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厚重的乌云让日出变得毫无意义,林屿低头看了看腕表,按照士兵们的作息,高渊应该已经起床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跑出家中,守在指挥帐前,盘算着如何说服对方以及说服之后的策略。
雷云的缝隙中依稀擦出了狭长的闪电,林屿有些焦躁地踢着地面的石子。
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冰雹落在他的脚边,紧接着倾盆大雨随着轰鸣骤然而至。
“艹”林屿低声咒骂一句,钻进了帐篷,“高渊今天还来不来?”
话音未落,被他念叨着的高渊在一众排长的簇拥中被推进了帐篷,他简易的轮椅被淋湿后每次转动都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
“林屿?”高渊被扶到椅子上坐着,工兵抬走了轮椅,“找我?”
林屿嗯了一声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长桌中部,便被一名排长拦下。
那排长黝黑精壮,眼下却有更深的乌黑,神色疲惫:“城哥醒了?”
“没有,”林屿脚步未停,绕过了这位排长,“城南在放毒气,我想请你们帮忙。”
高渊低下头沉吟着,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提供这次物资的人,就在城南,我相信军人的准则里也有做人的良心。”林屿站到对方椅子前,神色凝重。
“林先生,”那精壮排长走上前来,整个人挡在高渊的身前,面对林屿的方向,“近日有连续暴雨,毒气扩散不了,请您稍安勿躁。”
林屿稍稍平静了一些,正准备转身出去,传令兵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身上的水落在地面上,染出一大滩水渍。
“团长,”传令兵稳了稳气息,敬了个军礼,“冰雹突降,充能系统受到破坏,安全区即将断电。”
高渊一把将挡在身前的人扯开,咬着牙问:“能修吗?”
“雷击还是?”工兵排排长早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凑到传令兵面前。
传令兵的脖颈向后缩了缩,小声回答道:“是的,雷击。”
工兵排长额头的青筋凸了起来,回头朝着高渊摇了摇头。
“现有所有电能源武器未经允许不可擅动,蓄电间优先保证医疗班和炊事班需求,其余人宵禁,夜晚内部禁止照明,仅限外围巡逻士兵携带电筒。”高渊一手敲着桌子,闭着眼缓缓下达指令。
众排长领命而去。
高渊叫住了刚要出门的林屿。
林屿回过头向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秦城,什么时候才能醒?”高渊在其余人离开后不再保持笔直端正的坐姿,斜靠在椅子里,“七团不能没有他。”
林屿轻轻叹了口气:“医疗兵说很快,我不知道他们眼里的很快是多久。”
“你家里是独立供电的是么?”高渊抬头看着刚熄灭的顶灯。
“是,”林屿挑了把椅子坐下,“不过是太阳能的,功率很小。”
“可不可以…”高渊罕见地用微弱的声音说话,“让那些孕妇和哺乳期的妇女也搬到你家去?”
林屿沉默了一下,却还是爽快地点了头。
“人不多,”高渊朝着他离去的身影补充道,“就剩下十几个而已。”
“知道了。”林屿抬了抬手,顶着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雨走出了帐篷。
到了午饭时间,王守云和林屿在书房里守着秦城,一名士兵敲门而入。
四星的物资除了大吨位蓄电池以外尽数搬到了安全区,哺乳期的妇女和孕妇们也在部队的协助下搬到了林屿家二楼。
林屿点了点头示意,士兵却没有要走的样子。
“怎么了?”王守云见林屿背对门口,看看他又看看士兵。
士兵向房内走了一步:“二楼大部分房间都是上锁的,请林先生配合。”
林屿吃完嘴里那口青菜,起身拍了拍王守云的肩:“我去帮他们安排一下。”
“我也去,我也去。”王守云咬断了嘴里的熏肉,快速放下碗筷跟着往外走去。
“你是没见过女人?”林屿瞥了他一眼。
王守云摆了摆手,头摇得像破浪鼓:“不是啊,我也想帮到你们。”
林屿不再接话,带着两人一间一间打开二楼的房门。
明亮干净的房间内几乎都没有什么装饰,但却被布置成了酒店多人间的样子。
“你开酒店的?”王守云看着接二连三被打开的房门,惊讶地朝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林屿将钥匙一把一把拆下交到士兵手上:“不是,我以前想过如果世界末日了,找点人来家里一起玩。”
“那您的理想现在实现了。”士兵接过钥匙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后又一本正经地敬了个军礼。
“这不是什么理想,以前闲得蛋疼爱瞎想而已。”林屿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王守云热切的目光刺在他背上,让他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
“你看我做什么?”林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的人。
“我以为alive的生存者都只是为了活下去,林屿,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王守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崇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林屿推开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脸,继续走着:“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没事可做而已。”
“小屿!”王守云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放!”林屿将对方的手拍开,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衣服。
王守云大约是将林屿的放字和秦城的放字画了等号,指着正走上楼梯的一列妇女,轻微蹦跳着:“你快看,好美啊!”
