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年舞狮

岁尾几日, 经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 赵晏源身上的各项罪状皆被查清。拂云山庄何敖与卢空岳自首,招出设计陷害夏清舒一事,赵晏源罪加一等,鸿溯帝下旨, 诛其九族,并抄没其家产。

历经三日, 前后共抄得白银二百七十五万两, 黄金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两,以及非法侵占的田地八十万亩,至于珍奇古玩, 字画名籍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赵晏源为官数十年所贪之巨令人瞠目结舌,同时也唏嘘不已。

未足半日,此事就已传得沸沸扬扬,群臣、百姓皆是热议, 对此, 夏清舒倒没有特别的感觉, 兴衰荣辱,都是别人家的事,她有什么好掺和的。至于落井下石什么的,她更是没这个闲工夫。

新年新气象, 热闹的爆竹烟花将夏清舒心中的愁闷带到了九霄云外。府中欢声笑语一片, 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她受到感染,心情好了些。

新年已至,季迁遥留在宫中同皇室欢聚,她也留于府中不再出门。

一日,江南织造局往宫里送了两千匹上好的丝绸,鸿溯帝往后宫送了些,其余的皆赏赐给王公大臣,夏清舒因着战功也分得些许。

年末年初这几日,亲朋团聚,喜庆热闹,东南一带的倭寇皆是穷凶恶极之人,自是见不惯这般热闹的,三天两头便聚船于沿海边上生事。小打小闹一番便撤退,扰得边防守军不得安宁。

夏衍知道,这便是倭寇们的战术,待到燕军被他们扰得头疼,放松戒备之时,趁机突破上岸,烧杀抢虐一番,到那时苦的便是百姓了。

帅将若在,兵士定然严阵以待,不敢松懈,倭寇也不敢贸然上岸,后头的那些百姓们也能欢欢乐乐地过个好年。

夏衍欲留在福建戍守,上禀,得了准奏。既是不能归家,情况需告诉一声,他往南京城寄了一封家书,说了好些关切的话,还购置了一些丝绸与干果一并送去。

两份丝绸合在一处,倒是多了,夏清舒一年才换一二件新衣,哪里会用得完。她不喜浪费,便想将一份丝绸当做新年之礼,送给亲邻之人。

御赐之物,自然不能随意转赠,夏清舒将此些丝绸收入库中,好生放着,自己若是缺衣换衣了,便从里头取。永定候送来的那份便用来当赠礼。

“流烟,侯爷派人送来了好多丝绸,你挑几匹,送与沈大夫吧。”

“将军,沈大夫岁尾回了药王谷,如今已经不在医馆中了。”流烟也是从福安寺归来去寻人的时候才知道的。

“何事走得如此匆忙?”夏清舒关切地问道。

“听医馆中的下人说是老谷主身子抱恙,安颐回药王谷看望了。”

“原来如此,沈大夫仁心仁术,孝心亦可嘉。她不在也无妨,你捡几匹,留着便是,待她归来再与她。”

“好,流烟代安颐谢过将军。”流烟拱手拜了一拜,不急着去捡丝绸,想到了一事,又道:“将军,您好些日子没出府了,出去走走吧,今日醉香楼前有舞狮呢,很是热闹,我们去看看?”

年初家家户户都走亲访友,府中下人该放的也都放了,近些日子不比往常热闹,一直呆在府里头也是烦闷,出去走走也好。

“那就去吧。”夏清舒同意道。

一个时辰后,夏清舒带着流烟及几个随从踏入醉香楼。

迎接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她及流烟,上前热情招呼,脸上堆满了笑:“夏将军,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进来坐。”

“楼上还有空的酒桌没有?”夏清舒笑盈盈地问道。

“将军运气好啊,原本是没有的。一炷香前,翰林院的褚大人派家仆来传话,说家中生了急事,来不了,要将订了的位置退了,这恰巧就空了一个。”

“那你赶紧替我们安排吧。”

“好咧,将军您先上楼,我让厨子备些小食,赶紧送上去。”

“有劳。”

“不敢不敢,将军可折煞小的了。”

夏清舒一行人被带至二楼,在右侧的一个八仙桌旁坐下。桌子摆在矮窗旁,朝外一探眼,便能看到下方的景致。

离舞狮开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下头那些舞狮之人已经开始热身准备了。这侧的醉香楼,和对侧的玉祥楼临街的位置上都坐满了人。楼下舞狮台旁亦让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坐,你们都坐着看,别拘着。”见有空位,夏清舒让随行来的人一起坐下观看,没有架子:“待会儿酒菜若是上来,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谢将军。”下人齐声道。

