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先级SSS新闻播报:大总统CC将于今夜八时向全球同时进行直播,公开我国实验室对此次感染事件中的血清研究进度。”
林屿窝在屋内一个完全不透光的角落,暗自唾骂一声:“烦不烦一天就优先优先的,就你们政府部队一天屁事多,艹。”
“新日程:晚八点收听直播。”中控关闭了情绪检测后并不在乎主人的看法,只机械地记录了事件。
“我不想听。”林屿将烧到最末的烟头用力按进身侧的烟灰缸里。
“收听政府SSS级播报是每个民众应尽的义务。”
“滚。”林屿暴躁地从地上爬起来,火急火燎地冲到门口将中控的电源开关直接拉了下来。
小小的别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不时响起的风声提醒他,自己还活在这片土地上。
“明明过了一场危机还活着是件走了大运的事情。”林屿整个人大字型躺在客厅冰凉的瓷砖上,“可为什么啊……”
“这是一个问题?”当这口头禅无意识地冒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像被戳中了笑穴一样来回打滚地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
有时候崩溃就在一念之间,谁也不知道哪件事情才是最后一根稻草。
短短几个月,林屿连续经历了感染爆发、军队内乱、民众暴动、战友背叛、身陷囹圄,但这些都没让他那一颗努力求生的心冷却下去,可时至今日,他却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中有一块柔软被一只手生生撕了下来,离开了身体。
未来几日都将是辗转反侧,林屿太了解自己,正因为这种内敛且难以豁达的性格才让他一直抗拒对人交心,主动地做了二十年自闭的话痨。
“从前有座山喂~山上有座庙~”滑稽的音乐声不应景地响起。
绝大多数人都会讨厌甚至憎恨自己的手机闹钟和铃声,林屿也不例外,此刻他只想把这块该死的玻璃板子一把丢到墙上砸个稀烂。
但他不能。
“喂?”林屿看了看屏幕,勉强自己接起了电话,“放。”
“林先生,说话不用说,而用放,这是林城的传染病么?”张同华的声音依然带着一股子让他深恶痛绝的酸腐气息。
“赶紧的。”此刻的林屿明显没心思和他瞎掰,“快放。”
“我们也算半个同僚了,您这态度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张同华也不急躁,他乐于用这样的软刀子让对手愈发地心烦意乱,甚至失去理智。
“我没拿你们一分工钱,也没编制。”林屿快速撇清关系,像是对待什么脏东西那样,慢一秒就会让自己蒙尘。
“好,傅总说因地制宜比较合适,我很快就走了,过几天会有你们老林城的人回来驻守,希望你配合。”张同华一板一眼地叙述着,“如果有什么网络舆论方面需要注意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和他对接。”
林屿嗖地坐直了身子:“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同华轻笑道,“你看,这就是同僚之间关系差的结果,我明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可是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和必要,我就不会告诉你。”
“你……”林屿砸了咂嘴,上下牙轻轻错了一下,“算了,希望你不要有有求于我的那一天。”
“没关系。”张同华干巴巴的笑声在数字信号里显得格外僵硬,“我如果有求于你,必然是有上峰命令的,那是你作为民众的义务。”
林屿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正想找个出口,于是用近乎的语调嘲讽说道:“认识你以后我才开始后悔自己是C国的民众。”
“喔——”张同华拉了个耐人寻味的长音,“您如果是其他国家的民众,按照死亡率来看,现在有60%的可能已经化成灰了。”
“化成灰都不想见到你。”林屿像个赌气的小孩,挂断了电话。
烦躁,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心情。
林城的驻军会是上一次封锁中的老面孔,秦城已经确定不会再来,那么会是谁,以及,张同华一直在争取林城的驻军权,现在为什么放弃,而且为什么放弃得这么轻松愉快。
这些问题像是魔咒那样困扰着林屿本就不宽的心。
“对了。”林屿在思索中灵光一闪,“通讯录。”
张同华曾经在谈判后将北部常用军方各军官的联系方式都汇总起来给了林屿一份清单,现在这份清单应该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宝宝。”林屿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打电话给叶连山。”
过了许久,中控依然安静着,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断了它的电源,于是不情不愿地起身又将开关推上去。
“这家伙是不是有不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啊。”林屿听着提示音,嘟囔着。
“喂?”电话那头生冷、客套且带着沉重感的沙哑声音和秦城如出一辙。
林屿恍然,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也许只是他们一脉相承的口气:“叶…师座?”
