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们用血和泪的教训告诉这些礼部官员们, 此刻与小太子发生冲突, 对他们,甚至对他们整个部门都是没好处的。
三年前他们的前任上司张尚书不就是一个生动的反面教材么。
早朝上议事议得好好的,张尚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正义感, 非要请求昌平帝严惩又一次迟到的小太子, 以正纲纪。作为家中独子, 家庭人口简单的张尚书显然不知道管教别人家孩子和管教自己家孩子的区别。那时候陛下初登大宝, 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作为叔叔,怎能真的严惩刚经历丧父之痛的便宜侄儿,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罚小太子抄了两遍早朝纪要而已。
小太子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他们的倒霉蛋上司张尚书就很惨了。
三天两头的被小太子堵在宫门口喝茶谈心, 上朝时但凡有一点衣冠不整或状态不佳, 都要被小太子挑错找茬儿,各种冷嘲热讽。心力交瘁的张尚书实在受不了了, 年纪轻轻的便上书皇帝, 请求回家乡做个七品小县令, 为民服务。
听说直到现在,在家乡勤勤恳恳种红薯的张尚书还会隔三差五的收到来自太子府的亲切问候, 别提多凄惨了。
“陛下您看……?”
机智的礼部官员最终选择求助亲爱的陛下。
昌平帝此刻的心情却像看到在模拟考试中一直考倒数的孩子突然考了全班第一一样,完完全全一个欣慰老父亲。
和孩子考全班第一这种喜事相比,孩子站在哪儿听课很重要吗?
不仅不重要,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左右他的太子是整个大殿里除了他这个皇帝以外,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了。昌平帝甚至在认真考虑, 若他的太子以后都能按时来听课上早朝,他是不是要赐给他一个自由选择座位的权利。
毕竟,他不仅是皇帝,更是家长。在家长眼里,还有什么事能比孩子的学习成绩更重要呢?
望着精神抖擞的站在卫昭旁边的绯袍少年,昌平帝脑海里浮现出了昔日在书里看到过的一个词——狼群效应。
这个词的大致意思是说,把小羊丢到会吃羊的狼群里,要比把小羊放在温暖的羊窝里更能提高小羊的存活率,而且,在狼群里长大的小羊,往往要比正常环境里长大的小羊更健壮。这是因为来自天敌的“激励”,更容易激发小羊的生存欲。
在昌平帝看来,卫昭就是那个狼群,他的太子就是那头小羊。呵呵,这才是两人同时上朝的第一天呀,因为狼群的存在,小羊都不敢迟到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小羊是不是就该提前到了呀。
方才还准备让太子自由选择座位的昌平帝瞬间改了主意。
“不必了。今后早朝,太子都站在定北侯旁边。”
自以为掌握了某种丛林生存法则,并将这个法则完美运用到了孩子教育问题上的昌平帝,神秘一笑,不掩骄傲的宣布。
百官们:??
还在巴巴期待亲爱的陛下拨乱反正、主持超纲的礼部官员:???
