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
鉴于上一次的失败教训, 昌平帝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绝下不去那个狠手去管教的, 于是决定把对小羊比较有威慑力的大灰狼请出来。
“朕既把监督诸皇子上早朝的重任交给爱卿,爱卿就有权对此事作出任何处置。”
“爱卿要打要罚,朕绝不插手。”
卫昭眼角抽了抽:“陛下……”
“爱卿不必有任何顾忌!”
“小兔崽子就是欠抽!”
“爱卿尽管放开手去抽!”
“他敢反抗朕给你做主!”
“王福来, 你去将祖宗家法请出来, 交到定北侯手里。日后诸皇子谁再敢目无纲纪, 藐视早朝纪律, 皆由定北侯代朕惩罚!”
昌平帝严厉的声音响彻在殿内,成功压制住了耿严直的公鸭嗓,并成功塑造了一个龙颜大怒的对孩子成绩负责任的严厉家长形象。
“是。”王福来躬身退下,不多时, 就捧了一块尾端系着黄绫的红木板子出来, 恭敬递到卫昭跟前。
!!!!!!!
玩真的了。
武帝朝的老臣们险些没兴奋的尖叫出声。
哈哈, 果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终于要对小太子下手了。
别看只是块普普通通的红木板子, 到了内力深厚的卫昭手里, 那威力不亚于一条铁棍啊。陛下再三强调不插手, 这说明什么,无论卫昭把小太子打残打废, 那都是在默许范围以内啊。
哈哈,万恶的武帝血脉,终于要彻底走向灭绝了么?
等待会儿下了早朝,他得赶紧回家把那道请求立亲爱的大皇子为储君的折子再好好润色一遍啊,也许明天, 也许后天,就用得上了。
“咳。”
而龙椅上,刚当众撂完狠话的严厉家长昌平帝,几乎是下一秒就心软了。
卫昭的性情他是知道的,刚正严明,令行禁止,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初苏家的老幺就险些在北疆断了两条腿,苏家人以为他不知道,还遮遮掩掩的谎称小儿子患了痢疾,为了保全功臣的脸面,昌平帝一直没戳破此事,可此刻突然想起,未免就有些后怕。万一卫昭真拿练兵的那套手段来管教他的太子,一个手滑,把他的太子打残了怎么办。
“咳,佑安啊。”
吓得昌平帝连忙清了清嗓子,并递了个卿懂得的眼神过去,向心爱的臣子暗示道:“这严惩归严惩,太子毕竟年纪还小,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适可而止啊。”
同样的话,入了不同人的耳朵里,可能会被解读出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譬如做梦都在盼着废储的武帝朝老臣,在听了昌平帝这番话后,并不觉得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在袒护小太子,反而觉得皇帝陛下是在正话反说的暗示卫昭:趁太子年纪小,抗打击能力弱,赶紧两板子给朕咔嚓了。.朕说的分寸,卿懂哈?
而且,在自认为很擅长揣摩上意的武帝朝老臣心里,昌平帝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跟卫昭说,其实是说给以长宁王为首的那帮老宗亲听的。
你们不是喜欢天天拿武帝遗诏威胁朕么?
朕现在只是让人在把握分寸的情况下对违反早朝纪律的太子“略施薄惩”,用的还是祖宗家法,武帝遗诏难道比祖宗家法还大?
你们还有什么理由阻拦朕?
哈哈,脑补到这个深度,老臣们一方面佩服自己的智慧,另一方面更佩服陛下敏锐的头脑和睿达的决策力,脸上的笑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呵呵,对于太子受罚这件事,两位爱卿似乎很开心呐。”
昌平帝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文官中间笑得快合不上嘴的两个武帝朝老臣。
合着那板子不是打在你们家孩子身上是吧,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刺激谁呢?同是家长,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小心思。
一时的成绩倒退,不代表永远的成绩倒退,他的太子,总有一日还会考到前排,超越你们家那俩儿子的。
笑得合不拢嘴的那两名老臣并没有察觉到皇帝陛下脸色有些不对,过度的兴奋和激动已经淹没了他们大半的理智,其中一个嘴快的竟然学着昌平帝的语气呵呵了两声,道:“的确,的确是很令人期待呢,呵呵。”
昌平帝:!!!!!!!!!!
呵呵,呵呵。
这是什么,这简直是当着所有臣子的面讽刺他这个家长无能,讽刺他家孩子学习成绩差啊。还很期待?呵呵,要是你们家孩子考了倒数第一,要是你们家孩子要挨板子,你们还会期待吗?
