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条路上曲折,加上节目组来的人有点多,访客处外各种悬浮车和人,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摄影设施,堪称一团乱。而顾北本来就走在最后,耷拉个脑袋一身泥巴,看上去灰头土脸,掉了队也没人发现。

小角落狭窄,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许景严冲他晃了晃那瓶快乐水,只说了一个字:“喝。”

顾北很有骨气,只是看着那瓶子,并没有伸手去接。

许景严看他强行绷着张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小脸,有些好笑:“不是想喝么?这个味道确实挺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快乐水拧开。

里面勾人的香味立刻散发了出来,顾北脑中警铃大作地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后面就是墙,退无可退,又舍不得馋了他半天的快乐水转身离开。

看他两难的样子,许景严替他找了个理由:“我刚刚踢你了,屁股。”

顾北立刻捂住屁股。

“当道歉了。”许景严说着,将开了的神仙水又往他面前递了点。

顾北有点绷不住自己了。那一下下去确实疼,而且还击碎了他的美梦,他梦里可是快乐水小美人双全的,如今许景严赔他瓶快乐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还疼吗?”许景严又问。

那会儿顾北屁股那的布料因为之前的各种爬坑姿势而鼓了起来,许景严也是看着这小家伙在执行任务期间还能睡得这么香甜,又好气又好笑,一下没忍住,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动作以前每回顾北耍赖皮瘫地上的时候,许景严都会做,他是收着力度的,却没想到那一脚下去还是踢到了顾北的臀骨,看他后面的表情,确实是给踢疼了。

面对许景严真诚的关心,顾北纠结了半天。

看看他,又看看快乐水,最后,顾北决定不忍了,接过那瓶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这水真的和杨俞说得一模一样,能给人升天的快乐,好喝到不行!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许景严让他慢点儿,然后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会,又说:“你瘦了。”

顾北听见这句话,才终于停下,盯着许景严,欲言又止,像是在酝酿什么。

许景严耐心等待。

十秒钟后。

顾北:“嗝。”

许景严:“……”

顾北面色如常,看了眼拐角外面。

他不能拿着快乐水走,杨俞就在前面,一会儿看见了指不定又得罚他个好几百俯卧撑,所以他只能把那瓶子塞回到许景严手里。

塞了之后,顾北看向许景严,心下还是拿人手短地软了软,小声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不疼了。”

说完之后,顾北没再看他,转身匆匆走了。

身后的许景严还在小拐角里,半晌,低声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来,对着顾北才喝过的瓶口处,轻轻咬了咬。

·

顾北进入访客处的时候,杨俞刚好在找他。

他连忙跑上前去。杨俞肃着脸问他刚刚去哪了,顾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导演打断。

“顾北啊!顾北在这呢!”

那是《铁血军营》的总导演,柏忠耀。身材魁梧,身高一米七五,体重逼近两百五,大腹便便,看见顾北笑得眼睛都没有了,杨俞见状,后退了一步。

“顾北不错,表现不错。”

远处补妆的谢磬禾闻声看过来,冲他眨眼睛。

顾北不明所以地打招呼:“柏导好。”

“一会就到你采访了,刚刚你不在,我就再单独给你说一下。咱们现在这个呢,叫集中采访。之后也是这样,每隔两天一次,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在集中采访的时候提出,我们帮你们尽可能平衡。然后平时啊,就拿着跟拍器,互相采访一下感受,中午晚上各一次。这样呢,我们才好录。”柏忠耀笑眯眯地说。

顾北答:“好。”

“然后呢,我听说你们的光脑被上交了对吧?之后节目组会给你们军营账户上都打点钱,我看过你们训练了,确实辛苦,军营有私立小卖铺的,你们饿了呢,就在小卖铺里多买点东西吃,别给憋坏了。”

顾北点头:“好,谢谢柏导。”

身后的杨俞听见,有些欲言又止。

柏忠耀乐呵呵地摸着下巴胡子带顾北进去,然后亲切地拍他肩膀说:“你再等等吧,一会就到你采访了。”

顾北点头,心里其实挺迷茫的,不知道柏忠耀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

他和柏忠耀并不熟,不光不熟,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幸福你我他》的乔深情之前,顾北就是个十八线到不能再十八线的小明星,日常作配,勉强温饱。《幸福你我他》当初选中他,是因为自己也就是个小成本制作,请不起大牌,看中了顾北的经济实惠,双方签下合约的时候,都没想到对方能爆红。

而《幸福你我他》结束之后没多久,酷哥就给顾北接了《铁血军营》,而且他还是开录前一天刚刚知道的。被酷哥送到军营之后就面对了一堆跟拍器,从头到尾都没太见过节目组的主干人物。

他不知道柏忠耀为什么对他那么熟络。

很快,顾北就被人叫去采访。他走了以后,柏忠耀对旁边的人说:“回头啊,让顾北的航拍师注意点,多捕捉这小子的镜头。”?