“陛下这招高明啊。”
一名武帝朝的老臣第一时间解读皇帝陛下的策略:“今日太子站在定北侯身边,应当只是个偶然,陛下却迅速抓住这个偶然,使其成为必然。呵呵,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陛下终于要对小太子下手了啊。”
“没错!”另一老臣激动附和:“把太子搁在定北侯身边,就等于把太子放在了刀刃上,开刃的刀,可随时都可能伤人呐。定北侯素来雷厉风行,行事霸道,睚眦必报,眼里容不得沙子,若小太子有什么把柄落在定北侯手里,呵呵,后果可想而知。清平兄,你我昨夜新拟的那封废储的折子,看来很快就有机会递上去咯。”
一时间,众武帝朝老臣都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类似于热泪盈眶的眼神,愈发崇拜的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虽然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对于臣子们的反应,昌平帝还是很高兴的,昌平帝一高兴,就又做了一个愉快的决定:以后由定北侯卫昭负责监督诸皇子在早朝上的纪律问题。诸皇子包括太子在内,若有违反纪律的,直接交由定北侯全权制定惩罚措施。
这次朝臣们一下子秒懂了。现在有资格上朝的皇子一共就四个,太子、大皇子穆珏、二皇子穆骁、三皇子穆寒。大皇子自不必说,那是出了名的严于律己,二皇子虽然性情鲁莽了些,但由于表现欲比较强,对于上早朝这件能在亲爱的父皇面前怒刷存在感的事表现的比大皇子更积极更踊跃,发言次数也是最多的。而沉默寡言的三皇子完全就是一个标准背景板式的存在,你想找出他身上有什么闪光点或过人之处,对不起,没有。但你要想在他身上挑出什么错处,对不起,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综合下来,诸皇子里唯一并且经常违反早朝纪律的其实只有小太子一个。陛下表面上让定北侯监督诸皇子的纪律问题,其实就是监督小太子的纪律问题,之所以把其他三位皇子也拉出来陪跑,不过是给小太子留两分颜面而已。
更重要的是,高明的陛下还把处罚权也交到了定北侯手里。听说定北侯练兵是出了名的铁血冷酷,呵呵,练小太子,可以说十分令人期待了。
“儿臣遵命。”
“儿臣遵命。”
“儿臣遵命。”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依次出列响应。只有立在最前面的绯袍少年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皮,毫无反应。
昌平帝对此并不介意,试想,哪头小羊愿意被家长丢进狼群里呢,不哭不闹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开开心心的跑过来谢你?有点小脾气也正常。
但昌平帝怕卫昭介意,于是开口打圆场:“朕的这几个皇子,性格各异,有的爱说话,有的不爱说话。以后就麻烦爱卿替朕费心管教了。”
“陛下如此信任臣,是臣的荣幸,臣岂敢言累。臣相信,各位皇子殿下皆是人中龙凤,即使没有臣监督,也一样知礼守礼,进退有度。”
卫昭一笑,声音永远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因为太子的失礼行为而不悦或不满。
按理有臣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夸奖自己的孩子们,昌平帝应该是骄傲自豪的,若时机合适,还可以趁机再炫一把娃,可由于娃娃堆里有一个显然并不怎么知礼守礼的淘气包太子在,昌平帝就有点心虚。
还有,刚刚他的太子忽然朝他投来一记愤怒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是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父皇丢到了狼群里?以后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这一次,父皇是绝对不能心软的。
昌平帝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并回以太子一记警告的眼神。以后你要是再敢迟到早退,可连父皇也帮不了你了。
穆允:“……”
哼!
他根本不是害怕被丢到狼群里好吗,他只是想当唯一被丢进去的那头羊而已!
他便宜父皇的脑回路是被狗吃了吗!
为什么要无脑热的把他和他那群便宜兄弟捆绑在一起!
哼哼哼哼哼!
“殿下,你的笏板拿反了。”
太子殿下愤怒的快要爆炸时,一道凉凉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
穆允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笏板,顿时:!!!!
昌平帝在龙椅上看到这一幕,十分欣慰的道:“有卫侯的严厉教导,朕相信,诸皇子一定能更熟知早朝礼仪的。”
“陛下!”
眼瞧着事情发展越来越偏离原来的预想,作为宗亲之首的老长宁王忍不住出列发声:“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对太子殿下监督与管教之权交给臣等宗亲。”
老长宁王倒不是真想管小太子迟到早退的破事儿,而是觉得皇帝把小太子交给卫昭管教,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他甚至阴谋论的怀疑,皇帝是故意要用此举来威慑他们。
瞧,朕都已经把武帝血脉攥在手里了,你们这群武帝血脉的拥泵者还拿什么与朕较量。到时卫昭随便找个理由把小太子整治掉,皇帝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废储了。
以前皇帝未必没打过找个主意,但小太子性情乖张,朝中根本没人敢管。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卫昭回来了,就是再凶再厉害的狼崽子,到了这位冷面杀神面前也得乖乖就范。两年前被苏家送往北疆立功的苏玉麟不久险些被卫昭打断两条腿吗?
“定北侯可以监督其他皇子,但太子,最好还是交给臣等吧。”长宁王语气很强硬:“这是武帝爷在遗诏里明明白白写下的,臣等不敢不遵。”
昌平帝一早上的好心情,顿时被老长宁王的葫芦脸破坏的干干净净。
管教?
他的太子,还用得着旁人来管教?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一个两个的都来凑热闹,万一吓得太子以后都不敢来上早朝了怎么办?
