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张同华的声音听起来尖锐了一些，词句间也有些不太连贯的漏气的感觉，“我还在呢，不算击杀友军。”
秦城看到不远处的李阳举起手从指挥车上被指着头押了下来，愤怒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秦团长，看我。”张同华的身体散落在地上，断面露出的排线和供电线打起了火花，“把我头捡一下就行。”
“你？”秦城的双眼骤然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下意识摇了摇头，“非法改装？”
“所以你能制服我，”张同华的脑袋朝着地面，脸部凹陷进去，声音有些沉闷，“是因为我不想和你动手而已。”
“AI还是人类？”秦城一脚将他的头踹翻过来，犹豫片刻后又拎起来，捧在手上。
张同华完全扭曲的面部上眉毛皱成一团：“屁话，当然是人类，AI现在哪有这水平。”
“无氧环境你的大脑能活多久？”秦城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活不了。”张同华的眼珠子转了转，其中一颗摄像头掉在了地上。
秦城敲了敲他头的侧面，清脆的金属声：“那让你的人让路，我把头还给他们。”
“不用，”张同华的嘴角咧了咧，看不出是笑容，“这是个远程机器人而已。”
“艹，”秦城将那颗头抛向空中，铆足了劲一脚踢到了那群士兵中间，“还你们团长的首级。”
其中一名士兵将那颗头捡起来，单手抱在身侧，领着其余人向秦城的方向围了过来。
“在我死之前，”秦城抽出身后的步1枪和侧腰的追踪弹，“想试试和机器人作战到底是什么体验。”
说罢他放出手中的追踪弹，闪身向坍塌的路障而去，一面躲开对方的激光，一面穿梭着向后撤去。
从地形角度来说，车队的间隙更适合这样的作战方式，但民众还在车上，他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让秦城很难伤到对方。
缠斗多时后，其中一名士兵才在重新充能时被追踪弹炸飞了一条手臂。
鲜血喷射而出，犹如朝阳般绚烂。
秦城一时间懵住了。
瞬息，其余士兵趁着这机会将他牢牢围住，激光与枪尖裹挟着他。
他以为他死了，至少在这个时候，这种以为是深刻而切实的。
张同华的“头”在他的士兵怀里，下达了扣押指令。
秦城背靠山体，缓慢地睁开眼，将左手的光刃打开，直指身前。
正在他认为再无退路的时刻，天空中有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错落有序。
侧面的士兵看着头盔内的屏幕：“战斗机群接近。标识为北部战区第二空舰大队。”
“秦团长，您的救兵来了。”张同华叹了口气，下巴掉了，但这不影响他的发音，“把后面人都松开。”
直辖团的士兵将人放开，第二空舰队的指挥机已经悬停在了人群上方。
“城城，”叶连山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随着引擎声渐渐落低，“你很狼狈啊？”
秦城没好气地抬起头从扩音里喊了一声：“老师，您来给我收尸么？真是令人感动啊。”
“傻小子，”叶连山从下侧舱门跳出来，一手抓着小型降落伞，稳稳当当地落在他面前，伞面落地之前还顺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为师这是救你狗命来了。”
“人，你杀的？”秦城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嗐，”叶连山身后陆续落下几名伞兵，他顺手将打开的降落伞丢了过去，伞绳刮歪了他的宝石扳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疑神疑鬼的了？”
“从进入林城以后。”秦城将手上的武器尽数收起，这细微的举动让对方凭借着对他的了解，明白了他已经放下心理防备。
于是叶连山才终于回头看了看对峙在此的另一波人。
“咦？”他带着疑惑的神情缓步上前，蹲在那士兵面前，伸手在张同华的“头”前面挥了挥，“这不是张团么？”
“嗯，”秦城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这就是咱们军方内部的信任？”
“关上你嘴，”叶连山快速回头训斥一句，又转回来对着张同华，“老张，你也挺狼狈啊。”
“师座的嘴也是伶牙俐齿，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大抵就是如此了吧？”那士兵将张同华端了起来，方便两人对话。
叶连山轻笑一声，将地上的金属下巴捡起来，试图按回去：“你这回去报损，是不是还要找我们赔钱？”
“师座大可放心，西部不缺这点钱，”张同华剩下的一只眼睁大了一些。
“你这豆腐渣脑控机器人啊？”叶连山将手上的下巴丢开，还拍了拍手，去灰，“对了，第一批撤离的民众你们弄好了没？”