“啊?”旁边的助理有些懵:“柏导,我们第一期顾北镜头已经不少了,他是这几个里面咖最小的,再多给,是不是不太好啊?”

柏导瞪他:“你懂什么?什么都按咖位走,节目趁早糊了得了!台里给我的任务是收视,收视!本来题材就够严肃了,当然是谁梗多,镜头精彩,就跟谁,懂吗?老子要的是质量!”

助理连连说是。

这时候,顾北人已经被召进去补妆准备采访了。

补妆的时候,化妆师一个劲儿地夸顾北皮肤好,问他怎么保养的。

顾北哪有什么特别保养,他的护肤品全是酷哥一手包办的。酷哥以前还老嫌弃他做gay没有做gay的样子,连个水乳面霜都分不清。

顾北很委屈,那时候特别想把许景严介绍给酷哥认识认识,让他知道做gay也是什么野路子都有的。

不过,顾北的皮肤底子确实很好,从小就好,白净通透,小时候爸爸总说他这点像妈妈。

采访开始,负责顾北的采访员莎莉非常喜欢他。节目组的人都跟了后台监督拍摄,每天为他们的录制最终要如何剪辑讨论地不可开交。

而顾北这些天的表现,早就在组内圈了一批工作人员粉了,大家都觉得他可爱,而且特别有综艺细胞。莎莉可是赢了一堆小姐妹,才争到采访他的机会的。

摩擦摩擦拳脚,莎莉满脸慈爱地开问:“顾北你觉得,军营生活感觉怎么样呀?”

顾北清了清嗓子,说:“挺好。”

莎莉有些迟疑,“挺好是指?有没有觉得特别困难啊之类的?”

顾北说:“没有。”

莎莉有点惊讶,没想到顾北采访风格这么简洁的:“那,你知道自己估测分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顾北说:“惊讶。”

莎莉:“……”他表情看上去可一点不惊讶。

莎莉接着问:“……那你每次训练都比别人难,会不会有点心理失衡?”

“不会。”

莎莉已经懵了,柏导可是叮嘱了每一个采访都要好好把时间做满的。军营不允许他们每天时时刻刻地穿插采访,只能两天一次,所以他们必须得争取好机会。

然而按顾北这个答法,完全不可能够时长啊。

而且……莎莉有些不明白,她明明记得顾北在节目里傻萌傻萌的,现在怎么这么高冷了?总不能节目里都是演戏吧?不该啊,那时间可比采访时间要长多了。

莎莉满心疑惑。

不清楚莎莉困扰的顾北很放松地在椅子上坐着。

他凭借《幸福你我他》一炮走红之后,面对了诸多采访。最开始的时候顾北很紧张,完全不会应对,酷哥就教他,少说少错惜字如金的基本法。顾北学会了之后,发现这招特别好用,从此每一个采访都是这么应对下来的,而且这种应对方式,还很符合酷哥想让他转型的霸道冷酷人设。

堪称完美。

虽说因此他的采访通常都很没有爆点,单独采访还好,群星云集的时候总是会被剪地只剩下那么几个镜头。但顾北无所谓,《幸福你我他》已经让他的生活奔向了小康,他很满足了。

莎莉不愿意轻易放弃,还在给顾北加问题:“你对武打影星胡客有什么看法?”

“是个好大哥。”顾北说。

“姜添呢?”

“是个好二哥。”

莎莉:“……”

她已经不想问林远了。

思来想去,莎莉转了转眼珠,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教官许景严呢?”

