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北部战区第三集团师办公楼顶层，高透玻璃将房间分割成几个部分，但无论在任何角度都能看到闪耀着金属光芒的内墙。
收到实况视频的叶连山静静坐在屏幕前。
从陈川杀害亲卫队的内容一直到安全区集体葬礼的境况以及林城清理完毕后空无一人的场景都一一展现在画面中。
叶连山闭上眼就能看到埋尸地里芦苇荡一般密集的躯体。
他点了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被呛得有些头晕。
“师长大人，”卫兵敲门而入，立定敬礼，“傅总请您参加内审。”
“我知道了。”叶连山挥了挥手，感应器识别到他的手势，自动将所有播放中的设备关闭。
军靴走在长廊上，尽是空旷的回响。
一扇厚重的大门前，扫描仪亮起，自上而下识别了一遍他的虹膜和芯片，又从墙内侧伸出一只机械手将他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
叶连山正了正军帽，将帽檐压低了一些，踏入约莫能容纳二十人的小型会议室。
秦城被四张桌子围在中间，见他进来，朝他笑了笑。
“他不是囚犯。”叶连山明亮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责备意味，盯着司法部的负责人道，“你们无权给他佩戴镣铐。”
“我没事。”秦城朝自己的上司摇了摇头，但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正中座位上的傅千城军装笔挺，肩章闪亮还有流苏映衬。军帽被取下来随手丢给了身边的卫兵，他反手叩了叩桌面，会议室内的人集体噤声。
“秦城。”随着傅千城低沉的声音响起，顶上的几道光束同时照在了中央的秦城身上，“击杀友军，证据确凿，还有疑问么？”
“是他要杀我。”秦城的嗓音变得干燥。
“据资料表明，林城分片区整治期间，三师七团士兵轰炸二师八团指挥部，试图谋1杀对方团长陈川。”音响内仲裁AI厚重的声音响起。
“委员长，”叶连山突然开口打断了仲裁的长篇大论，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手上有林城一个月来的所有资料。”
“喔？”傅千城的眼睛瞬间成了一条缝，像一只危险的狐狸，“你是希望引发恐慌呢，还是希望敌人借此来攻击我们？”
“请提出异议者出示证据，倒计时一分钟。”仲裁的指示灯闪了闪，从机箱内伸出一块支持各种设备接口的插线板一样的东西。
叶连山按下了否定键，将集成接口推了回去：“我想陈川威逼安全区并不是出于您的授意？”
“威逼是什么概念？”傅千城浅笑一下，竟然有个酒窝，“仲裁？”
仲裁AI快速响应道：“威逼。汉语词汇，释义为用威势来逼迫或进迫。”
“哈哈…”中央的秦城干笑了几声，仰头看着天花板的仲裁AI主体，“真是有趣的文字游戏。”
“是你们在用林城士兵犯下的错来威逼一心一意为军部和政府考虑的我。”傅千城松了松领带，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里。
秦城正正地对着他，闭上眼不去看对方这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想，圈养事件也不是您授意的吧？”叶连山的笑容里恍惚中带着友好的感觉。
傅千城示意卫兵将仲裁的电源拔掉，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我不想因此抹黑整个军部的形象，你们能理解我吗？”
秦城没忍住笑了出来，一名副师级老干部见状干咳了几声。
“不如大家各让一步，林城剩余的军民交给我。”叶连山主动向对方抛出了橄榄枝。
“也不是不可以。”傅千城一向乐于将麻烦丢给别人，“你用什么来换？”
“我会销毁所有相关资料，没有人有证据用林城的世间来指责军部。”叶连山顿了顿，见对方毫无反应，又道，“我会在下一次议会上赞同您的北部迁徙计划。”
“不行。”秦城猛地回过头，“C国永远不能放弃任何一寸国土。”
“这不是放弃，只有人民安全了，士兵才会一往无前。”左侧一位中年男人缓缓开口，他是这会议室里唯一没有穿军装的人。
“看，不止军部这么想，政府也这么想。”傅千城朝那人微笑点头，作为致意，“民众撤离北部大陆，就意味着C国将在登陆战中无所畏惧。”
“大总统的和平谈判会因此破裂。”秦城语气冷硬，但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老师，不要因小失大。”
