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驾驶员定了定神,按照林屿的思路将指令以秦城的名义发送下去,“但是刚才城哥的回传断了,你们检查尸体了么?”
呆头呆脑的技术兵戳了戳林屿的手臂摇了摇头。
林屿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就当是我猜的吧,跟秦城在反应堆交战的多半都是他。”
“你猜的?”技术兵一把将林屿拉得整个人转了过去,“战争不是儿戏,你猜什么猜?”
“兵不厌诈没听过?”林屿将技术兵推开,A组的人驾驶着一辆装甲车停在了核岛大门口,全组有序地排成两列,空出了一条通道。
几人跟随五号车回到车队,周边被扫描出体内带有炸1弹的民众乱成一团。
一百多名绝望的人体炸1弹有些蹲在路边,有些朝远处漫无目的地飞奔,更多地都在拉扯身边的士兵和已经关门的装甲车。
“你们这车外壳防爆的吧?”林屿一手扶着秦城,一手拽了拽A组组长的袖子。
“当然。”被拽住袖子的人将手抽了回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林屿盯着臂弯中昏睡的面容,用头盔打了一段文字出去:“组织有炸1弹的民众坐在车顶,保持间距,拴上缆绳,带他们回安全区。”
这完全就是秦城一贯的作风,除了这辆车内知情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决策。
M国零零星星的狙击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一盘散沙的他们也并不敢贸然接近车队,听闻自己也能被带进安全区的人体炸1弹们也安静了下来,部队竟然就这样顺利地开始了撤离。
沉黑的天空压着整片的乌云,随着车队撤离的方向一同前进着。
厚重的云层里闪烁着肉见可见的电流,林屿仔细望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
“你们在搞什么鬼啊!”高渊被从凌晨的被窝里揪了出来,分不清是起床气还是真的怒火,“物资还没搬回来,你们又搞了这么多人来?”
“高团长,所有的民众都是平等的。”林屿看着医疗兵将秦城抬走,撇了撇嘴,“我保证我给的仓储库真实有效,只要你派去的人能搬回来就行了。”
“搬什么鬼啊!”高渊焦躁地拍打着轮椅的扶手,“精锐全在你们那边,剩下有手有脚的全去了,开的汽车!”
林屿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腿上的伤限制,对方会从轮椅上跳起来。
“汽车不是车么?”但反正他也跳不起来,林屿忍不住挖苦他几句,“再说了,这一次行动解救了这么多民众,难道你不高兴么?”
“算了…算了…”高渊被气得连连摆手,“我跟你在这扯什么鬼啊。”
“行,不扯这些。”林屿指了指天空,“雷暴要来了,您先安置民众吧。”
“你们顶在车上的那些是民众吗?那些都是他妈的碎肉块!”高渊左手扶着受伤的右手,抽了口冷气。
林屿摊了摊手:“这人也不是我炸死的啊,再说了,车顶至少下来十几个活人了吧,只要活着的就是民众,就算死了,那也是民众的尸体啊。”
高渊被气得牙痒痒但又无法反驳,转头朝着指挥车的驾驶员大声喊道:“你不应该来汇报一下吗!”
“是!”驾驶员敬了个军礼,快步跑了过来,但他正在组织措辞,就被强势地打断了。
“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传令所有医疗兵集合,先拆除体内炸1弹。”高渊气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作了,“然后把剩下的民众塞到帐篷里,天亮之前取补给的车队应该会回来。”
驾驶员把刚组织好的词句生生吞了回去,他反应了半秒,才将指令传达下去。
林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家中,有气无力地卸下武装。即使是一直在车里坐着,这一夜的行动也让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王守云一直守在林屿家里,见他回来,便从书房迎了出来,大大的脸上挂着小小的问号:“秦城怎么成这样了?”