没过多久,高高的竹竿上点起了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离得近的百姓皆将耳朵捂起,眉眼弯弯,高兴喜乐。

鞭炮声中,锣鼓齐鸣,外围的百姓开始喝彩,舞狮开始了。

醉香楼二楼坐着的那些人中,文人雅客居多,倒不像底下那些市井百姓那般乱喊乱叫,氛围很好。夏清舒原是津津有味地看着,无意之中,余光瞥向了对面玉祥楼上,冷不防就看到一个倒胃口的身影。

卫临松坐于对侧二楼正中的位置,与几位同僚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叫好。一看见他,夏清舒就想起了二七夜长公主受伤之事,心里又堵上了。

倒霉,好心情都让他败光了,夏清舒举着酒杯,喝着闷酒。

“你仔细瞧瞧,那对面坐的可是卫临松卫大人?”

“就是他,不会错的。你看他身旁坐着的,是兵部的刘大人。那刘大人样貌不佳,身子矮小,同仪表堂堂的卫大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二人若是一同出现,定要被人拿来比较说事。不过,这只是市井之人好嚼舌根,私下里啊,卫大人同刘大人的交情很好,你看,他还给刘大人斟酒呢。”

“卫大人这一看便是谦谦君子。”

夏清舒这一侧耳,又听到了靠里一桌商人装扮的人在闲聊,巧的是,说的也是那卫临松。

“我看这卫大人很有可能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底下舞狮喧闹声大,周围的人注意力又集中在下头,这四个商人聊起天也来,也毫无顾忌。

此人刚说完,坐他旁边的人立马附议:“李兄,我也是怎么觉得的,这卫大人同长公主殿下着实般配。”

“长公主先前不想招驸马是因为没遇到心水之人,对待这些事,寡寡淡淡。这次不一样了,卫大人在福安寺里不顾安危地救了她,自那时起啊,长公主殿下就对卫大人另眼相待,我觉得是有意的。”

“诶,我还听说啊,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也都对卫大人很满意,近些日子啊,动不动就把大人叫进宫,似是要撮合他同长公主殿下呢。”

“好事好事,这二人若是成了亲,真真是今年最大的喜事。”

“有意”、“撮合”、“成亲”这几个词飘入夏清舒耳里,便化作了一把把利剑插在了她的心上。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囿于府中,强迫自己不去听外头以及府中下人的言论,她以为不听便不会多想,不听就不会在意。

事实证明,她把“情”之一字想得太简单了。不论外表掩饰地多好,她的内心之中始终是在意和难过的。

她对长公主殿下的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的简单纯粹了,那时的她,见殿下一面就高兴,就满足,能同她夜里幽会,是上天给的恩赐。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深埋心底的情越变越深刻,也越变越复杂,一些欲望也越来越大。她在意殿下白日里的冷漠,在意她对其他人的青睐。她希望殿下的身边人会是自己。

这难吗?很难。

她有勇气,无畏生死,她想做一个勇士,可手里的那把劈开世俗的剑存在长公主那里,而她还没有把剑给她。

她会把剑给她吗?夏清舒不知道。

她能主动向她要吗?夏清舒不敢。

她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夏清舒是打战的,深谙这个道理。走错一步,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她不敢贸然尝试。

这是她心底愁绪交织的无奈,那儿也有纯粹的希望。她相信日久生情,纵使长公主殿下以前不喜欢她,但亲密关系久了,总会生出一些别样的情感。

而现在,即使夏清舒想等,怕是也不行了。卫临松真成了驸马,一切都结束了。

观看舞狮表演的流烟一回眸,就瞥见夏清舒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忙问道:“将军,你哪里不适?”

夏清舒低着头,闭上了眼,眉头皱着:“这儿太吵了,哪哪儿都难受,我们回去吧。”

“好。”流烟叫起家仆,一行人匆忙离去。

“快去请大夫。”回到将军府,流烟同下人道。

“不必,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夏清舒摆手拒绝,她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大夫是治不了的。

“将军,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是叫一下大夫吧。”刘奇也上前劝到。

“我说不用就不用!”夏清舒头一次大发雷霆吼了下人,她松开流烟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回了房。

“流烟大人,将军这是怎么了啊?”刘奇浑浊的老眼中布满了担心。

流烟掩饰一笑,拍着他的肩头宽慰道:“刘管家,没事的。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在醉香楼看舞狮,旁坐太吵了,败了将军的兴致,惹得她心烦。大夫之事,她说不叫便不叫,我们还是不要在她耳旁嗡嗡叫了,这几日,让她清净一些。”

“好、好,我现在就让那些伺候的下人们走远一些,绝不打扰将军休息。”

刘奇走了,流烟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