全运动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楚喻跑到第二个支座前,点燃引绳,又一声“Biu——”,小火箭升空,这一次的大红条幅上写着,“第一名,陆时的。”

最后一声“Biu——”。

条幅写着横批:承让承让。

十分嚣张,霸道,有排面。

众人都被这操作惊了。

老叶仰头望着在风中飘来荡去的红色条幅,评价,“态度谦虚,知道说承让,创意也很不错,就是上下联对仗不太工整,楚喻同学,你的语言运用可以再努力努力。”

梦哥正站在跑道边上,手里拿着矿泉水和巧克力葡萄糖,准备在有同学倒地的时候,救人一命。

远远看着随风飘荡的横幅,他没忍住,“我草啊,校花真的很嚣张,这拉仇恨的技术,一绝!”

陆时站在起点的位置,闻言反问,“有问题?”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起,随后,是起起伏伏的加油声。

赛道边上聚集着不少女生,全是来看陆时的。

楚喻放完小火箭,就跑来终点,近距离看陆时的比赛情况。

好歹项目是他挑的,训练计划是他制作的,必须来看看。

往两边张望,楚喻纳闷,“大家对体育赛事的热情竟然如此高涨?”

梦哥:“都是来看陆神的。”

“看陆时?”

“对啊,”梦哥深感这种事情羡慕不来,想了想,担心楚喻难过,又补了一句,“校花没关系,要是你上场跑步,也有这么多女生围观!你人气也很高的!”

楚喻点点头,没说话。

陆时体力好,爆发力又强,一直跑在第一的位置,甩了第二名小半圈。

章月山捏着赛程表,又紧张又激动,“陆神肯定没问题对吧?是不是可以拿第一?是不是是不是?一定开门红啊我们班!”

楚喻嘴里说,“肯定第一,没有悬念。”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

直到最后一圈后半程,第二名开始加速,陆时也快了速度,朝终点冲过来,风一样。

章月山呼了口气,“后面第二名那小子,除非脚踩风火轮,否则不可能超过陆神!”

梦哥已经准备好了毛巾矿泉水巧克力,扯着嗓子喊,“陆神加油!冲啊!”

楚喻眼看着陆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的,站到了终点后面的位置。

仿佛一个长镜头,视线里,陆时靠近,近到能看清他紧绷的肌肉线条,皮肤上汗水的湿迹。

越过终点。

旁边的裁判老师报成绩,“第一!”

因为惯性,陆时在冲过终点后,继续跑了一段,最后停在楚喻面前,卸下全身力气,倒在了他身上。

楚喻后退半步,抵着塑胶跑道,站稳。

双手扶着陆时。

隔得太近,能感知到陆时每一寸皮肤泛出的热意,湿了头发的汗水滴在自己皮肤上,以及耳边喘促的呼吸声。

就像上场跑了三千米的人是自己一样,楚喻心跳有一点快。

陆时喉间带出沉哑的笑意,“这么乖,在这里接我?”

“嗯。”

楚喻有点词穷。

陆时轻笑,又叫他的名字,“楚喻。”

“什么?”

“想不想咬我?”陆时嗓音压得很低,气息很重,“我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