林屿顺着他的指引看向楼梯口,普遍形容憔悴的队伍之中,有一名约莫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一丝不苟的长发、精致的面庞、破旧但干净的衣着,让人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你没见过女人?”林屿的目光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作为一个对女性不感冒的男人,他并不理解身边的人眼中热切的光芒。
王守云转而拉着士兵的袖子,边拽边摇地说:“兵哥哥!你们需要打杂的随时叫我!”
“照顾她们的都是女性志愿者。”那士兵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收回目光,平静地回答。
林屿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朝三楼书房走去。
经过楼道的时候,那些女性们纷纷朝他点了点头。被关注的那名长发女子还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并向他致以感谢。
“客气了。”林屿没做停留直接踏上楼梯。
王守云看看那女子,再看看林屿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跑向林屿的方向。
“花痴,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林屿坐回书房沙发上,点了支烟戏谑地说,“去自报家门也行啊。”
王守云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她很美。”
“喜欢就追啊,反正都不知道能活几天了。”林屿侧过头看着担架上躺着的人,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那你觉得他好看吗?”
王守云被这急弯甩得有点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看。”
“我觉得不行。”林屿吐出一口老长的烟雾,眼睛虚成一条缝,“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很难遇到,既然喜欢,就去认识一下,免得哪天被毒气熏死了或者被电磁炮轰碎了,心里还挂着点遗憾。”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王守云凑过来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角落的担架。
林屿弯起眉毛但却没有笑意:“我懂个屁,我母胎单身。”
王守云失望地坐回电脑面前,正想开机,却被林屿制止了,只好百无聊赖地在书架上找起纸质书籍来。
“第三排第二格有本《白夜行》,上个世纪的一位推理作家唯一还在流传的作品,我最喜欢的爱情小说。”林屿翘起二郎腿看向书架的方向。
“爱情小说?”王守云伸手拿了那本书,粗略地扫了几眼,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你确定是爱情小说?”
“一个人保护另一个人,不惜作出任何决定,这当然是一种爱意了。”林屿无视了对方的一头问号,自顾自地说着,“当然,你不看的话也有很多现代的作品,在你左手边。”
“不,就看这个。”王守云抱着书在电脑前坐下,语言学者良好的阅读习惯让他快速沉浸到书籍之中,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林屿打了个哈欠,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夜未眠,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全身肌肉酸痛,于是揪了条毯子蜷在了秦城的担架边上。
“你回卧室吧,我守着他。”王守云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头也不抬地说。
“不了,我不放心。”林屿又抓了个抱枕,将抱枕抱在怀里,毯子裹住全身,靠在了墙上,进入浅眠。
窗外的冰雹声渐渐大了起来,良好的隔音让这种声音显得若有似无,还有些沉闷。
狂风打在阳台的玻璃上,夸张的雨势像是有人拿着大盆在朝这里泼水。
沉睡的人依然沉睡着,丝毫不为外界的风雨所动。
伺机而动的身影不知蛰伏在何处,但雷暴交错的间隙中,似乎有凌厉的目光从远处望向这摇摇欲坠的安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