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当兵的吗?”林屿甩开手上的抱枕,整个人躺上沙发,双腿支在外面。
费云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林先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林屿嗖地一下坐直了,将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声音和画面一一挥散。
“那我先走了…”费云终归是还没有蠢到看不出对方脸色的程度,起身告别,出了书房。
林屿在关门声响起的瞬间弹到门上,将锁扣紧,随后坐到电脑前,将自己和四星的所有往来邮件从头到尾地仔细看了一遍。
“怪不得你什么都知道。”他颓丧地靠在椅子上,朝后退了一些,用力闭上双眼。
“审讯…对,审讯…”林屿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像是要将某种冲出的意识按进脑中,“夜间审讯有利于给对方心理压力,对,审讯。”
林屿有些错乱地念叨着出了房间,刚出家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他愣了愣,直奔临时拘留所而去。
“林先生要提审?”守夜的士兵将信将疑。
林屿将联络短信给对方看了一眼,朝自己有些冻僵的手哈了口气。
“好吧,”士兵仔细核对了发件人的序列号,“请您在一楼左手第一间稍等。”
“谢谢。”林屿淡淡说了一句,转身离去,手心的温度依然很低,他站到大门口点了支烟。
隔了许久,那士兵才拉着被拷住双手的小希下了楼。
一日不见,她脸色差了许多,像是掉色的冬瓜。
“你…”林屿无意间将手指间的烟掉到了地上,他随意地踢开,朝房间内走去,“算了,进来说吧。”
小希的举止依然是从容的,略显苍白的脸色并没有让她看起来符合一个阶下囚的形象。
“说说吧,”林屿坐在桌子后面,打开台灯照着她的脸,“谁派你来的?”
“不嫌浪费电了么?”小希微微侧头,避开了刺眼的光束。
士兵将她抬起的手按下:“别乱动,问你话呢。”
林屿习惯性地用左手食指轻叩桌面:“没事,你先出去,我自己问她。”
“是…”士兵左右看了看两人,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小希,”林屿又点了一支烟,将台灯关上,“这是你真名么?”
失去照明的房间瞬间黯淡下来,一片漆黑中只有窗外的清浅月光,和林屿手里燃亮的红色烟头。
“当然不是。”黑暗中可以听到小希的一声轻笑,和靠进椅子时手铐的金属响声。
“哪国人?”林屿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小希很快回答道:“C国的。”
“别骗我。”林屿的身子朝前倾斜了一些,借着月色虚着眼看向一片虚无。
“骗不骗你,都一样了。”小希也朝前挪了挪,林屿正深吸一口烟,亮起的火光映在她脸上。
“如你所见,”林屿从那一瞬的神色中看出了对方眼中些许的动摇,“我可以想办法保你的命,不如对我说实话?”
小希手铐又响了,语气和响声一样冰凉清脆:“无可奉告。”
“那这样吧…”林屿拖长声音,显得有些慵懒,“告诉我哪些人是你杀的?”
“如你所见,”小希轻笑道,“胖子。”
林屿暗暗握了握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除了他呢?”
“你猜。”小希的回答明显是经过良好训练的选择。
“高渊?”林屿试探性地问。
“你比秦城聪明多了吧…”小希咯咯地笑着,“他不是一直觉得高渊是陈川杀的?”
“陈川没有这么无聊。”林屿觉得多说无益,突然将台灯打开,“杀王守云,你后悔吗?”
小希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将头侧开,生理性的泪水滑了一滴下来,正掉在左手的手铐上。
“我再问你一次。”林屿将台灯拿起,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杀王守云,你后悔吗?”
“当然。”小希顶着光亮将头转回来,直视着他,“我后悔死的不是秦城。”
“无药可救,”林屿将台灯关掉,放回桌子上,朝外走去,路过对方的时候,补了一句,“你就在这坐着吧。”
“秦城不会回来了!”小希朝正在关门的人喊了一声。
林屿箭步冲回房间,拎起她的衣领猛烈地摇晃着:“你说什么?”