“是我。”叶连山暗自压了压嗓音,“林屿?”
“你怎么知道?”林屿有些惊讶。
“林城没有其他人会打我办公室座机。”叶连山当然不会说自己已经把对方的声音听得滚瓜烂熟。
“方便告诉我林城换防的事情么?”林屿不疑有他,“我想提前做一些准备。”
“嗯?”叶连山迟疑了一下,“对,你现在是林城的特别监察官了……”
林屿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答复。
而叶连山却笑了笑,有些轻佻:“全国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个岗位,傅总真是手眼通天。”
“新驻军谁带队。”林屿有些不快地哼了一声。
“不知道啊。”叶连山理所应当地回答,甚至还在明知对方看不到的情况下夸张地摊了摊手,“以后林城都是西部直辖,供给军需,张团长没给你说清楚么?”
对方这句反问让林屿吃了个瘪:“没事了,那就这样吧。”
“等等。”叶连山像是在玩老鼠还没尽兴老鼠就死了的猫,“我以为你会想问另外一个人的信息?”
这次换成林屿早有准备地故作冷漠:“谁?”
“没谁。”叶连山笑了几声,“看来是我想多了。”
林屿对自己的答复非常满意,他早就算好了对方有此一问,特意将“我才不关心”这样明显心口不一的说辞换成了“谁?”这种无懈可击的回答。
“没别的事了,师座,打扰了。”
“急什么?”叶连山那头有火柴划过的声音,“上次给的金条兑现了么?最近黄金又涨了,小林先生赚了不少啊。”
“我不是来发国难财的。”林屿出于礼貌强忍着自己挂断电话的冲动。
“我也不会这样想你啊,毕竟我徒弟对你评价很高。”叶连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就是一心想引导对方聊一聊秦城。
这可能是一种无聊的恶趣味。
“可惜了,我没有说你教导无方的意思……”林屿学着张同华的口气抑扬顿挫地说道,“恕我直言,师座,我对您徒弟的评价可不太行。”
“喔?”叶连山差点被雪茄呛了一口,下意识地准备点击静音键,“城城没保护好你们,是他的失职,不过我想七团的努力,你们应该都看在眼里。”
“当然。”林屿从细微的声音中察觉了一丝微妙,“毕竟我又不是瞎子,只有那些当初给七团问责的人才是。”
“哈哈哈哈哈,”叶连山被讽刺得有点不适,“张同华这个名字果然起得不错,这才多久,你的思路和口气就完全被他同化了。”
“您多虑了。”林屿用更夸张造作的口气回了过去,“CC的直播马上开始了,我想咱们的通话应该到此结束了。”
“但你学得根本不像,画虎类犬。”叶连山觉得自己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上这个有趣的青年了,“他会说:大总统先生的SSS级全球直播即将开启…哈哈哈哈。”
对于对方这种尴尬的冷笑话,林屿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好的,您日理万机,打扰了,师座。”
叶连山挂断电话后看着手上雪茄飘起的淡苍色烟雾,莫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北部战区的中央功放很快放起了军歌,作为集体收听总统演讲的前奏。
叶连山原本上翘的嘴角在这熟悉到耳朵起茧子的音乐声中不自觉地向下撇了一些。
他那属于本我的自我意识很想开启主动降噪功能,但他还没疯。
军歌中响亮的中号齐鸣又响了一轮,叶连山吸了口烟,看了看墙上的机械钟,时间离预定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演讲竟然还未开始。
作为高级别全球直播,即使在战争时期,这也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错误。
他本能地觉得是机械钟的走时偏差了,又抬手看了看毫秒级自动对时的腕表,得出的答案是——演讲直播真的推迟了。
一股不祥的预兆从他心头升起。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情绪,在他吸入下一口雪茄的那个瞬间,中央议会的师级以上内部通讯强势地在他耳边响起。
“血清数据分析库受到攻击。”不知名的男性声线颤抖着,“重复一边,首都时间,十九点五十五分,血清数据分析库受到攻击。存储硬件损伤不可逆转、不可修复、事态已经失控……。”
叶连山咳了半天才将刺痛的嗓子缓和下来,并且一咕噜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真假?”
通讯是单向的,那声音继续说着:“十分钟后将决定是否公开消息,请各单位做好准备。”
“我艹,”叶连山惊呼一声,向自己的所有直辖团同时发去了警戒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