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元幸睡得格外安慰, 虽没有美梦但也没有噩梦,平静又安宁。
但有一点,他似乎总觉得有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和脸颊上, 轻轻一点就消失了,紧接着另一个又落了上来, 像雪片又像羽毛,拂得无比温柔。
带着他和怀中的小白狗一起入梦。
王愆旸醒来时, 耳边还有均匀的呼吸声。手机开了一夜,温度烫得惊人,烫得王愆旸总觉得下次再和小星星连麦睡觉的话手机会在睡梦中炸掉。
“元幸?”王愆旸轻轻喊了一声。
对面毫无动静, 想来还在睡梦中。
眼瞥了时间, 王愆旸轻轻挂断电话给元幸发了自己早上要出门,让他醒来后吃点昨天从超市里买来的面包垫垫肚子,然后乖乖在家等着他下午去。
出门时天还蒙蒙亮, 王愆旸这才发现昨夜下了雪, 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年初二,本是女儿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的日子。
但女儿不在, 丈夫归,能回去的只有儿子了。
早在王愆旸母亲生病时,因为王暨楠工作问题,疏于对母亲的照顾,到母亲去世, 从那时他就和丈母娘家那边的关系就像纸糊的窗户一样。
如果说原本那关系还有一点点情分的黏连,那么在王暨楠令娶令菡时彻底破裂,当时把王愆旸那暴脾气的外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掀了婚礼的场子。
此后王暨楠算是和亡妻那边的家庭老死不相往来,逢年过年也都是王愆旸一个人回去。
雨刷挥开车窗上的雪,王愆旸打开车内的暖风空调,哈了哈手等温度高了些后,按照导航驱车前行。
下过雪的路不好走,弯弯绕绕了近两个小时,王愆旸到了导航目的地。
外公外婆家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虽然周围都是麦田红砖房,但这里却坐落着一座徽派建筑风格的小院子,白墙青瓦,高墙深宅素雅巧静,加上点点白雪,美如一卷墨画。
“旸旸回来了。”外公把他带进门内,走几步绕过回厅后就看到了坐在明厅内的外婆。
点点雪花从天井那方天空里坠落下来,落在地方四四方方一片,部分雪花掉进鱼缸中,在残荷上落了一层白。
外婆的膝盖上卧着一只白色的猫咪,眯着眼睡得一派餍足。
见到王愆旸,外婆起身,白色的猫咪也从膝头跳下,走入白雪中,留下几个梅花后融入漫天白色中。
两个老人在远离京城纷嚣的小院子内过得怡然自得。
现在不过早晨七点,王愆旸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两个老人也在家里等了他两个小时。
“迟早饭了吗旸旸?”外婆笑眯眯地问他,老太太自小在南方水乡长大,即便这个年龄了,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
“没呢。”王愆旸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明厅的桌子上,“就等着回来吃了。”
“好好好。”外婆朝厨房走着,她膝盖似乎不太好,带着一个厚厚的护膝,走了几步就停下来轻轻锤了锤。
外公抢在她面前进了小厨房,语气不客气道:“老婆子膝盖不好就坐着去,旸旸你去把小咪抓回来给你外婆暖膝盖。”
“好。”王愆旸笑了笑,在寻找小咪。
除了在元幸那儿,这里是难得能让他笑得如此舒心的环境。
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他在开车时将手机设置了静音,此时本以为是短信,没想到孜孜不倦地震动,拿出一看,是小星星打来的电话。
若是往常,元幸可能会发一个短信过来,但是现在都会直接打一个电话过来了。
于是王愆旸脸上的笑意更舒心了几分,一手抱着刚刚捉来的小咪,站在门楼下接通了电话。
“开心先生。”元幸的声音带着刚醒来时的味道,“我,我看到你发的,短信了。”
铃铛晃动的声音传来,王愆旸轻声道:“醒了啊小元幸,家里冷不冷?”
元幸挣扎几番后才睁开了双眼,裹紧了被子:“有,有一点点冷的。”
一片雪花落在小咪的鼻尖上,好奇的小猫咪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王愆旸看着满目风雪:“穿好衣服,起床朝窗外看一下。”
元幸乖乖穿上所有的衣服,将布料摩擦的声音留给王愆旸,然后拿着手机跳下床,走到窗边。
窗上蒙着一层白乎乎的水汽,元幸伸手在上面擦了擦,窗外光景这才映入眼中。
白茫茫雪景一片,不断有雪片自穹顶降落,像羽毛一般轻柔,在空气里微微打着转,最后送到元幸的窗台上,和已经到达的雪花们融为一团。
看着眼前景象,元幸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怪,怪不得……”他下意识出口道。
怪不得昨晚总是有那样接连不断被亲吻的感觉,原来是真的下雪了呀……
此时看到满目雪景,元幸觉得心情有些奇妙。
然而王愆旸并不知道元幸在念叨什么,问:“什么怪不得?”
说谎话不口吃的元幸:“嘿嘿什么都没有的。”
他笑得憨厚,声线软软地传过来,像落在王愆旸心头的雪片一样,拂得人心痒痒。
怀里的小咪突然“喵”了一声,那头的元幸捕捉到这个声音,语气略略激动:“是,是有小猫,小猫咪吗?”