士兵见状将林屿拉开,小希不再回答他的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秦城回来之前,别让她睡觉,睡着就拿水泼醒。”林屿叼起一支烟,火机擦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燃,气得他将火机一把甩了出去。
“团长不会允许的。”士兵将火机捡了回来。
“你就说我泼的水。”林屿接过火机,意外地一下就打燃了。
这一整晚林屿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脑子里一会是四星,一会是秦城。
他本能地不想去相信四星就是陈川,但石沉大海的短讯和两人性格的特征都在驱散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秦城现在在面对什么,小希说的话有几分真假,这些千头万绪理不清的思绪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混乱,像是处理器过载那样发出杂乱的噪音。
不得已之下,林屿去酒柜里翻了一瓶伏特加,灌了几口后很快睡着了。
***
两日后,距离傅千城给的时间节点越来越近。
费云的士兵也开始有些躁动了,更别谈那些神经一直紧绷着的民众。
安全区头顶上像是飘起了虚拟的乌云。
“还不回来…”林屿这几天养成了坐在进安全区关卡口几百米大树下的奇怪习惯,“不会是真凉了吧。”
他随手揪起一根草,朝关卡大门的方向丢过去。
“冬天要来了啊…”地面冰冷的触感透过草皮和裤子传到林屿体内,“不对,也许我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个冬天了吧…”
远处,指挥车熟悉的巨大影子从地平面上升起,林屿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你竟然会来门口接我?”秦城从副驾驶跳下来,挂着爽朗的笑容朝对方走去。
林屿三米开外便闻到了他身上腥味混着汗臭的气息,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请你走开。”
“都是大老爷们别这么讲究,来,凯旋拥抱。”秦城张开双手朝他扑过去。
林屿闪身让过,秦城扑了个空,爬在了草地上。
“不能吧,说好的战神?”林屿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用脚尖轻轻踹了踹才蹲下身去。
秦城的肩头轻轻颤抖着,待对方接近的瞬间,一把将人拉到了地上:“战神也不能总来硬的啊,兵不厌诈嘛。”
指挥车的喇叭响了几声,像是在嘲讽自己团长的幼稚。
“你们先进去,我走过来。”秦城朝驾驶员挥了挥手,随后大字躺平。
“我以为你死了…”林屿从地上揪了颗草,像递烟那样塞到他嘴里。
秦城也习惯性地张嘴,等咬到嘴里才发现一股土味,呸了一下吐掉了:“我为什么会死?”
“小希说的呗。”林屿看着他有些犯蠢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她是M国的人,我遇上了他们的残党。”秦城从地上爬起来,朝安全区内慢悠悠地走去,“这几天还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回通信?”
“通信全断了,费云说是大功率屏蔽卫星。”林屿走上前和他并肩,“你准备怎么回答傅千城。”
“怎么回答?”秦城笑了笑,从对方兜里掏出烟盒,往外抖了两支,“拿着喇叭朝天喊呗。”
“你…”林屿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呛住了,“算了。”
“费云投诚了?”秦城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故意用力拍得咚咚作响,“你很有领导天赋嘛。”
“陈川…”林屿想了想,将后半句吞了回去,扭过头看着另一侧道,“陈川手下的人也是基于你当时的魄力才投的。”
滴滴滴…
两人尚未走远,身后传来了陌生的汽笛声。
“你的人不是全回来了?”林屿拉住他的手臂,有些疑惑地退到树林里。
“城外有人进来了。”秦城仔细看了看来车的型号和铭牌,是军部内规格很高的防爆礼宾车,挂着北部战区的牌子。
一声枪响,拦住那辆车的士兵应声倒下。
秦城的装备尚未拆卸,瞬间暴起,冲刺上前,蹲在了那车的引擎盖上,右手按在副驾驶的挡风玻璃前。
车顶天窗打开,副驾驶座上的人举着一个小投影,在日光下依然能投出清晰的画面。
“秦城,冬天要到了。”影像里的人肩宽体阔,浓眉方脸,只依稀看出是个中年人,分不出具体的年纪,“我可以在不解除封锁的情况下,给你的安全区提供生活必需品,包括水电天然气。”
“林城已经扫干净了,请解除封锁。”秦城右手的防滑面刮过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
投影从天窗缩了回去,副驾驶座上的人朝秦城摆了摆手:“傅总说了,今晚十点,让我来这接你。”
“滚。”林屿的吼声随着一块石头一起砸到侧面的玻璃上,只留下一道细小的痕迹。
秦城翻身跃下,挡在了窗口:“告诉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