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只给了皇子们半日的休息时间, 第二日, 该上朝的还得按时上朝,该读书的还得准时到文瑛殿报道。
高吉利一早醒来,就听家将说小殿下后半夜又趴在窗沿上看星星。对于小殿下新近突然迷恋上的这个派遣苦闷的方式, 高吉利实在是打心眼里不看好。
因为看星星就意味着要晚睡, 晚睡就意味着第二天起不来, 第二天起不来的后果就是……早朝要迟到。
听听, 多么恶性的循环。
虽然早朝上迟到对小殿下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连高吉利自己都觉得如果哪天小殿下肯按时上早朝了,那一定是小殿下吃错药了或脑子坏了,可同是迟到, 迟到一刻钟和迟到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迟到一刻还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比如步撵坏了呀, 半道突然闹肚子呀,走到一半突然发现把入宫令牌忘府里了呀。
可迟到一个时辰, 除了睡过了, 就很难让人相信有其他理由了。
高吉利领着一干内侍立在书阁外, 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根据家将昨夜观察到的情况,小殿下至少趴在窗沿上看了两个时辰的星星, 以此类推,小殿下今日补觉的时间只会比两个时辰多不会比两个时辰短。
这就意味着,小殿下如果还想赶上早朝的尾巴,陛下至少要拖朝一个时辰。
然而陛下并不是一个爱拖朝爱受虐的皇帝,等小殿下起床洗漱完再入宫, 早朝是别想了,恐怕是恰好能赶上吃午膳。
在经过一系列逻辑严谨计算精确的推断后,身为此刻太子府众人的主心骨,高吉利迅速拿出最常用的应急措施:请假。
之所以选择这个应急措施,而不是其他的,是因为在推理过程中,高吉利也突然恍悟了小殿下昨夜苦闷的根源:
今日早朝,根本不是一次寻常的早朝,而是继定北侯回京之后,乖乖殿下和这位昔日仇敌第一次同台登朝。
那样的画面,光想想都很可怕,若他是乖乖殿下,他也会选择看星星到深夜,他也会选择一口气睡到中午,直接到羽林军吃午饭去。
有羽林军的地方才安全呐。
被选中去执行这次伟大任务的家将十分发愁:“可是高管家,今日请假,咱们要用什么理由呢?”
由于小殿下迟到的频次实在太过频繁,什么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这种理由已经快用烂了,家将自己都有些不好启齿。
“笨!”在这方面高吉利却堪称天才:“你就说昨日殿下回府时被刁民围攻,受了极大的惊吓,还把脚崴了,现在脚肿得根本走不成路。”
这样既狠狠参了刁民们一本,又能顺便避开有定北侯的早朝,简直完美。
“是!”
家将满眼写着崇拜,刚要转身离开,不料书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少年面如美玉,身穿一袭金丝绯袍从阁内走了出来,腰间还妥帖的挂了两块令牌,瞧上去星眸雪亮,精神抖擞,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少年人的朝气,一点都不像是数了大半夜星星的模样。
由于剧情发展严重偏离了预想,高吉利茫然:“殿下这是……?”
穆允投以一记责怪的眼神:“你明知孤今日要上早朝,怎么也不知早些来唤孤起床,让人备马吧,轿子太慢,恐怕要误时辰。”
“哼!”
太子殿下满脸写着不高兴。他的大棉袄啊,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拖后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
高吉利听得瞠目结舌,有些怀疑自己以前伺候的都是个假殿下。
“好了,不必自责了,下不为例。”
在义正言辞的教训完自己“不称职”还不知长进的大棉袄之后,太子殿下一整衣袍,先往府门方向去了。
高吉利使劲儿摇了摇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问一旁的家将:“刚刚,殿下说……”
“说让您老以后记得叫他上朝。”家将一针见血的总结着重点。
高吉利:!!!!!
他的乖乖小殿下,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啊。
而且,现在距早朝明明还有半个多时辰呢,坐轿子完全来得及,乖乖小殿下为何非要骑马啊。昨日不是刚扭着脚吗。
……
从太子府到宫门口,要先穿过闹市,再拐进朱雀大道上。
此时正是上朝的高峰期,从闹市口一眼望去,街道上全是朱红紫绿赶着去上朝的官员和轿子,比赶集都热闹。而当过往官员不经意掀开轿帘,看到那个在街上策马而行的绯袍少年时,也都不约而同的用力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看到了一个假太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嗯,小太子一定是要作妖。
这是官员们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二皇子穆骁恰好也夹在早高峰里,与喜欢阴谋论的官员们不同,他在看到策马而行的穆允时,第一反应则是:
瞧瞧,多特么会出风头。
不就按时上了回朝吗?有什么可炫耀的?
