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想杀陈川。”秦城毫不回避地直视对方的侧脸。
林屿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回过头看着他:“你疯了?”
“没有。”电梯门开了,秦城丢下这句话先一步走了出去。
“这就是你作为团长的统战指挥能力?”林屿没忍住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第一感受,说完又觉得有些过分,不自觉地把刚才尖锐的气势收敛了起来。
秦城却并没有发作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没力气的缘故,他只是平静地回答:“二师八团的其他人,也是我军的部队,我不想伤害他们。”
林屿笑了一下:“那些军人既不会保卫人民,也不会保卫你。”
“他们会的,他们现在只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是不是热血动画看多了?”林屿在他身后出言提醒,“前面右转。”
秦城沉默以对,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地下仓库,像是一座成规模的物流中心,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刚需物资。
“你这是开战备地下城?”秦城回过头看着门口的人。
林屿对着层高五米的天花板喊了一声:“宝宝,搬二十箱自热米饭套餐上去。”
“宝宝?”秦城有些发懵,资料显示林屿父母早已过时,留下大笔遗产,而他本人深居简出几乎从未有社交关系,这难道还金屋藏娇?
“啊?”林屿低下头看着一脸呆滞的秦城,“你喊我?”
“啊?”秦城作为一个性取向成迷的大龄单身狗,突然之间恍了神,“你喊谁宝宝?”
“智能中控啊。”林屿恍然大悟,笑得前仰后合,“不是都可以起名字么,我就瞎起了一个。”
“哦…”秦城看着地上的轨道机器人像物流中心那样往外搬着箱子,“失礼了。”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想先出声缓解,一直等到所有箱子到达一楼地面,两人才从货梯回了客厅。
“团长。”余渡从开得很小的门缝里挤进来,挂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先换身衣服吧。”
秦城自然地走到他面前,脱下了破烂斑驳的军装,让对方为他披上干净的外套,同时转身对客厅里的林屿说道:“林先生,再借一下你的通讯室。”
“请便。”林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烟,“还需要我陪你一起上去么?”
“最好一起,免得少了什么东西说不清。”秦城说着朝楼梯走去。
“团长…”余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右手朝着秦城的方向握成拳,“衣服里有东西。”
秦城的眉眼低了下来,走回余渡身边,接过了对方手心里的项链,打开看了看,又迅速地扣上递给余渡。
“团长?”余渡有些疑惑地接过,却不知该放在哪里。
“给后勤部遗物保管的人。”秦城没再回头,“放在亲卫队的集体衣冠冢里就行,”
林屿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人,等到秦城走到身边时,没克制住好奇心问了一句:“是什么?”
“二战风复古军人项链而已。”秦城低声回答,“里面可以夹家人的2D照片。”
“抱歉…”林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先行推开了设备室的门。
一直等待的通讯兵嗖地一下起身,朝秦城敬了个军礼,眼神中炙热的期盼仿佛要将对方烧出一个洞来:“团长!”
“嗯。”秦城也抬手回了个军礼,但却不那么有力,“给战区打语音。”
“您的掌纹。”通讯兵早已等待多时,准备好了一切前期设置。
秦城将手掌按到通讯器的控制板上,不一会,蔡司令明明没隔几天却显得愈发苍老的声音便从终端传出:“秦城…你到底在干什么?”
“三师七团请求二师八团停火并提供物资增援。”秦城对司令的问话避而不答。
蔡司令那头明显叹了口气:“我不能左右整个军方的意志。对你下午的行为,局座已经下了处分。”
“三师七团请求二师八团停火并提供物资增援。”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停火。”蔡司令一向拿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热血派没有任何办法,“但是,你已经被撤职了。”
“接受上级一切处分。”情况比秦城预想得稍微好一些,他暗自松了口气,“团长勋章交给谁?”
“现在也没法派人进林城。我尽可能争取到了在你部队里提升的名额,他们选了高渊,你应该能把握的。”
“是。”秦城朝设备敬了个礼。
“秦团长。”林屿一直靠在门框上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对,现在不是团长了,您怎么称呼?”