无法忍受这种讽刺的昌平帝决定当回蛮不讲理的暴君:“张润、林越,殿前失仪,各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张老臣和林老臣惶恐跪倒,嘴巴和眼睛都因为惊讶而张得大大的,但只是惶恐了一小会儿,他们就迅速在脑子里进行了一番自我洗脑,欣然接受了皇帝陛下的惩罚。
是啊,在这种打心理战的关键时刻,他们怎么能给亲爱的陛下掉链子,把情绪明目张胆的表露在脸上呢。
教那帮宗亲们看见了,又是一个大大的把柄。
陛下虽然忍痛惩罚了他们,但却是演了一出漂亮的戏给那帮老宗亲们看。
面对这样善良仁慈、为了维护便宜侄儿不惜重罚心爱的臣子的陛下,宗亲们还如何发难。
只要能帮陛下打赢这一仗,半年不领工资,又算什么事儿。
站在宗亲之首的老长宁王显然和头脑发昏的武帝朝老臣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听了皇帝的话,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葫芦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还是红里透紫的那种,但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当众反驳皇帝决定,于是只能憋着,并和其他同样涨成猪肝脸的宗亲们悄悄交换了一个“憋住,一定要憋住,谁先憋不住谁输”的励志眼神。
唯卫昭淡定的接过那块“祖宗家法”,神色如常,看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其他情绪,恭敬道:“臣遵命。”
……
“若教小太子落到卫昭手里,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老哥哥,您倒是快拿个主意呀,这都火烧眉毛了。”
“是啊是啊。”
一散朝,以老长宁王为首的宗亲们立刻找了片空地召开紧急小会。
老长宁王穆绍城站在中心位置,眼神锐利,嘴角紧抿,一脸大战将临的肃穆。
“不能再等了。”
老长宁王悠悠道出第一句话。
“为今之计,只有赶在卫昭之前,将小太子带进宗祠,由宗亲们代为管教。”
“一进宗祠,有武帝遗诏压着,任何人都无法进去抢人。”
“只要咱们罚的狠些,皇帝自然无话可说。”
“毕竟,咱们才是武帝爷在遗诏中规定的管教小太子的合法人选。”
“穆真。”穆绍城将最信任的儿子唤了过来:“你立刻带人去明秀山庄,务必赶在卫昭之前将小太子带到宗祠里。”
穆真没事儿的时候都想找穆允这个前朝小太子的茬,更何况是这种能公然挟私报复的差事,立刻高声领命,斗志十足的去了。
“走,咱们回宗祠里等着。”
穆绍城慢慢扫过其他宗亲,肃然道。
……
明秀山庄的温泉位于后山,是一处露天的、天然形成的活泉。
与在府中时的规矩一样,除了高吉利远远守着,其他随行而来的内侍都被打发到了外围侯着。
热气蒸腾的汤池内,少年只穿一件素色单衣,浸泡在水中,眉心紧蹙,额上汗津津的布满水珠,乌发依旧以一根锦带束着,湿漉漉的贴在颈窝里。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额上水珠不断汇聚成线,沿鬓角淌流而下,肩头却微微颤抖起来,下齿紧咬着唇,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唔……”
一口乌血,毫无预兆的自少年口中喷出,除了寥寥几点溅在衣袍上,大部分都化在汤泉内,转瞬即逝。
汤泉水的解毒功效,果然名不虚传。
喷出一口血后,少年似乎好受了一些,手指紧紧攥着泉内怪石边缘,想撑着站起,不料刚有所动作,整个身体忽然毫无预兆的痉挛了起来,一条边缘泛着诡异青光的红色血线在少年左掌与左臂间若隐若现,每当那血线的光芒亮一分,少年的痛苦便增加一分。
待青光亮到极致,少年左臂和左手背上竟又诡异的浮现出一层青色蛇纹,当手臂沉在水间,水波晃动时,仿佛真有一条青色的巨蛇在水中爬行。
看到青色蛇纹出现的一瞬间,穆允瞳孔骤然一缩,眸光死死盯着那处,忽嘴角一扯,张开右手五指,发疯一般往左臂上又抓又抠又挠,然而无论他怎么抓怎么挠,直到整条左臂都鲜血淋漓,那蛇纹依旧清晰的浮在血肉之中,怎么都抓不掉。
“殿下!”
高吉利瞧着情形不对,想靠近,刚迈出步子,就闻少年声音异常平静也异常冷酷无情的道:“想活命,就滚远一些。”
“不要……不要管我。”
语罢,少年依旧发疯般去抓挠左臂,目光呆滞木然,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高管家,不好了,长宁王府的世子带着好多人朝后山过来了!”
高吉利正急得火烧眉毛又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在前院守着的内侍匆匆忙忙跑来,带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高吉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确定没看错?长宁王府世子?他来这里做什么?这是陛下赐给殿下的私宅,他有什么资格乱闯!”
“你告诉家将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把人给拦到外面,现在殿下情况很不好,如何能……”
高吉利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通往后山的小门已被人粗暴的踢开,穆真领着一群手下浩浩荡荡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的,竟然是白色帛面绣着黑龙的武帝遗诏。
难怪家将们阻拦不住!
“见武帝遗诏如武帝爷亲临,本世子奉众老宗亲之命,将太子带回宗祠管教,闲杂人还不速速退开!”
穆真趾高气扬的宣布,鼻孔简直要撅到天上。
带……带回宗祠!
高吉利震惊。
穆真已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温泉边上,望着水中少年身影,鼻孔又是一扬,得意笑道:“穆允,你不是很得意很忘形么,等到了宗祠,我看你还如何嚣张?”
空气一阵静寂。
良久,少年慢慢转过头,抬眼,眸底布满密密麻麻血丝,凶光四射的望着穆真,仿佛一头要吃人的猛兽。
穆真脸色微变:“你……”等一低头,看到少年臂间诡异的青蛇纹路,直接踉跄退了几步,尖声大叫:“你……怪物……”
少年嘴角狠狠一弯,伸手,猛地攥住穆真手臂,欲将他拖入水中。
穆真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狞笑着,要继续拖,耳边骤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殿下住手!”
这一声仿佛唤回了少年神智。
穆允狠狠摇了下头,目中血丝渐渐褪去,在穆真还未反应过来时,松手,迅速从温泉里爬出来,朝立在山门外的银白身影飞奔而去。
“那个刁民又欺负孤!”
“还抓伤了孤的手臂!”
“卫侯一定要为孤做主,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