俗话说相由心生,就他王叔这种尖酸刻薄的长相,昌平帝一点也不觉得他会用什么温和手段来管教他的太子。
可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皇帝,昌平帝不能正面和自己的王叔刚,只是轻轻皱眉,表示不满:“君无戏言,王叔现在突然提起此事,是要朕出尔反尔么?”
不等长宁王作出回应,昌平帝就坚定的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朕也要面子呐。”
“何况,朕现在已经把监督太子的责任全权交给了定北侯,王叔若要插手,跟朕说也不管用,不如跟定北侯打个商量?”
长宁王:“……”
长宁王:“……”
长宁王:“……”
虽然很不满皇帝的甩锅行为,但和与卫昭正面相刚相比,有些事,他更愿意徐徐图之。
左右小太子在朝中孤立无援,再怎么不识好歹,也是离不开他们这群老宗亲的。等到小太子被卫昭整治的狠了,还不得乖乖来乞求他们的庇护?呵,现在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
散完朝,卫昭单独留下来向昌平帝禀报紫霞观之事。
听闻那李天师竟在丹房里私设暗狱,昌平帝亦惊怒不已:“堂堂一个先帝敕封的皇家道观,竟如此藏污纳垢,若让百姓知晓,皇家威严何存!依你看,被李天师囚禁在石牢里虐待的究竟是何人,当真的是那个后背有谛听图腾的少年么?”
“李天师,为何要无缘无故的虐待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如今可还活着?”
“如果那个孩子已经……”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如果那个神秘少年已经被李天师虐待致死,那好不容易才追查到的关于谛听的线索也就断了。
卫昭道:“臣判断,那少年应该还存活于世。”
“因为石牢和丹房里并没有发现尸骨踪迹。而且据观中道士讲,只有每月十五前后,李天师才会将那少年带回观里。”
“三年前叛军攻城,李天师月初便被武帝传召入宫,直至在城楼上被乱军射死,都没有再回过观里。之后观中道士也再未见过那少年踪迹。所以臣揣测,在李天师死后,那少年便与他脱离了联系。”
“对了,臣还在那座石牢里发现了此物。”
卫昭将一块沾染着暗红血迹的衣料递到御案之上。昌平帝只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这是……宫中之物?”
“没错,这是宫里才会有的一种贡缎。李天师一个道士,断然不会用这种名贵的布料来缝制衣袍的。”
“那就只能是那个少年了。”昌平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年谛听的杀手都是从幼年起便被关在宫中秘密训练的,身上穿着贡缎缝制的衣袍并不奇怪。这个发现,几乎是印证了那个少年谛听杀手的身份。
卫昭:“臣已加派人手去追查淳于傀下落,恐怕也只有此人,才能解开当年的秘密了。”
昌平帝点头:“这段时间辛苦卿了。朕也会命宗律庭秘密查寻当年宫中所有贡缎与文殊兰的流向,兴许亦能获得一二线索。”
……
二皇子府,穆骁听到手下汇报的消息,整个人不仅酸,而且震惊了。
“大皇子昨日午后去定北侯府拜访了卫老夫人,受到了卫老夫人的热情款待……”
“听说卫老夫人最近有意在京中贵族少年里为定北侯择一房中人,永安伯府和安平郡王府的两位如夫人都带着各自的庶子去给卫老夫人相看了……”
“不过卫老夫人似乎都没看中,说是嫌那两位公子都长得不够漂亮……”
“大皇子从定北侯府出来后,就去城中最有名的一家成衣店买下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纱衣。”
“今早大皇子的马车不知何故坏了,恰好定北侯府的马车经过,大皇子就主动请求搭载定北侯府的马车,与定北侯同行……”
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按时间线拼凑起来之后,穆骁迅速脑补出这样一个事实:卫老夫人最近在给卫昭相看房中人,他大哥去拜访了卫老夫人,卫老夫人热情招待了他大哥,然后就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看不上其他人了。
获得卫老夫人认证的他大哥,迅速就给置办了一套鲜亮的衣裳,涂了丹敷了粉,以马车坏了为借口成功登上了定北侯府的马车。
与……与他偶像战神幽会?
所以,特么的他大哥竟然跟他偶像战神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