“和平谈判本就是一场笑话。”傅千城抢过话头，摊开手臂，“你真认为M国人的所谓全人类大一统是可行的？”
叶连山沉默不语，会议室里其他人也安静地看着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杀戮和战争。”傅千城站起身，目光笔直地钉在秦城脸上，“只要世界上还存在资源，只要资源还存在稀缺性，人类的争夺就永远不会停止。”
“三师会全力配合撤离计划。”叶连山说完闭上眼，静了一秒，“在此之前，希望您能履行职责和承诺。”
“不行。”秦城麦色的皮肤下有血管凸起，“这等于放弃三分之一的国土。”
“城城，”傅千城走到他身边，粗糙的手覆上他的侧脸，“北部地下全是地震带，没有地下城，你是知道的。”
“现代重型穿透式核武面前，地下城不过是提前挖好的坟墓罢了。”叶连山也走进中间被桌子围起来的方形中，“我们也好，M国也好，任何一方都有引爆地核的能力。”
“那就大家死在一起好了。”傅千城浓密但修剪精致的眉毛弯出一个弧形，他将白色手套优雅地戴上，还理了理小指头的尖端，“M国和我们最北的邻国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大总统不相信我的情报而已。”
“北部会有边境热战？”秦城没克制住惊呼出声，镣铐检测到他的剧烈行动，从手腕处释放电流，将他整个人电成了一团。
叶连山连忙用自己的手套按住了对方的镣铐，高级别的指令越权将镣铐解下。
“所以我没太多时间和你们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北部战区只有三个集团师，如果三个师一致判断需要撤离民众，我想大总统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傅千城垂着眼看着蜷在地上的人，说完跨了过去。
“我如果不被定罪，蔡司令就不会引咎辞职了吧？”秦城晃晃悠悠站起来，朝着傅千城的背影喊道。
傅千城回首一笑：“堂堂总司令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辞职呢？我只是很好奇安全区在你心里的分量而已。”
“你…？”秦城一时语塞，正想向前一步，被叶连山及时地拽住了手臂。
“我这个人，一向口无遮拦。”傅千城朝身后摆了摆手，“你可以抽空去看看我在酒桌上痛骂大总统的视频，在互联网上很火。”
卫兵附在他耳边说道：“仲裁还没插电。”
傅千城闻言，转了个圈站到仲裁的第一视角相机前，在指示灯亮起的时候，将左胸的芯片贴了上去：“无罪释放，恢复原职。判定人：傅千城。”
“回我那说。”叶连山脱下外套盖在秦城身上，窗外是傅千城的小型飞艇夸张的引擎爆鸣声。
秦城点了点头，目送傅千城从窗边轻而易举地跳进了距离十余米的舱门，吃惊地看向身边的人。
叶连山将他拉到身侧，向外走去：“听说傅总旗下的实验室在做内置助力装备。”
“那不就是人体改造？”秦城压低声音。
“不清楚，但是他每次进出军部的透视影像都没有异常，金属检测也正常。”叶连山见对方走得有些吃力，通过植入耳根后侧的通讯器叫了名士兵来扶着他。
“老师，”秦城任凭踩着室内助力轮的士兵将自己架起，“你装了皮下通讯，侦测模块也装了吧？”
“在这年代来说，装不装都和血肉之躯没什么区别。”叶连山回过头，左眼在某个角度反射出奇异的蓝光，“这些都是合法公开的设备。”
“体内助力和肢体更换是不是也要合法了？”秦城的脑中突然蹦出了M国最后一批特工指挥官挥舞着全合金手臂的画面。
“你用外骨骼助力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叶连山笑了笑，“怎么，换成内置的就不行？”
“如果供能出现问题，使用者会直接死。”秦城感受着搀扶自己的士兵脚下毫无起伏的行动轨迹，这机器般的前进方式让他有些不适应。
叶连山伸出手，办公室的感应门开启，灯光从他步入的瞬间渐次亮起，高度集成的中控检测到进入房间的人数，自动从桌下升起了两杯茶。
秦城谢过士兵自行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师。
“你可能是在林城肉搏战打多了，一般来说，高能量密度的压缩电池可以用很久。”叶连山端起其中一杯茶，透明的杯子里茶叶整齐地飘在最上面。
“您…”秦城看着对方端茶、闻香、抿一小口，叹了口气道，“骨子里也是鹰派？”
“当然不。”叶连山的嘴唇被烫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但和平总需要实力来维护，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