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安逸得久了,多半都会变得迟钝, 在各个方面都是如此。
安明晦就明显感觉到, 自己现在无论是灵敏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比那些需要动用武力的世界要下降了许多,除了身体素质上的差异之外, 大概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警觉性确实下降了。
本来这次也不是什么可以平静度日的世界, 但那些需要动用武力的事情都被贺屿做了,也根本没给他什么帮忙的余地。
就算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出门,单从之前那次照面,也足够让安明晦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的原因, 在这里游荡着的那些鬼怪反而并不会主动来攻击他,他要小心的恰恰是人类。
就算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出他来,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食物已经变得非常紧缺, 每个人都几乎杀红了眼。
要快, 要跑到尽量远的地方,要小心,不能被人们发现。
开发者寄语:何必呢, 我亲爱的执行者,你大可不必费心费力,你明知道就算现在你选择自杀, 也只不过是结束了又一次任务而已,我可以承诺你再次睁开眼睛依然能见到下一个主角。
当久违的对话框浮现在眼前时,安明晦正拿着一块随手捡到的比较锋利的石头, 捂着鼻子穿过一条被血腥味充斥着的肮脏小巷。
其实这话说得没错,或者说对方只是指出了一条最省力也效率最高的途径。
安明晦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轻声给出了回答:“可是我总得试试。贺屿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救我离开这里了,学弟他现在肯定也在拼命地想要帮上我,至少在他们看来,我现在的这条命很珍贵。”
“而且你看,试试而已,怎么说都不亏吧?”
开发者寄语:……傻。
跑出巷子之前,安明晦先是探出头看了看,确定外面的街道里没有人,才快速地跑了出去,向着校园的方向跑去,同时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口是心非的人很容易被误解讨厌的,我觉得还是坦率一点比较好。”
难得冒头一次的开发者又不回话了,初步猜测可能是被他气到了。
逃命的过程中还能有个人陪自己闲聊几句,这种体验挺独特的,勉强也能算是解压的一种。
白绫给了他十分钟的先手时间,他以为自己如果足够小心,至少应该是可以不被其他人发现的,但是他才刚刚跑进学校里,就在转过一栋教学楼后迎面撞上了几个看起来似乎正在分尸的、浑身是血迹的人。
“!”
当对上那几个人的眼神时,安明晦立刻便后退了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那种眼神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能算是尚存理智的人了,而且看这几个人那分尸割肉的熟练程度,显然也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同类相残的境况。
不管他们有没有认出自己,都必须要逃。
然而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听见身后不知道哪一个人疯狂地喊出了一句“是他!就是他!他是手臂上没有标记的那个人!!”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要被第一个人认出来,那就代表着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难以计数的追杀。
选择跑到学校这边,本来是想着学校内的地形比较复杂,总比外面的街道上要不容易被发现,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安明晦头也不回地奔跑着,听着身后越发吵闹的喧哗声,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点倒霉,要不然没道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人发现了。而且他真的不太想以这种形式死亡,想也知道如果死在这些人手里,那死相多半是凄惨到难以名状的。
死都死了,死后尸体是否美观对于他本人似乎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贺屿应该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心理阴影。
如果说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的话,那么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安明晦再怎么样也看得出来——自己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对那个世界主角的极为惨痛的打击。
也许开发者和主角之间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他是这样想的。
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因为有人从后面扔了一块石头过来,好巧不巧刚好打在了他的小腿上,虽然没有痛觉,但冲击力还是对他的动作造成了些许影响。
安明晦想:必须要甩开这些人,一定要躲起来,十分钟很快就要到了,在那之前不太可能耗光他们的体力,这么大的动静,很容易就会被找到。
他还要等着某位行踪不明的先生来“英雄救美”呢。
如果硬要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大概就是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他的感官要比寻常人要更加灵敏,也许是因为死去的人已经不再完全依靠身体的器官来感知外物了。
所以安明晦选择跑进了教学楼内,在失去供电而且地形狭窄复杂的教学楼里,总比在外面持续这种看不到边际的追逐战要好。
教学楼的走廊总是比较狭窄的,这对于安明晦而言影响不大,但是对于追在身后的那些人就很不方便了。
其实也没那么多人,毕竟愿意在外面游荡的人还是很少的,只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而安明晦只有孤身一人,就显得那十几个人数量格外多了起来,闹出的动静也足够引人注意。
出于某些考虑,他并没有跑得太快,而是刻意地将追在身后的人们引到了二楼,然后在跑进一间教室之后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一个死人,已经不会再摔死第二次了,而且二楼这样的高度不会把他的骨骼损伤到无法行动的地步,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从二楼坠落的痛感也足够阻止他们的行动了。
然后他在落地的瞬间快速地站起来,在那些跑到窗口之前钻进了一楼对应的教室里,然后又立刻跑到一楼的厕所里找了个隔间躲起来。
十分钟已经到了。
安明晦躲在厕所的隔间里,等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确定那些人并没有再次追到教学楼里来寻找,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隔间的门,又从厕所的窗户翻了出去。
当他打算绕过这栋教学楼去往其他地方时,就听见教学楼大门方向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而且声源离这边不远。
犹豫了片刻之后,安明晦还是选择稍微绕几步路,远远地看上一眼那边发生了什么,也好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眼,他竟然看见一个手里拿着长剑的男人站在那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人,而那个站着的人脚下正踩着一个人。
这个造型,就算太远了看不清楚,也猜得到这人是谁。
靠近之后,安明晦才看清贺屿此时的动作,也看清了那些躺倒在地哀嚎不止的人,竟然都被砍掉了双脚。
那人脚下踩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用手中的长剑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人手臂的蛇形印记剜下来,连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厚厚一层皮肉。
他听见贺屿用冷静到有些诡异的语气说:“既然没有这个记号就要被你们杀,那我可以帮你们一个个、全都割下来。这样就又都是一样的了。”
看到这种场景的人,大概每一个都会认为贺屿已经疯了。
仔细看看,他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显然贺屿早就察觉到了安明晦的靠近,所以在他走到自己身边时也毫不惊讶,只是随手将手里拎着的头颅扔在了地上,那颗头滚了几圈,沾上了泥土,也让安明晦看清了那张脸。
十几分钟之前,这颗头颅还属于那个疯狂的、由绸带化成人身的女孩。
“使了手段让我找不到你,就没想过我还可以去直接杀了她,也真是没脑子的东西。”以闲聊一般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些,贺屿将脚下男人那一块带着标记的皮肉彻底割了下来,继续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不需要怕被这些玩意找到,喊我的名字,我总会在这些废物之前到。”
愣了一下后,安明晦才笑了笑,有意让贺屿的情绪放松下来,回答:“那是我的失误了,我不知道你的听力这么好。”
“你的声音,我总还是听得见的。”依然没有转头直视他,贺屿低头盯着在自己脚下痛苦挣扎的人类,“我还想再杀几个人,你先回避一下。”
安明晦没有听话地回避,而是转而无奈地说了一句看起来与目前的情况不太配的话:“贺屿,你都把自己弄脏了。”
他指的是那柄沾满血污和碎肉的长剑,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柄剑被弄脏成这样。
于是他笑着伸出手,微笑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阴霾:“要不要拿来让我帮你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