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晦并不清楚阿洛伊斯的具体研究进展, 也无从得知顺利与否,因为阿洛伊斯从来都是那副冷静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验是否在顺利进行。
直到有一天,阿洛伊斯拿着一管透明的药剂,像往常一样走了进来,与他交换了一个亲吻之后, 稀松平常地将手中的针剂注射到了他的手臂中。
注射过后隔了大约一小时左右, 阿洛伊斯又为他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在快速地看过了检查报告之后平静地总结:“现在,关于丧尸疫苗的研发项目正式结题。之后我需要你配合我进行另一项实验。”
在保证成分的有效度的同时,阿洛伊斯将那颗心脏分成了十一份, 也就是说不算最终成品,他只有十次失败的机会。
第九个实验体在注射后体内的病毒得到了明显的抑制, 但疫苗引起的副作用是高热与剧痛,在那个人嘶吼着将自己的头撞得鲜血淋漓时,阿洛伊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处死这个实验体。
事实上, 不论这一剂疫苗是否完美,他都不会让这个人活着走出研究院的门。
他一定会研制成功,但唯一的成品一定是会被注射入安明晦体内, 而这件事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阿洛伊斯对于人性没有任何偏见,他只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与大量数据的证明。
而他也没必要用自己终于摘到手里的宝贵奇迹来冒这个风险。
第十个实验体, 是阿洛伊斯自己。
经过进一步改良的疫苗没有再产生那样剧烈的副作用,但是在注射后的短时间内有轻微的致幻性。
在幻觉中,他看到了安明晦与穿着华国古代服饰的帝王耳语, 与金发的神祇相拥,与白色的老虎相互依偎……他还看到安明晦一个人坐在冷清的隔离室内,寂寞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空白一片的墙壁。
这些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阿洛伊斯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自己相应脑区异常活动所导致的幻觉,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
可是他想知道,想知道安明晦所体验过的一切,想知道那个人在经历每一件事时的感受,甚至每一丝轻微的神经电流。
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想要知道……
于是在疫苗效用的观察期间,阿洛伊斯独自策划了一个以整个研究院为场地的实验。
一个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妄为的实验。
首先,他对普罗米修斯的部分相关设定进行了调整,比如修改了某些安保系统装配的气体内容物,比如更改了他私人实验室的进入权限,又比如亲自动手写了几段复杂的语句加入了普罗米修斯的源代码之中。
他给实验室设置了密码与通行口令,但实际上真正有效的通行指令是输入者的指纹,那两个只是作为点缀存在的——或者说也有少许私心掺杂在其中。
语音通行令的内容是:I LOVE YOU
在他的整个实验设计中,实验室仅仅是作为类似游戏彩蛋的一个存在,因为他曾注意到安明晦在玩游戏的时候,总是对于意外触发的彩蛋环节很感兴趣,所以加入了这么一个实际上没什么必要的环节。
密码的触发机制由普罗米修斯来控制,他设定的触发点是:由自己亲口说出第99次“I LOVE YOU”的时刻。
安明晦曾经打趣过他明明承认了自己怀有恋爱的情感,但是却一次正式的告白都没有说过。
阿洛伊斯并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困难的,但是在疫苗研制成功、安明晦身上的病毒彻底得到解决之前,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相对的,安明晦也同样没有对他说出过这句话,所以他设定了这个语音通行令,让安明晦第一次也是第一百次说出这句话。
他提前与外界各个幸存者基地进行了沟通,通知那些人近期普罗米修斯需要进行一项重要的实验,为了确保实验的各个环节不受影响,所以会将研究院进行为期不定的完全封闭。
处理好基本的准备之后,最复杂的环节是对实验材料的加工。
记忆体检测仪是他亲自参与研发的器械,虽然还没能等到完全制作好就迎来了末世,但依靠现有的功能依然可以勉强满足他的需求。
他要体验安明晦曾经体验过的事,最好的方法是对所有人的记忆进行精细修改,但现在做不到那种程度,就只能将从安明晦来到普罗米修斯研究院的第一天到现在这四个月的时间,从机构内工作人员的记忆中抹除。