“林先生,请不要开这种玩笑。”通讯员有些不满,但吃人嘴软,他没法更强硬地对待眼前这个人。
秦城朝通讯员摆了摆手:“没事,想喊什么都可以。”
“城城?”林屿笑了笑。
秦城也跟着笑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也放松了些许:“你恶心不?”
“你要是答应了才恶心。”林屿转身出门,“答应帮你的还是会给你的,放心吧。”
“为什么帮我们?”秦城觉得自己潜水几年来对生存者的认知被眼前的青年打破了。
林屿回过头,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等那群疯子过来,或者军方核平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得一起死?”
“还是为了活着……”秦城小声念叨着,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着。
在林屿提供的食物和药品的帮助下,三师七团的残部和幸存的人们在半山的别墅区建设起了新的临时安全区。
士兵驻扎的帐篷在最外围,防爆排和工兵布置了壕沟和反狙击系统的双重保护。
民众们被安置在空地上,天刚九月,还不算太凉,只有乘车前来的那部分老弱妇孺得以住进别墅群里的其他空房子。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按照战区的指示,第二天城南的部队应该送来资源补给了,虽然想想都知道双方见面一定是极不情愿,但秦城还是再三告诫不可擅动。
高渊在新驻地的中间搭了个行军帐篷作为临时指挥室,秦城提议过征用林屿家客厅,却遭到了主人的强烈否决。
帐篷里全团各排长的小会结束了,有三分之一的排长是今天才任命的,他们需要顶替在撤离中牺牲的上一任,有时候军衔也意味着和死亡的距离。
他们陆续走出去,好几个人回头看了看已经变成普通士兵但依然参加会议的秦城。
秦城一一向他们微笑点头作为致意。
“秦城,”高渊在这次撤离中,除了之前的右手之外,又伤了左腿,现在只能坐在椅子上,正儿八经地坐镇军中了,“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嗯。”秦城点了点头,“等物资送来再考虑下一步吧。你辛苦了。”
“你好好养伤。”高渊吸了口营养液,“这几天没什么事不用来参加例会了。”
秦城不傻,他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对方的要求合情合理合法,他无法拒绝,只好礼貌性地敬了个军礼,走出帐篷。
难得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如果没有战争,现在应该可以约上三五好友,开几瓶好酒放纵一下,只可惜空气中散不去的恐慌气息时刻都在提醒着他,这是危难中的林城。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一会,但临时建立的安全区面积十分狭小,空地上躺满了人,每栋无主别墅的院子里也住着轻伤的士兵和弱势的民众。
秦城走着走着就到了林屿家楼下,这也许是最空旷的地方了吧,他鬼使神差地按响了门铃。
“艹。”林屿正在沙发上打着单机游戏,他以为在这呆了一夜才刚出去的那个军医又要回来,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于是他烦躁地丢开手柄,一把拉开了大门:“又怎么了!”
“打扰了…”秦城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声吼弄得有点心虚,大晚上按别人门铃在他眼里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回来。”林屿看吼错了人,声音柔和了下来,“进来吧。”
秦城愣了愣,还是跟着对方进了屋,客厅里有浓郁的消毒水混着血腥的气味,一楼的客房里住满了重伤人员。
“呐,我家也被你们征用了。”林屿一边抱怨着一边领着对方向楼上走去。
“很抱歉。”身心俱疲的状态让秦城无力支撑平日里的铁血强势。
“我自愿的。”林屿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
秦城被这突然的幽默逗得忍俊不禁:“谢谢。”
林屿随意地摆了摆手:“别老来这一套,下一步是不是要给我发个锦旗?”
“横幅也可以。”秦城难得地放松下来,跟着打趣。
“你没了军衔要去住集体帐篷了?”林屿推开一扇门,里面像是酒吧的布局,长条形的吧台背后摆满各式酒水,硕大的音响悬挂在天花板的四个角落。
“总比住在空地上强。”秦城自嘲地笑了笑,跟着进了门,“你这是酒鬼的黄金乡啊。”
“我不喝酒。”林屿拉了张高脚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汤力水。
秦城坐到他身边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那你留这个房间做什么?”
“招待朋友。”林屿喝了一口汤力水站了起来,“你喝点什么?”
“酒,一点点就行,喝多了误事。”秦城毫不见外,打开对方递过的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明天他们过来送物资的时候,可能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