就你有红袍子,就你会骑马。
有本事你特么明天也别迟到。
“殿下有事?”
行到闹市与朱雀大道交口时,随行家将讶然不解的望着突然勒马停下的小殿下。
穆允翻身下马,迅速把缰绳把家将手里一塞,道:“你们直接去宫门口等孤。”
家将:???
然而,不能他们开口询问,他们乖乖小殿下便风一般朝来时的某个方向飞奔而去。家将们齐齐回头望去,首先于熙攘的街道中看到了一辆阔气华丽的大马车,继而就看见了马车上亮眼的定北侯府标记。
家将:“……”
家将:“……”
家将:“……”
卫昭正靠坐在榻上翻一卷书,忽见马车毫无预兆停下,拧眉问:“何事?”
车夫和随行亲兵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开口,少年已十分自来熟的爬上马车,推开车门,望着车内俊美高大人影,握紧小拳头,一脸兴奋的道:“是孤!孤又来蹭卫侯的马车了!”
“卫侯的马车,实在是太漂亮太让人想坐了!”
“孤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和卫侯的马车相遇!”
“能坐着卫侯的马车去上朝,实在是太幸福了!”
卫昭:“……”
卫昭:“……”
卫昭:“……”
少年乌发微乱,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额上面上都沁着热汗,显然是急速奔跑所致。
卫昭不得不先把手中书卷合上,微微倾身,目光幽沉的盯着某只明显又居心不良的小崽子,道:“殿下昨日刚崴了脚,今日便能满地跑了,恢复的倒挺快呀。”
“孤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少年好像完全听不懂他字里行间的讽刺之意,一副找到知音找到共鸣的样子,愤愤感叹:“可现实无情的告诉孤,孤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卫昭挑眉:“嗯?”
少年于是解释:“今早孤本是骑马来上朝的,可就在刚刚行到闹市口时,孤的脚突然剧痛不止,好像被人生生锯断一样。孤实在骑不成马了,就想蹭辆车入宫,谁知来往官员嫌弃孤前朝太子身份,竟没有一个人肯搭载孤。”
“就在孤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卫侯的马车出现了。孤当时就想,卫侯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孤的,所以才不顾脚伤一路跑了过来。”
“卫侯一定不会丢下孤不管的吧?”
少年一边说,一边就要往榻上爬,乌亮亮的眼睛里还盛着一汪水汽,一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终于找到窝的可怜之态。
卫昭本打算直接把人提溜住丢出马车的,但触到少年最后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时,突然牵动一桩心事,愣是没伸出手。
“殿下要坐车可以,不过必须老实些,不准乱动。”
眼瞧着小崽子得寸进尺的蹭到了他身边,温软肌肤隔着轻纱衣料与他若有若无的相贴,又勾得人体内火起,卫昭身体一僵,拎起衣领把人丢到边上,淡淡警告。
“嗯!孤明白,孤不会给卫侯添乱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添了乱的太子殿下重重一点头,自己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边上乖乖看了起来。
卫昭见他果然老实许多,也没再多言,吩咐众人继续前行,自顾捡起书继续翻了起来。
可惜今日巧事似乎都赶到了一起。
没行多远,马车忽然再次毫无预兆的停下,亲兵隔着车帘道:“侯爷,大皇子府的马车车辕断了,大皇子在车外求见,问可否乘坐侯爷的马车一起上朝。”
正在“专注”翻书的穆允:???
立刻就看不下去书的穆允:!!!!
在赶早朝这么紧急的时刻,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听起来委实无法让人拒绝。
卫昭嘴角一勾,沉吟片刻,道:“请大皇子上车。”
他倒要瞧瞧,这一个两个的,到底都打的什么主意。
穆允:!!!!!!!
“事出紧急,雨润多谢侯爷施以援手。”
车厢门被从外推开,伴着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大皇子穆珏的身影翩然出现。
穆允于是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打扮比平日都翠嫩的便宜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