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爆发

高吉利见乖乖小殿下高兴的出去, 却红着眼睛回来, 且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到书阁里, 不吃不喝,连最爱的鲜榨果汁都不要了, 心想,莫非是定北侯欺负小殿下了?

这个想法很快在高吉利那里得到印证。因为小殿下回来不久,门房就来报,说定北侯来了。若换往常,小殿下早飞奔着迎到府门口了, 然而这一次当他把消息说给小殿下时, 小殿下却隔着一道门哑着声音道:“孤身体不适,你告诉定北侯, 孤、孤改日再去找他。”

说完这些话, 少年更伤心了。

他觉得他整个世界再度黑暗了下去, 他人生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一瞬间, 他好像失去了做所有事情的动力。

没有便宜师父,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便宜师父还会来找他, 等便宜师父成了亲之后,心里就只有那个可恶的师母, 没有他的位置了。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便宜师父更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了。

高吉利传完话回来,就听小殿下的抽泣声一阵阵从阁内传出来,登时觉得心都要碎了。不由暗自埋怨, 这定北侯也真是的,遇事怎也不知道让着乖乖小殿下。

高吉利也跟着红了眼,劝:“小殿下不要伤心了。方才定北侯听说殿下身体不适,脸色立刻就变了,别提多担心了,走时还再三嘱咐老奴一定要照顾好殿下。可见定北侯心里还是有殿下的。这夫妻间还经常吵架斗嘴呢,别说是师徒了,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定北侯一般计较了。”

毕竟和定北侯闹僵了,殿下在朝中的日子恐怕又要不好过了。高吉利担忧的想,但高吉利不敢说出来,怕再刺激了小殿下。

然高管家却不知,他不经意说出的“夫妻”二字已经狠狠刺痛了他家小殿下的神经。

少年几乎是急了眼道:“你胡说,夫妻怎么可以和师徒比,在孤看来,师父和徒儿之间的感情分明比什么夫妻之情深厚多了!”

高吉利不明白乖乖小殿下怎么突然扯出这一通歪理,但这种时候,虽知是歪理,他也只能昧着良心附和道:“是,是,是奴才说错了,师徒之情情比天高,岂是寻常夫妻之情能比的。就像殿下和卫侯的感情一样,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摧毁的。”

“是么?”

少年喃喃了一句,忽又扯着嘴角道:“孤知道,你只是在敷衍孤。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还要成亲,为何还要找那个可恶的师母……”

高吉利听得眉心一跳。

小殿下如此伤心,竟然是因为定北侯要成亲了?可成亲生子于男子而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定北侯也确实到年龄了啊。小殿下怎么反应如此大?

高吉利神色渐渐凝重。因为他前两日刚从一个在尚书府做事的老乡口中听说一样辛秘,说定北侯至今未成亲,并非是因为没有中意的女子,而是因为有厌女之症,卫老夫人为此还相看了很多勋贵之家的庶子,要为定北侯纳一男妾。

定北侯喜爱男子,而小殿下生得如此漂亮,整日又和定北侯走得那么近,莫非是定北侯趁机对小殿下做了什么龌龊事,才惹得小殿下如此伤心?

高吉利被自己的猜想惊呆了。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定北侯在欺负了小殿下之后,却不肯对小殿下负责,反而要娶别的男子为妻,所以小殿下才会对定北侯娶妻的事反应如此激烈,还说什么夫妻不如师徒之类的傻话。

他就说,仅凭多年前一段无疾而终的师徒之情,定北侯怎么可能就突然对乖乖小殿下这么好,小殿下毕竟顶着一个臭名昭著的前朝太子身份呀。如今看来,定北侯分明就是人面兽心,觊觎乖乖小殿下的美色!

可怜乖乖小殿下在朝中无依无靠,竟然被定北侯给欺侮了!定北侯在行那龌龊之事时,小殿下该多无助多绝望。而现在,定北侯在哄骗了乖乖小殿下并将乖乖小殿下吃干抹净之后,竟然要始乱终弃,去娶别的男子为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摆明了欺负他们小殿下只是个前朝太子,在朝中无人啊。

畜生!畜生!

高吉利现在何止是心碎,简直肝都要碎了。

高吉利怒道:“殿下不要伤心了,老奴这就进宫去,让陛下为殿下做主!殿下好歹是一国储君,岂能由他一个侯爷如此欺侮!”

高吉利热血灌顶,狠狠一摔袖子,抬步就要走,不料书阁门砰得从里面打开,一身雪袍的少年两眼肿的如核桃,阴恻恻看他一眼:“不许去。”

“都这种时候了,殿下还要维护定北侯吗?殿下真是太傻太善良了!”高吉利满脑子都是卫昭对他的小殿下行龌龊之事的惨烈画面,急得嗓子都冒火了。

少年攥着拳头道:“可他成亲生子,本也无错。”

“可他不该招惹殿下,对殿下始乱终弃啊!”

