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晦这下觉得有点为难了,因为再怎么说明面上的安家公子还是他的哥哥, 虽说他觉得以陆庭深的敏锐应当是早就注意到了异常, 但对方突然这样指名道姓地说话还是让他有些拿不准。
而他这小小的走神则是很快就被陆庭深察觉到了:“怎么,在考虑如何向我解释你这相差甚远的态度?那我还真想听听你的说法。”
显然如今尚且年幼的皇子殿下还是不够沉得住气, 这样的挑衅对于安明晦而言实在无关痛痒,只带着浅淡的笑意四两拨千斤:“安某已经说过了,人有两面本是常事,这并没什么可解释的。”
“今日出来参加晚宴,我身上没带什么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 殿下回去后要记得上药。”
陆庭深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话,他不悦地蹙起眉,抱着安明晦的手臂倒是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只进一步强调:“你可知道, 今日你既知道了我的打算,那从此你要么入我麾下,要么与我为敌,再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这倒是让人苦恼了,我向来心思浅薄, 从未打算过入什么阵营。”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使得陆庭深更加生气了,冷声道:“如果我说,那皇位必然会是我的,你信是不信?”
明明是随便说出口被人听到有可能会掉脑袋的话,但早已经知道剧情的安明晦只是镇定地回答:“自然是信的。”
听他回答得不痛不痒,语气里却又带着真诚, 陆庭深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当真再无话要与我说了?”
在听了他这样问过后,安明晦当真思索了片刻,然后便笑着摸了摸七殿下的头,温声道:“多谢殿下昨日送的植株,我会好好照料它。”
“如今天气寒冷,殿下也应当多保重身体,多加几件衣裳。”一边说着,安明晦一边松开抱着面前少年的手,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动作温柔地为陆庭深披上,“身体若是垮了,那即便有再广大的志向也无处施展。”
在做着这样的动作时,他也不由得回忆起曾经萧承渊无数次为自己披上衣服的场景,笑意中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怀念,自言自语道:“世间因果轮回,当真是有趣。”
摸了摸大氅领口处的那一圈柔软毛领,陆庭深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嗤笑道:“你信神佛?你觉得那种玩意当真存在?”
这个问题让安明晦犹豫了一会儿,才含糊地回答:“应当算是信的。”
事实上他不但亲眼见过神,甚至还跟神在床上滚过了不知多少次。
要这么说的话大概他也算得上是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了。
陆庭深眯着眼睛,觉得身上的大氅虽厚实,但却好像还是不如刚才两人相拥的时候那样温暖。
“无稽之谈。若世上真有神佛,那又哪来的那许多不平冤案、贪官污吏?”
被这样直白地反驳了观点,安明晦也依然丝毫不见生气的模样,只依旧温和地点点头:“的确,鬼神一事本就虚无缥缈,真假只由心证罢了。”
——这样的人真的适合留在官场上吗?
看着面前人带笑的眉眼,陆庭深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他面前的这一个安明晦实在是太过温和柔软,好像丝毫不带棱角一般,让人既不忍心对他恶语相向,又会忍不住担心这样软和的性子是不是总是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他明明只适合安静地坐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面前摆上一张琴、一壶茶、几卷书,然后带着微笑轻轻启唇念着书页上所写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人心向来叵测,若是没人护着这人,无论在哪怕是都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哼……”驱散头脑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陆庭深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似笑非笑地看向安明晦,“我不喜欢亏欠于人,看在今日你多管闲事和这件衣服的份上,我可以应允你,日后不会绝了安家的路。”
这话如果被安明晦之外的人听了去,不但要笑他狂妄,还会觉得他多半是头脑有问题。
甚至就连陆庭深自己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是被这个安家的小傻子给影响得变傻了些。
然而只有安明晦听完了他的话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回道:“那就多谢了。”
于是陆庭深又一次盯着那笑脸注视了良久,他想:安家的这个小影子真是古怪,明明不沾风月,却总让人生出天下风月皆不如他的念头。
***
这天夜里安明晦回到安府之后,没过多久就等到与他临时交换了身份的兄长敲门进了房间,一进屋就摘了面具,与他模样相同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心虚地凑过来认错:“辛苦啦,我也没想到那酒后劲这么大……”
“无妨,但还望兄长日后莫要贪杯,毕竟身体为重。”一边说着,安明晦一边开始着手解开自己的衣带,“先把衣裳换回来。”
安哥哥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弟弟更衣,目光扫过那露在外面的脖颈和里衣下隐约看得出线条的腰身,屋里烛火的光亮摇曳闪烁,映着那人柔和的眉眼平白生出几分旖旎气氛。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十分不解地道:“分明是同样的脸,却总觉得初二要比我好看许多。”
“那就先谢过兄长抬爱了。”
见安明晦差不多快要脱好了身上的外衣,安哥哥也连忙着手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襟,一边宽衣一边又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说起来,今日天气如此寒冷,你就只穿了这些出门?”
“出门时穿了大氅,不过方才在宫里时被我自作主张给了七殿下。”提起这个,安明晦才意识到把兄长的衣服擅自借出去不太好,便又歉意地补了一句,“兄长若是介意,我之后就再去置办一件新的。”
安哥哥当然不会在意一件衣裳。
但是他在意安明晦和陆庭深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和他走得太近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整理手上脱下来的衣服,把它们逐一整齐地放到桌面上,叹着气道:“兄长,就当是我多管闲事也好,可否答应我不要与七殿下交恶?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你能劝劝安大人,不要让安家太早选定阵营。”
“安家早已定了阵营。”安哥哥定定地看着他,沉声说话的模样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宸妃娘娘与安家血脉相连,况且三殿下向来出众,安家自然是要支持他的,万不可能支持一个民女生下的废子。”
安明晦眉头一蹙:“兄长慎言。”
见自家弟弟微微沉下了脸色,安哥哥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不敢再多说下去,刚刚升起来的那点气势霎时间荡然无存,只抱着怀里刚脱下的衣服低声道:“我不喜欢他。”也不想让你喜欢他。
到现在安明晦还是不懂自家兄长为何会讨厌陆庭深,只能解释道:“即便心有不喜,也莫要交恶,就当是我这做弟弟的一点小心愿,兄长也不愿应下?”
“你的愿望,我当然愿意答应。”安哥哥闷声说着,抖开手里的衣服为安明晦披上,免得他只穿着里衣着了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看重他?”
“初二,你有我在不就可以了吗?就像我也只要有你就足够了一样。为什么偏生要在意那七皇子?”
安明晦当然不可能告诉他陆庭深以后是要成为一代帝王的。
所以他只能垂下眼帘,避开兄长的视线,轻声说着谎:“大概是处境相仿,感同身受。”
此话一出,安哥哥顿时哑口无言,慌张得不知所措,再不敢多说什么,只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安哥哥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他,声音中带着懊悔,还有几分不安:“对不起,我只是担心初二有了别的友人,就不再需要我了,我不该凶你的……”
殊不知,正是安哥哥这样过分依恋的表现让安明晦茫然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升起了一个可怖的想法:他的兄长和陆庭深两个人,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当初读完剧情,他先入为主地觉得与自己毫无亲缘关系的七皇子就是这次的主角,但是仔细想来按照他拿到的那些剧情,如果要说安哥哥是主角似乎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任务而发愁过的安明晦一边伸手回抱自家兄长,一边为自己那大胆的猜测感到阵阵头疼。
辨认不出主角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是多有不便的。
正当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出神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悬浮框。
开发者寄语:实在想不到您竟然会有这样的困惑,我真诚地邀请您接受我赠送的附加小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就是主角的真实身份,您觉得怎么样?
安明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