许景严的身份,节目组里的人都隐隐知道不简单。

因为柏忠耀当初知道他要来时,特别激动,当时就和台里的领导跑去见了军部上层。确定了许景严身份后,上层也对柏忠耀表示过,只要讨论控制在正面方向,可以适当焦点他,毕竟,这可是军队最正面形象的教科书般材料了。

不过这些细节节目组的人员不知道,只知道柏忠耀回来之后,叮嘱他们不光要注意明星镜头,也要注意一下许景严的镜头。

而节目组的各种女性,也早就在看见跟拍记录之后,被许景严迷得神魂颠倒。长得帅不说,那浑身的男人味,实在是太太太有魅力了。和顾北两个人在女性工作人员心中地位天天打架。

莎莉更喜欢顾北一些,她本来只是想试试看顾北对他的评价如何,却没想到这个问题一出口,镜头下的顾北就哽住了。

莎莉眼睛一亮,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北的突破口。

顾北停顿了两秒之后,继续走惜字如金的风格:“……是个好教官。”

莎莉追问:“好在哪呢?”

顾北有些紧张,想了想他心中许景严的优点。

长得帅,声音好听,八块腹肌,床上够劲?

思来想去,他挑了个最正常的说:“挺,挺帅的。”

莎莉惊了,她原本以为顾北会说厉害的士兵之类的,没想到从他口中听见了这么不一样的形容词,心中偷笑地问:“还有呢?”

顾北懵了,过了会,有些艰难地顺着说:“声音也挺好听的。”

莎莉已经快笑出声了:“还有呢?”

顾北被追问到头皮发麻,觉得再说下去不太好吧,这个节目可是针对青少年的国防教育题材呢,话题不能太成人的,半晌,艰难又模糊地试探说:“腹肌,腹肌也很有男人味?”

莎莉咯咯直笑,适可而止,冲他眨了眨眼睛:“看来我们顾北很喜欢许教官嘛。”

顾北耳尖迅速红了起来,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拨浪鼓般摇头:“没有。”

莎莉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顾北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又该穿越回五分钟前,把说许景严挺帅的自己打晕了。

不知道原因,反正先打晕准没错。

·

回宿舍的路上,每个明星都收到了柏忠耀承诺的一千块钱,很开心。柏导说了,军营小卖铺物价便宜,这一千至少够他们吃一个月了。

顾北的唇角更是咧得高高的,把采访事情直接抛在了脑后,已经开始计算他能买多少神仙快乐水了。

他还很想念中午许景严给他喝的那味道呢,可那会儿因为时间紧急,他都没有喝完,想起瓶子里剩的,顾北就觉得心痒。

其他人回宿舍睡觉,他费尽心机偷偷去了趟小卖铺,没告诉杨俞,怕杨俞知道他要买快乐水会没收。可到了才知道,这小卖铺里卖的竟然都是寻常零食,神仙水这种军用辅助物资,只有军营食堂里,得到军官同意才能领取。

顾北原本开心的小脑袋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中午午睡的时候,做梦都在喊快乐水,让过路的许景严忍不住脚步一顿。

·

顾北做了个美梦,梦到他因为没有快乐水很难过,许景严出现,给了他多到数不完的快乐水,从此,顾北就成为了再也不缺快乐水的幸福男人。

这场景和他小时候有点像,妈妈爸爸相继过世之后,顾北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那时候顾北才十二岁,比他大七岁的许景严已经穿上了军服,进入了军队。

那些不大好的事情对顾北影响很深,是后来许景严来了,将他带到首都,给了他衣食无忧应有尽有的生活,就和梦里给他快乐水的样子一模一样。

回想一下,从小到大,许景严除了逼他锻炼身体,严格要求他吃饭,偶尔在床上凶到他腰疼,好像从不在别的地方为难他。

各种画面交错,顾北这个梦越做到后面就越伤心,越来越觉得比起快乐水,好像给他快乐水的许景严更重要,甚至悄咪咪在心里掉了一滴眼泪。

直到一声怒吼从耳边传来。

“顾北–––!”

是杨俞。

快乐水和许景严都不见了,顾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啊??”

然后他发现,宿舍里其他人竟然全部已经站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许景严和杨俞都在,前者靠在墙边,好像在笑,后者怒发冲冠。

顾北心里咯噔一声。

“吹了三次口哨!同寝其他人喊了你八次!我在这听你讲了二十分钟梦话!快乐水好喝吗?!”杨俞仔细看顾北,发现他眼角竟然有一滴泪痕,给气笑了:“好喝到掉眼泪?!”

许景严拳抵唇地闷笑出声,其他人的肩膀也在疯狂耸动。

顾北:“……”

“接下来一个月你一瓶也别想喝!下来,五百个俯卧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