“老师？！”秦城猛地上前一步，来回打量对话的两人，“你把我的人给了他们？”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叶连山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着秦城的眉心，“国家的人民，不是你的。”
“彻底回归社会需要一定的教育而已。”张同华不等回答，自觉地开口，“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没有觉悟，没有对军方绝对的信任。”
“打住，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秦城从那士兵手中一把抢过“头”，举在自己面前，和视线平齐，“人你放哪了？”
“师座，”张同华的后脑勺上打开一个小窗口，对着叶连山，“您的学生不太懂尊老爱幼？”
“你才四十几就开始倚老卖老了？”叶连山说着将手指放进了那个小窗口，识别成功的音效响起之后，才收了回来。
“第二批录入也交给我就行了。”张同华的声音弱了下去，“头部冗余电池快没电了，你们来我营地再说吧。”
秦城哼了一声，再次将头抛起来，一脚踢到了大山深处的林子里，随意中带着不满地说：“反正也报废了，免得路上吵。”
那士兵手臂的灯条亮起，但叶连山斜了他一眼，只好又低下了头。
“民众留在原地吧，老师。”秦城站在原地，朝叶连山已经迈步而出的背影喊道，“谈好了再接过来。”
“你信不过我？”叶连山停下脚步回过头，“再说了，你现在哪有选择的余地？”
秦城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一行人徒步走了三公里山路，才到了西部直辖团的临时营地。
“师座、秦团。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张同华老早站在营地门口，身着全套仿生迷彩靠在一辆装甲车上，见他们走来，起身相迎，并一一握手。
秦城趁机捏了对方的手一把，确认是肉的质感，暗暗松了口气：“张团长很英俊啊，怎么机器人那副德行？”
“你不觉得我本人看起来更像AI？”张同华俊朗有型的脸上挂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师座，里面请。”
叶连山不再理会互相抬杠的两人，大踏步走进了临时围栏圈起来的营地。
轻质合金立起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般的各种探测器，比起秦城当初搭建的安全区防护网在科技树上高了一个层级。
“傅总的兵就是不一样啊。”秦城酸溜溜地小声说了一句。
但却被张同华听到了：“直辖团是师级单位，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咳咳，”叶连山回过头，看了一眼当面嘲讽自己的人，“这位战友，当面打脸是傅总教你的？”
“打人不打脸，打脸要当面。”张同华咧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丝毫没有愧疚或者尴尬的意思，“这不是男儿本色么？”
“嗯，”秦城并肩走到他身边，“您是真，男儿本，色。”
“你俩幼儿园刚毕业的？”叶连山的眉梢上下挑了挑，“有完没完。”
“您也差不多。”两人异口同声，秦城还做了个鬼脸。
叶连山捂了把脸，摇了摇头朝前走去。
“停。”张同华没沉默十秒，就大喊了一声，惊得叶连山身形一滞，他才继续说道，“指挥室在地下，入口到了。”
“入口到了让你喊得跟死神来了一样。”秦城出了口气，身上的各种灯条暗了下去。
“我始终觉得制式外骨骼这设计挺脑残的。”叶连山看着士兵将掩体搬开，“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哪里在发力一样。”
“所以呢？”秦城觉得自己情绪有点复杂，但一时间又没有合适的契机表达自己的不满。
“为师给你换一套？”叶连山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对上了他的鼻尖，还伸出一只手指在对方的指示灯条上轻轻戳了戳，“性能也有提升的那种，你这看起来像个铁憨憨。”
“你以前说七团是你的骄傲？”秦城一步没退，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像是要深入他的瞳孔。
“好了，”张同华刚回头开口，感觉气氛有些变化，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好了！”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师徒两同时被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扭过头理了理领子，迈着整齐的步伐跟着对方踏上了通往地下指挥室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