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四星隔着语音敏锐地感应到了林屿的意图，“先别挂，我有事问你。”
“说。”林屿不耐烦地靠在墙角。
四星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城南现在是什么情况么？”
“alive上几乎没什么林城的帖子了，大家都躲在家里。”林屿靠着墙坐了下来，“城南的驻军首领是鹰派吧，估计没我这轻松？”
“一会我上线把你的帖子也删了，别总以为你挂个代理IP就万无一失，你想想今天的人怎么找到你家里去的。”四星顿了顿又继续说，“如果城南全面清理之后我还活着，希望我们可以从网友成为真正的朋友。”
林屿用语音那头应该听不见的音量小声笑了一下：“这才几天，你怎么就开始怀疑自己活不下去了？”
“你不了解城南的情况。”四星有些恼怒地挂断了语音，当然，他恼怒的其实是自己不经意间的内心袒露，这不是他的作风。
另一方面，他说的确实没错，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这些末世论者一样，提早准备好充足的物资，寻找好栖身之地。
那些普通的民众对时事并不敏感，严重缺乏抵抗战争和灾难的能力，在这样的突发事件中，只能战战兢兢地缩在家里喝点开水吃点挂面，或者干脆成为被消灭的炮灰。
尤其是城南的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大量的底层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在一起，感染爆发的初期，城南驻军二师八团便已经将此地层层包围，只等高层一声令下，便可以清理掉这块城市的“伤疤”。
四星的藏身地严格来说并不在城南安全区的范围，他提早选择了依山靠水的湾区，也是为了避免未知的城市灾难波及到自己。可惜八师的团长比想象中还要激进，将整个林城南部以南的防护网整体缩小了几十公里。
林屿当然是知道这些基本信息的，虽然在语音里毫不在意，但心里还是稍稍为好友担心了一下。于是他让中控投影出巨幅林城3D地图，蹲在地上研究了起来。
即使大家都是不愿意暴露定位的生存者，林屿也能大概估算到对方家的定位，按照视频里的信息，四星应该已经在防护网的边缘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林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眼神虚浮地望着天花板，“谁都不能决定这个答案。”
他不想花太多心思去猜测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应对策略，只是在心里悄悄问自己，如果上门寻求帮助的人是四星，又会怎样。
这也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毕竟没有人能预判自己在未知事物前的反应，但这个问题让林屿莫名地联想到秦城那张刚毅的脸。
“脸！对，就是这个。”林屿从沙发里猛地一下弹起身来，“简历里的照片和他本人不一样。”
他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思维混乱的源头，顺着这个源头抽丝剥茧地思考下去。
“如果今天的这个人是冒充军方的叛军或者土匪，那么下午来家里的几个人应该是为了踩点，不出意外是想确认家里的物资、武器以及人员情况。”林屿开始在客厅里沿着墙一圈一圈地走，“但卫星通讯是真实的，如果对面不是所谓的北部战区，那么他这个戏做得也太全套了。还是说，对话的是提前准备好的录音？”
“还有个问题，如果这些成立的话，那他为什么还需要我的回信，总不能是为了下次来的时候不用拆门吧……”思维有些卡住了，林屿点了支烟，“难道还是我想多了么。”
如果说自言自语是所有独身生存者的必备技能，那么林屿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紧不慢地冲了杯咖啡，坐到了书桌前。
随后拿出库存丰富的纸笔大概推演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并制定了一些简略的方案用以打探对方的虚实，但这些方案建立在下一次收到战区消息的前提条件下，在此之前，林屿必须按兵不动，等待对方的消息。
考虑到所有的电子信息都有可能被窃取，他将手写的计划夹在书架上一本大部头里。再将书架整理成没有移动过的样子，满意地望着书架点了点头，当做对自己的肯定。
等待的时光总是显得有些漫长，事情过去后的几天，林屿将alive上C国相关的所有消息几乎刷了个遍，稍有关联的一些国外的消息也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
林城的帖子里有个普普通通ID吸引了他的注意，从对方的叙述中来看，地理位置和自己差不多，整座城里这样的半山别墅区域并不太多，同一片区域出现其他生存者，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过多的资源聚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林屿试探性地在帖子底下留了言，以求从对方的回复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印证自己的猜想。
“总感觉最近一惊一乍的，像只惊弓之鸟……”林屿点下发送键后呆呆地看着显示网络延迟的屏幕，“是不是精神状态已经出了问题呢。”
Alive私信：
[别紧张——四星]
林屿点开私信，感觉这人像是和自己有某种奇特的心电感应，这让他本能地抗拒，所以迅速将私信点了已阅，并且没有做出回复。
[这人就在你家附近，同一个半山区域，直线距离不足500米——四星]
“艹”林屿没忍住说了句脏话，马上拨通了对方的语音。
“回私信就可以了，语音传输链路容易被暴露。”四星几秒钟之内便接起了语音。
林屿没去习惯的角落，而是坐在电脑面前：“你疯了，你是不是打别人IP？”
“不是你怀疑他住在你边上？”
“我没有要侵犯别人隐私的意思！”林屿打了好几下才把火机打燃，“你不要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alive的规则是尊重和生存，你是C国的版主，不要主动打破这种信任。”
“少抽点烟。”四星说着却给自己也点上一支，“alive只是个论坛，没有人可以生活在网络之中，现实中存在的这个自己，才是真正需要生存的。”
“alive上没有所谓的网络小白，林城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大家开始互相打IP暴露坐标，等物资短缺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林屿深吸了一口香烟，燃去了长长的一截。
四星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毫无情绪地回答道：“我只是把你想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不会波及其他人。”
“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林屿叹了口气，“我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是一向能看到更远的事情罢了，你知道的。”
“嗯。”四星对林屿一向不吝赞美，“但是关于你说的alive上没有小白，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没有看到最近林城还有收容流浪动物的人开贴求援了么？”
“那是个别人…”林屿的气势弱了下去，“算了，不说了，城南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
“难得你主动问我”四星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僵硬，“但我想知道你作为自诩预言家的人，你觉得城南现在是个什么样？”
“难得我主动问你，你不应该如实回答？”林屿扶了扶额头，“我想…城南的幸存者应该不多了。”
“聪明。但你想不到外面真正的模样。”四星又干笑了几声，“你面对过感染者吗？”
“没有。”林屿干脆地回答，“你有话直说。”
“昨天有个帖子发了一段视频，这帮东西会用冷兵器，撬开一般的防盗门不在话下。”四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丝毫没有正常人类被感染者包围的恐慌感，“当然，我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帖子删除了。”
“为什么？”
“很简单，他家离我这太近，我看了视频的内容，这小子的防御工事约等于没有，他活不了几天了。”
“资料视频至少可以为其他人提供帮助。”林屿用力将烟头按进烟灰缸。
四星又顿了顿：“我认为这点生存能力都没有的人，还不如去政1府保护的安全区，他们不适合做独立生存者。”
林屿没有回答。
“这是优胜劣汰，是自然选择。”
“别再说你那一套社会达尔文的鬼东西了，我们是生存者，不是促进世界末日早点来临的疯子。”林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恳切，“看了论坛想要在家中度过难关的人也好，跟随政1府在保护区等待灾难结束的人也好，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们没有选择去帮助更多的人，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做最冷漠无情的人。”
这次换成四星陷入了沉默。
“四星，我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的友情在你眼里值几钱。”林屿少见地连续点燃了第二支烟，“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好好活下去，也别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滴，滴滴……
二楼的通讯室传来了林屿近日来翘首盼望的提示音。
“北部战区回话了。”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