王愆旸低头看了看正在用爪子扑着雪花玩的小咪:“是啊,你想看看小猫咪吗?白色的呢。”
“想,想的。”
以前在南方的小山村里时,元幸家里养过一只小猫,只可惜没养到一年就因为吃了耗子药去了。
“那我给你拨个视频过去吧。”王愆旸说完这句话后就觉得不妥了。
他和元幸是打电话,又不是用社交软件上的语音通话,而且元幸的手机是个不知过时多久的直板机,似乎也是没有视频通话这一功能的,再者元幸说不定都没有那两个常用的社交软件账号。
“好像,好像不能的吧。”元幸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语气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不,不过,没关系的。”
说着,他跑回床边将小白狗抱起,坐在床边拍了拍它的脑袋,清脆铃声荡漾进电话那头。
“我,我有一只小白狗。”元幸说,“虽然,虽然它不会汪汪,汪叫的。”
王愆旸微笑了一下,一边逗着小咪好让它再多喵喵几声给元幸听,一边说:“说起来,我也有一只小狗呢。”
“开,开心先生也有,小狗狗吗?”元幸激动地问。
“有啊。”王愆旸轻声道,似乎可以透过元幸的嗓音看到他满是希冀的神情。
略略想了一下,王愆旸说:“小狗是我捡回来的,之前可可怜了。”
他最开始遇到元幸的时候,元幸就像只可怜无助的小狗,总是遭受欺负和冷眼,可怜得他总想摸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后来,我把小狗捡到家……不对没有捡到家里。”
毕竟元幸现在还住在他的小出租屋里。
“我把那只小狗留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王愆旸说,“不过,我给小狗安置了一个很温暖舒适的窝,买了新衣服买了很多吃的,经常会去看他。”
“咦?”元幸问,“为,为什么,开心先生不把小狗,小狗给带到家,家里的呢?”
王愆旸笑了笑:“我也很想,但是小狗暂时应该还不想去我家里,这件事也还要看小狗自己的的意愿呢。”
王愆旸摸着小咪柔软的毛,试探性地问:“如果是小元幸的话,愿意跟我回去吗?”
“愿,愿意是愿意的,可以天天,天天看到开心先生的。”元幸说。
语气又一转:“可,可是,可我不是小狗呀。”
王愆旸忍俊不禁:“是呀,所以要看看小狗的意愿,等他愿意了才能带回去呢。”
“这,这样啊……”元幸低头又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那,那什么时候我能去,去看看小狗呀?”
王愆旸一愣,看来有机会还要买只小狗走上养狗的日子的了?
“有机会。”王愆旸说,“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两人又聊了几句,白墙那头传来外公催促他来吃饭的声音,王愆旸又简短地交代了元幸几句,挂掉电话带着小咪回到院内。
他将小咪那沾满了雪泥的四爪擦干净,收拾妥帖后搁在外婆的膝头,挠了挠下巴,然后去吃早饭。
一份小馄饨一份粢饭团,都是王愆旸记忆里的味道。
外婆摸着怀里的小咪问:“旸旸刚刚是在谁打电话呀?打了那么久,说话声音也那么温柔,是女朋友吗?”
“是啊旸旸。”外公也附和道,“农历年一过,再来年四月就正式满三十岁了,什么时候让你外公外婆抱抱重孙?”
王愆旸虽然早就出柜了,但并没有让家中老人知道这件事。
他吃了个小馄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又吃了个小馄饨,连着鲜汤和虾皮一齐下肚。
“不是。”
外婆问:“那是?”
王愆旸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之前带元幸生病时拍的他残疾人证上的照片,给外婆看了看。
外公也凑了过来,王愆旸道:“是这个小孩。”
然后基于现在两人的关系,道:“我的朋友,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人挺可爱我还蛮喜欢的。”
是真的喜欢。
照片上的小孩下垂眼弯弯,眼下一颗泪痣,唇角自然上翘,只看一眼就觉得十分讨喜。
“这么可爱呀。”外婆眯了眯眼,“长得就讨喜,看着就喜欢。”
外婆这是另一个喜欢。
外公不知从哪里摸出来老花镜也凑过来看了看,重复道:“可爱,我也喜欢。”
王愆旸满意地笑了笑。
获得家中二老的好感度,看来自家的小星星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喜欢。
两个老人家不知道王愆旸的性向,但王愆旸如果想和元幸在一起的话,势必不能瞒着他二人,现在外公外婆都十分喜欢小星星,看来以后走的路会简单很多。
吃过早饭,王愆旸擦了擦嘴,带着上坟时需要的东西上了山。
家中祖坟在半山腰,出门时风雪大了不少,走到半山腰时三人已是满头白雪。
母亲的墓穴前立着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名字带着照片。
外公和外婆立在身后,打着一把伞。
王愆旸拂去碑上白雪,将墓前的雪扫出一片空地,摆上贡品,点燃黄纸后跪在风雪里,如往年一样,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起身时,王愆旸的膝盖上带了一层雪一层泥,但他也没有伸手掸去,反而任凭它们留在膝盖上。
风声呼啸,雪色扑朔。
王愆旸察觉到自己性向异于常人时,第一个告诉的就是母亲,当时的他有些恐慌。
母亲十分温柔地告诉他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只是喜欢的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罢了,归根结底都是爱的一种。
母亲临去世,病床前,拉着王愆旸的手说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他喜爱的那人模样,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
王愆旸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心头微颤,他已经找到了,是个十分可爱的人,虽然母亲已经看不到了,但外公外婆已经见过了,都十分喜欢他。
母亲一定也会十分喜欢他。
风雪越来越大,外公给外婆擦过眼泪后,冲王愆旸道:“旸旸,回去吧。”
“好。”王愆旸撑开手中的伞,搀着外婆,缓步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元幸(出来卖萌):我,我来的晚了一点点,姐姐们不要,不要生气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