“让人打的呗。”林屿撇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了书房沙发上,“还战神附体,搞笑的吧。”
“医疗兵说脑部受到重创,但问题不大。”王守云坐回了电脑面前,他就像长在电脑椅上的一头小猪,大部分时间都被电脑椅封印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林屿将取下的装备整理好,只留头盔拿在手上把玩:“这里CT都没有,他们怎么知道问题不大的。”
“军方有自己的扫描仪,不是医用的但也差不多。”王守云打了个哈欠,彻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总之医疗兵说让他静养就好了。”
“那你去休息吧,”林屿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侧过头看着被安置在角落担架上插着好几根管子的秦城,“我在这看着他。”
“哦,”王守云将电脑关上,起身扭了扭腰,身上的肉随着活动一颤一颤的,有些滑稽,“但是他们说不用守着,有监控仪器,醒了会发消息的。”
“我乐意守着。”林屿抬起头挑了挑眉。
王守云将嘴关上,包了一口空气,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点了点头。
待对方关上门后,林屿从沙发上滑下来,挪到了担架边上。
秦城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了,完全安静下来的面容只有鼻翼微微颤动。衣服没有换过,上半身破破烂烂,有些地方是被外骨骼勾的,翻起了内衬,有的地方是被血染的,发出浓郁的腥气。
“不知道为什么,”林屿看着眼前眉眼锋利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图传断掉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大概知道呼吸骤停是什么样的体验了。
现在冷静下来,我才突然在想。
如果你是因为把头盔和护甲都给了我,所以才变成这样,那我是不是要愧疚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
昏迷中的人不会给出任何答复,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像是在回应着诉说的人。
“还好你个狗崽子没死。”林屿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以后再也不敢穿你装备了。”
“我一直没打算隐藏那个资源库的,但是我也不想拿朋友的东西。”林屿点了支烟,抱着腿靠在了墙上,“反正都要算在你们军方的账上,如果我们能活到解除封锁的一天,你们可是欠我一笔巨款啊。
你现在要是死了,高渊肯定是还不上的。
所以,秦城,你还是别死了……”
林屿脚下的烟灰缸渐渐满了起来,烟头七零八落地散在里面,又一根燃到烟蒂的烟头按了进来,他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很快就亮了,但依然暗沉,雷暴云笼罩着整片天空,让黎明的光亮比夜晚强不了几分。
四星一定还在睡觉,林屿决定在网站上给他留言。
没想到留言刚发过去不到五分钟,四星便打来了语音:“我说过不管你一把火烧了还是送给军方都是你的自由,你没必要刻意告诉我。”
“那你又何必专门打个语音来说呢?”林屿拿人手短,毫无气势地反驳,“再说了如果大家都死了,拿不拿也就没意义了,如果还能活下去,我相信军方有能力偿还。”
“我打你语音,是因为我跟自己说过,只要你还主动联系我,我就把遗言说给你听。”四星的声音里虽然有些急切,但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林屿突然直起身,跑到阳台上顺手将门关了起来:“什么遗言?你莫名其妙?”
四星轻笑一声,在语音里听起来不太真切:“驻军开始一个片区一个片区地放毒气了,说是要清理剩余的感染者,你天天上alive都不看新闻的?”
“那不得吵翻天了?”林屿不太相信地小声喊着,“国际舆论会对鹰派高层施压的吧。”
“那是他们政1治家的事情,何况并没有任何证据表示林城内还有幸存者,除了你们那座安全区以外,所有地方现在都被默认是没有民众的。”
“不不不,”林屿靠着玻璃摇了摇头,“我们今天出去还解救了几百人,何况林城还有许多生存者。”
“那是在你眼里,”四星又笑了几声,有些苦涩的味道,“他们不可能挨个去确认所有人,再说了,多死几个人还有什么区别吗?”
“你……”林屿一时语塞,咬了咬嘴唇,“你先别说什么遗言不遗言的,七团欠我很多人情,我去求他们和陈川谈判。”
“不管你怎么考虑,我的计划应该是到头了。”四星的声音依然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如果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
“我不是不愿意听你的遗言!”林屿低吼了一声,顿觉失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没到留遗言的时候,你相信我。”
“那就不说了吧。”四星的声音明显沉了下去,他顿了几秒,挂断了语音。
林屿怔怔地靠在阳台的玻璃上,窗外山脚的方向有一列大小不一的车队正在向半山的方向缓缓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