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接到元幸后王愆旸径直带他回了家, 带人吃饭后就把他赶到床上睡午觉。

天气转暖, 王愆旸给了他换了床稍薄一点的被子,在书房催促还抱着碗吃饭的元幸:“快去睡一会儿,不然下午要打瞌睡了。”

元幸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班了。

“不, 不能睡了。”元幸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要去上班了的。”说完便哒哒哒地朝门口跑。

王愆旸赶忙拦住他:“回来睡觉元幸, 我帮你给张……玥玥姐说了你早上有事,你上班时间已经改了,下午三点到晚八点。”

因元幸比较在意工作的事情, 所以王愆旸并没有直接帮他把工作给辞了, 只替他和张玥商量了一下工作时间,原本下午一点半到十二点,近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加上路上需要耗费的时间, 太过熬人。

工作时间是原先的一半, 但工资没有直接砍一半,只是较先前只减了几百块钱。

不过王愆旸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没有和他讲工资的问题, 至于差的那几百块钱,他给元幸补上就是了。

“这,这样啊。”元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由着王愆旸抽了张纸给他擦嘴。

两人各自进屋午休。

元幸向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偶尔睡着一两次就不容易了。兴许是今天早晨见到了令秋迟和那个屋内的小孩给他带来了一些震撼, 这会儿他躺在床上,眼睛胡乱瞟着,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就是睡不着。

又前后左右地翻腾了好一会儿,元幸从床上爬起,从衣服外套口袋里翻出那个泥偶和浅黄色卡片。

元幸把泥偶摆在床头柜上,吹掉卡片上的粘着的灰尘,坐在桌前又翻出一个记事本一支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上午的时候,方奶奶说让他把给开心先生准备生日惊喜的过程给记下来。

提起笔,眨了眨眼,元幸看着崭新干净的纸张,有些一筹莫展。

是要先写,已经想好的礼物吗?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得知王愆旸生日那天的想法,回忆完毕,紧接着飞快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低下了头。

元幸低头看着拖鞋上的小狗,轻轻晃了晃脚丫,带着小狗耳朵也晃了晃,长叹一口气。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

但依着方秋月的意思,元幸需要从头到尾地把自己的思路给记下来,再不好意思,元幸也只好硬着头皮写了下来。

元幸看过的电影不多,基本都是一些片段,唯独看完了一整部的是……

他想不起名字了……

是有一次工作闲暇,张玥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看电影,见元幸凑过来就拉着他一起看。元幸记不得具体的情节了,只记得那个电影里有很演员,很多故事,最后这些人和故事都相连在一起的一部电影。

好像……是在一个节日里,有一个大哥哥带着一个收音机,拿着几张纸,在柔美的歌声中,无声地给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姐姐送上了节日祝福和自己对她的喜欢。

元幸眯着眼仔细想了想,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这么想想,好像也没有说特别不好意思。

元幸眨了眨眼,提笔就在本子上沙沙沙地写,边写边小声念:“……没有,没过节,所以节日的祝福要,要换成给开心先生生日的,准备很多张纸,写,写上祝开心先生生日快乐,然后是……”

在电影里,接下来的情节是,那名大哥哥带着收音机和祝福离开了,但紧接着小姐姐有追了出去,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想到那个吻,元幸又抬起头,看着墙纸上的花纹,拿笔敲敲自己的腮帮。

当时看到那个情节的时候,张玥及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说着什么小孩子不能看,会学坏的,不过元幸还是从张玥没有合拢的指缝中看到了那个吻,还悄悄睁大了眼睛。

好像是,亲在嘴巴上的。

元幸抿了抿唇,紧接着又松开。

桌上放着个台历,元幸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抬手便翻了到了三月份,准确无误地看在三月三十一这天。

突然他惊喜地发现,这天是月末,攒到了五百块钱的他可以拥有一个愿望。

这样在那天,开心先生可以拥有一个生日愿望,元幸也有一个开心先生早早之前就许下的愿望。

真好呀,元幸眯着眼笑了一下,都能有一个愿望。

上次他的愿望好像没有实现,这次的愿望还没想出来。但这个生日惊喜是元幸从电影里学来的,如果依照剧情走下去的话……

元幸看着日历上的三月三十一日,又抿了抿嘴巴,在本子上“然后是”的后面打上了一条横线,像是等待填空。

这就是元幸给王愆旸生日惊喜的初步预想。

写完后这段话后,元幸又在上面写上了今天的日子,三月二十一日。

距离生日,只剩下十天了。

中午他捣鼓了这么些事情,下午上班的时候自然是哈欠连天。张玥早上刚接了王愆旸的电话,下午又见元幸困成熊猫,不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干什么去了这么困。

早上那通电话里,王愆旸并没有告诉张玥他把元幸送去了康复中心,只说是考虑他身体原因。

所以这会儿张玥好奇得很。

元幸放下酸梅汤的瓶子,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的:“没,没干什么的,就是去了一趟医院。”

“医院??”张玥顿时抓住了元幸的肩膀,紧张道,“元幸你没事吧?”

难道真的是因为之前自己让元幸上班时间太久,累出病了吗?

“不是的呀。”元幸又打了个哈欠,冲张玥笑了笑,“是我,我去学习啦,没有生病的,玥玥姐你,你别担心。”

张玥皱了皱眉表示自己有点疑惑:“你去医院能学什么啊?”