他会调整机构内所有能够显示时间的仪器,将时间重新定位到四个月之前。其余的一些细节他会以机器功能为主,并辅助以人为催眠的方式来进行修订。这一系列工作在他看来并不算复杂,只要能够把握好催眠的程度与记忆修改的节点,配合人脑对于异常记忆的自我修正机制,成功率自然会很高。
阿洛伊斯从来不认为人类的记忆是什么复杂且无法操控的东西。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在结束记忆修改之后,他会使用异能人为抑制自己体内的抗体生成量,并催化丧尸病毒加快侵染速度,将自己调整在刚好适合实验情境的状态。
一次实验的周期是四个月,在实验期限到达之后,普罗米修斯会检测当前状态是否达到了他预先设定好的条件,如果没有达到就会自动开启第二轮的再实验,将所有人的记忆再一次按照他设定好的初始状态进行格式化,开启新一轮实验。
他设定的条件是:
发生性关系
彩蛋机制触发完毕
自己表示出想要离开隔离间的意愿
***
再次睁开眼睛时,安明晦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阿洛伊斯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那双色泽如金属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写满了不可言说的疯狂与迷恋。
“早上好。”阿洛伊斯平静地向他打招呼,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从今天开始,你是普罗米修斯研究院的院长助理,名字叫安,而首例变异病毒感染者安明晦于四个月前治疗无效死亡。”
“这次的实验比我预想中要更加有价值。”阿洛伊斯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见他还在头疼地整理着乱成一团的记忆,便主动解释,“短时间内会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很快就会恢复。”
第一次初次见面,当站在囚笼外看着囚笼里的青年时,阿洛伊斯为这个人的种种与众不同之处而感到兴味。这种兴味逐渐地演变着,最终变成了再无法根除的痴迷。
第二次初次见面,他在囚笼内,抬起头看到了外面那个好奇地看向自己的青年。他遮盖住所有空隙后停留在那个只剩下自己的小空间内,他又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就像是诱惑奥德修斯的塞壬一般,慢慢地低语着:我很倾慕你啊,我想见见你啊。
神话中的奥德修斯有人替他绑住四肢,可是阿洛伊斯没有,所以他顺理成章地走近了那面总会令他感到不快的隔离墙,透过避让开的植物看到了那人带着笑意的面容。
多么美丽啊。
既陌生,又熟悉。
这个人感觉上很奇怪,但却又总想要多凑近一点,多看着一会儿,多了解一些。
站在囚笼里的一方是没有自由的,每一天都只能在看不到边界的等待中度过。
与总能想办法充实生活的安明晦不同,阿洛伊斯删除掉了自己大部分记忆、感染程度达到高级之后,每天都只是单纯地坐在房间里,既不去主动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也不会为此感到痛苦。
至少最初是这样的。
但是看不见的时间里逐渐变得痛苦了。
后来他逐渐意识到,只要安明晦不过来,自己就看不到对方,而且什么都做不到,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焦虑、痛苦、渴望、期待……
那时候头脑尚且一片混沌的阿洛伊斯时常会在本能的驱使下产生这样的想法:如果把总是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安一口口、慢慢地吃下去,是不是就再也不用等待了,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了?而自己也终于可以了解对方的一切。
可是不行。
安想要活下去,安不喜欢疼——分明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认知,但是却好像在头脑中扎根了似的挥之不去。
所以他不能吃,就算再想也不能吃。
那么退而求其次,如果自己能够离开这个房间、能够把那些碍事的人全部杀死也可以。
没有人妨碍,没有人争夺安的视线,安就可以完全属于他了。为了这个,那些烦人的生物就算是全部死去也没什么可惜,是一场完全值得的交换。
即使是现在想来,这也依然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
“很神奇。”阿洛伊斯嗓音喑哑地说着,抬起手碰了碰安明晦的脸颊,“即使病毒对大脑的侵染程度达到了75%,思维能力大部分丧失,你也依然能代替理智驱动我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