“可仔细想想,其实我先招惹的他,他从来没说他过他不成亲。”

“殿下太傻……啥?是殿下先招惹的定北侯?!”

“嗯。”

剧情反转得猝不及防,高吉利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冷静了一下,方试探问:“那行那事时,也是殿下主动的?”

少年皱眉望着他:“哪事?”

“就……”高吉利老脸一臊,委婉道:“就是你们一起睡觉时发生的那事呀。”

“哦,睡觉啊。”少年想了想,点头:“是啊,也是孤缠着他,和孤一起睡的。”

!!!!

高吉利宛如雷劈,痛心道:“殿下怎能如此不……”他本想说“不自爱”,猛然察觉自己一个奴才,实在没资格说这话,便急忙改了口道:“殿下怎可如此冲动呀。”

想到以后和便宜师父一起睡觉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少年愈发伤心难过起来,道:“孤不是冲动,孤一个人睡害怕,孤喜欢和卫侯一起睡。”

高吉利急得跺脚。

瞧瞧,这说得叫什么傻话。

高吉利撑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睡觉时,殿下……是睡在下面,还是睡在上面?”

少年正伤心,闻言没好气的瞪自己大棉袄一眼,道:“废话,孤当然睡在下面了。”

便宜师父要在上面用胳膊给他挡着光,他才能睡着啊,大棉袄怎么总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孤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孤。”

少年恹恹留下一句,再度把自己关进了书阁里。

高管家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这、这叫什么破事啊。他抓心挠肝的团团转了一阵子,实在没辙了,便决定到厨房亲手给乖乖小殿下炖碗大补汤冷静一下。

……

穆允抱膝坐在门后,浑浑噩噩想到天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于是独自走到后院,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出来,欲兜头浇下去,好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刚把桶举起来,旁侧忽伸来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就把桶夺了过去。

“大胆——”

少年大怒,要发火,一扭头看见那夺桶之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师、师父?”穆允懵然望着从天而降的卫昭,旋即意识到自己还在和便宜师父置气,于是丢开桶,长睫一垂,闷声道:“师父怎么来了?”

卫昭摸了摸鼻子,故作平静道:“听说殿下身体不适,所以臣特意过来看看。殿下可好些了?”

“哦。”

少年依旧垂着眼睛,迟钝了下,道:“孤没事,孤很好,不劳卫侯挂念。卫侯忙你的军务去吧。”少年说完,掉头就走。

卫昭啧了声,小东西是真生气了呀,连师父都不叫了。

卫昭于是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紧追上去,如往常一样揉了把便宜徒儿的脑袋,哄道:“好了,别生气了,师父错了还不行吗?”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然而正疾步走着的少年却忽然停住了脚。

少年隐在雪袍下的手紧紧捏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转身,一双黑眸颤抖望向卫昭,堆攒多时的情绪在这一瞬爆发:“师父根本没有错,师父为何总是如此敷衍地哄着我!师父是不是一直都拿我当小孩子,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总无条件的宠着我,顺着我,以致我都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可以在师父的庇护下过完这一生。”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师父根本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师父也根本不可能庇护我一生,因为师父要成亲,要生子,要有自己的家庭,他们才是师父真正要庇护的人。而我,一直都是一个外来者,是我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被一时的安逸蒙蔽了双眼。师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师父为什么明知是我错了,是我任性胡闹,还要说这些话哄我?”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又任性了,我也知道,我于师父而言,一直都只是个负担,师父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教训那些欺侮我的人,而我,除了黏着师父要这个要那个,让师父答应我各种无理要求,我什么都没有为师父做过,我只是个拖累。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事早就随着前朝一起覆灭了,师父完全可以不认我,也完全可以不理会我的。”

这些话,仿佛抽干了少年所有力气。少年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久,有些虚脱的抬起头,一阵天旋地转道:“对不起,我……我其实最不喜欢拖累别人了。我以后会尽量不缠着师父了,我、我其实也有我自己的理想的,我很多年前就有的理想,我……”

穆允本想说“我是个有病的人,师父不必再理会我”,然而他实在没力气了,他胸口窒闷的厉害,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为了实在自己的诺言,不再成为别人的负累,他只能转过身,继续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就像他幼年时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那样。

卫昭眼眶一热,心痛得几乎要炸裂,既恨这小家伙到了此时还如此不信任自己,又恨自己不够体察这少年的敏感,非要搞这劳什子的试探,把小家伙折腾成这副样子。

早知他对自己也是这般心意,他哪里用得着去请老祖母上场啊。

卫昭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将少年打横抱了起来,咬着少年耳朵低声道:“只要师父还在,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从师父身边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