“嗯……”元幸微垂着目光思考。

“去学着,去学个当一个,更好的元幸。”

次日清晨,细密的春雨滋润了京市干燥的空气,落在枝条绿色的嫩芽和含苞待放的花苞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给阴霾的天空增添了几分清新。

王愆旸又是准时地把元幸送到了康复中心,像昨日那样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赶去上班了。

为避免雨丝打湿文件,方秋月的办公室今日关了窗,白窗帘安安静静地悬挂在一边。

元幸礼貌地把沾了雨丝的伞放在门外的墙边,哒哒哒地走进去:“奶奶,我,我来了。”

“是元幸来了啊。”方秋月坐在位置上,和蔼地笑着。

元幸走过去后,看到自己面前还放在昨天没送出去的《小王子》和元幸拆了一半的糖果盒,便想起了昨天的话,拆开糖果的包装将糖果递过去给方秋月,成功拿到那本封皮上有着一只俏皮小狐狸的《小王子》。

交换完礼物后,元幸从身侧的书包里翻了翻,拿出昨天写着自己给王愆旸准备的生日惊喜的小本子给方秋月看。

“方奶奶,我,我写好了的,开心先生的,生日惊喜。”

方秋月有些意外:“昨天不是说不能给我看吗?”

元幸挠了挠头:“嗯,其实,其实也不是不能看的……”

看了几眼,方秋月抬起头笑着问元幸:“元幸,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个电影里的情节吧?”

“嗯。”元幸不好意思说,“是,是电影里的,不过我,记不得名字了。”

方秋月看了他几秒,又低头看了看元幸交上来的本子,目光触及到元幸留的空缺处,忍不住问:“这后面的呢?怎么没有写?”

元幸探着头去看了几眼:“我还没,没想好的。”

很显然方秋月也看过那部电影,也明白在电影里,接下来是片中的演员接吻的情节,虽然那个吻不带一点其他的含义,只是新婚燕尔的女子对朋友的喜欢的一种回应罢了。

但基于元幸自身比较特殊,方秋月觉得自己还是得多问几句。

昨日王愆旸将元幸送来的时候,只向她讲述了元幸身体情况,没有讲元幸的家庭和他两人的关系。她也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很久,没看出有哪里相似,只记得当时王愆旸的口气无比的真实,满含着感情,元幸看着他时也是满目依赖。

所以元幸口中的开心先生,应该就是王愆旸了。

既然不是亲戚……

方秋月把本子合上,还给元幸,问:“元幸是怎么和开心先生认识的呢?能不能详细地和奶奶讲讲呢?”

元幸仔细想了想:“是,是在我工作的,火锅店认识的,当时我给开心先生点菜,拿了个小猪的玩偶问他需不需要……”

在酥润春雨里,元幸断断续续地,用不压过雨声的音量向方秋月讲述了,救世主一样的开心先生和可怜的小星星是如何一步步地相识,相知,再到如今,小星星想开一家帮助小朋友们的医院,想破脑袋给开心先生准备生日惊喜的故事。

他讲的很细致,包括开心先生给他炸了鸡米花吃,给他买奶茶喝,买围巾买衣服,恨不得把这几个月的光阴都展开,铺平了给方秋月看。

而这些看似依照时间线顺下来的琐碎的事,其实包含了元幸一次次的转变。

可能他身在此中没有察觉,但方秋月还是精准地找到了那几个转变的点,也包括零零星星一点元幸的家庭。

“好像,好像就是这些了。”元幸说完话砸了咂嘴,有些口干。

方秋月取了个纸杯,从自己的保温杯里倒了杯枣茶给他:“喝点水,小心烫。”

“谢谢奶奶。”元幸礼貌地道谢,双手接过纸杯。

桌上的玻璃倒影着两人的模样,室内安静,唯有窗外雨打叶声。

看他一副乖巧礼貌的模样,方秋月不免有些心酸。但实际上她作为康复中心的院长,什么样的可怜孩子都见过,但此时听了元幸的故事后,却无比的揪心。

带着下雨天独特味道的风吹拂进来,方秋月只觉得眼睛有些凉,便把玻璃窗也关上。

元幸那杯枣茶还没喝完,方秋月找出王愆旸在入院前提供给她的关于元幸的个人信息资料,出生日期是1997年6月1日,即使今年的生日还没到,面上看起来只有十七八,但元幸虚岁已经22了。

是个板上钉钉的成年人了。

从元幸刚刚的讲述中得知,他和王愆旸素不相识,但这一路走来王愆旸能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助他,如果单凭好心这一种情感的话,是元元的不够的。

想到昨日上午王愆旸话语中的真情和元幸目光里的依赖,方秋月微微蹙眉。

她能看出来,王愆旸对元幸肯定已经超过了“好心”的犯愁,他本人肯定也知道。元幸对他的情感其实也有稍稍超过“依赖”二字,但他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毕竟元幸曾经有过18岁的日子,他能记得不少先前的事,就不会对这些情感迟钝到哪里去,只是缺一个提点和契机。

方秋月一边想着一边收起这份资料,此时元幸也喝完了枣茶,将纸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奶奶,这个茶真,真好喝呀。”

“回去拿点大枣和枸杞放开水里泡一泡就好了,大枣记得拧一拧才能出味道。”方秋月说。

“嗯嗯。”元幸点点头,“我回去就也,也泡给开心先生尝一尝。”

听元幸又一次提到开心先生,方秋月思考了一下,问:“还想喝一点吗?”

“想的。”元幸眼巴巴地把纸杯递过去,“谢,谢谢奶奶。”

哗啦啦的水声响过后,方秋月盖上保温杯的盖子,又回忆了一遍昨天元幸说过的话,问:

“元幸,有多喜欢开心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