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岚十一中, 名字不显山不露水, 实际上是个贵族私立高中, 那种真·贵族高中, 老师动辄是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学生们除了正常高考需要的文化课,居然还得学留学需要的英语训练、修身养性用的琴棋书画,甚至还能选修马术和击剑。
所以这学期开学, 高三一班发现他们忽然空降了一个新班主任, 觉得很不可思议。
先不要说他们这个贵族学校对师资力量的要求有多严格, 就是普通公立高中, 到高三也是不允许轻易更换老师的,主要是为了考虑学生已经适应了一个老师,临到冲刺阶段换人会导致各种问题。
“新老师到底什么来头?”
课间休息的时候, 学生们议论纷纷,是校长和年级主任亲自过来说的,不是商议,没有给学生们身为各界精英的家长们任何通知,直接就说要换,明天人就到。
“嘘……我告诉你们啊……”一个女生煞有介事地摆摆手, 大家把头围过去, 女生神神秘秘地说, “我打听了, 新来的老师叫谢韵,据说学历高人也帅, 而且不是个普通的老师……”
“咱们学校哪个老师普通?”立刻有人打断。
“不是那种意义的普通。”女生也不恼,压低声音,“你们都忘了上学期的那些事了吗……我听说,新老师,其实是来驱鬼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上学期讳莫如深,偏偏有个声音忽然说道:
“哎同学,我刚转来,上学期——上学期咋了,给我讲讲呗?”
所有人一起回头,角落里是今天才转学过来的新学生,班里谁也没和他多说两句话。这个新转学生实在太不符合这所高中的气质了,他看上去——众人斟酌着用词——
很普通,普通过头了,比起贵族学校的小西服款校服,他的气质更适合穿上一身大麻袋似的运动服校服,然后两耳不闻天下事,埋头狂刷数学题。
“你……”同学们有些沉默。
转学生完全没有看出同学们眼底的审视,自顾自兴奋地说:“哎,你们这儿都闹什么类型的鬼,给我说说呗?”
高高大大的体育委员葛天添有点忍不住了:“我说,你爸妈怎么想的,为什么把你往我们学校转,也不看看——”
“葛天添!”最开始说话的女生周恬打断他,“方晓年同学既然来了,就是我们班的一员。”
“可是吧,他什么都不懂啊。”葛天添不太客气地说,“如果是爹妈忽然买彩票中了奖,我觉得你还是回正常高中去,这儿不适合你。”
他说话的时候,还抖了抖手腕,西服底下露出一个大表盘,方晓年看得直呲牙——他就算不认识奢侈品牌子,光看那个闪耀程度就知道价格不便宜了。
真是刷新世界观,方晓年活着的时候上的,可不就是那种人人一身大麻袋,埋头狂刷数学题的高中嘛!
感慨,原来世界上还有天天早自习选读世界经典文学著作、数学直接学微积分和无限矩阵、英语课表演莎士比亚原文、语文课要用簪花小楷默写古文、体育课打高尔夫和骑马的高中?
我是穿越进什么豪门小说了吗?——方晓年一脸懵逼。
不过,送他来的贺瑾年告诉方晓年,以前他就在这儿的初中部上过,真正的精英教育,早晨五点到晚上十二点时间表排的满满的,真正是个花钱买知识的地方,你以为富二代都是在家吃吃喝喝开跑车?错了,真·精英二代天天高考出国都得准备,传统文化和西方哲学都要熟读,没事还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上得马背、画得油画,周末还有厨艺第二课堂,万一以后出国留学可以带着一手华夏高端美食烹饪技术馋死你的外国室友。
累,好累,方晓年捂心口——都当富二代了为什么不能专心吃喝玩乐泡妹子?
这事儿提起来还真是坑啊,上个月抓了那个作死的鬼修,可是善后还没完,那鬼修大张旗鼓扰乱阴阳,现在秩序虽然恢复了,但有些地方还残留当时的影响,个个分派到修行者微信群里的前台接线员整理各地异常情况,根据评估等级,指派阴差前来处理。
闹鬼高中,先别管事件等级问题,秦峰拿着那份报告,思考了一下,和蔼地摸了摸方晓年的头:“晓年啊,楚彧上了大学之后,也不沉迷游戏了,法术和学术也都进步了,足以说明学习是必要的,我觉得你也到了该提高一下学历的时候了。”
所以,贺瑾年那个被资本主义腐蚀了灵魂的邪恶年兽,为了抱老大的大腿好请个婚假,毫不留情地把方晓年安排进了这所价格昂贵的精英学校。
苦啊!方晓年看着面前的莎士比亚著作,头秃。
不过这所可怕的高中里,依然有一部分令方晓年无比亲切熟悉,那就是——放眼天下,哪个高中不闹鬼?
说来也有趣,学校是最容易流传鬼故事的地方了,方晓年以前的高中就有过“女厕所的墙里埋着女老师的尸体”这类恐怖段子,后来室外的公共厕所被拆除,砸墙的时候方晓年还亲自去看了,压根没有什么女老师尸体,他本人倒是被抓逃课的女老师拎着领子拎回去罚站了。
所以,传言多半只是传言,但方晓年之所以格格不入地坐在这个教室里,的确是因为这所高中闹鬼。
而且还很不好解决。
“闹鬼,并不是单纯的一个鬼满学校溜达,随手抓一个幸运的小朋友打牙祭。”方晓年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知不觉那帮自持甚高的精英二代都围了过来,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再成熟博学,心性也不至于稳如老狗,几句话就被方晓年吸引了。
方晓年说:“那种一个傻鬼满地制造噪音的闹鬼是最低级的闹鬼,随便找个道士,不,找个阳气重的就能镇住。而越是神出鬼没、捉摸不定的闹鬼,越是难搞。难点在于——
一、什么类型的鬼在闹鬼,地缚灵还是冤死厉鬼?
二、多少个鬼在闹鬼,群体性闹鬼还是单独老哥一个作案?
三、为啥闹鬼,诉求是啥,没有理智胡闹的那种闹鬼很低级,完全不用怕,真撞上了一泡童子尿就能把它滋了,但如果是精心谋划、有周密做按计划、和精确作案目的……”
“这位同学,你在给大家上阴差培训课吗?”
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神神道道的方晓年。
所有人一起回头,赫然看见胖胖的校长领着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俊秀青年,刚才那句话是那个青年说的,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满含笑意,又略带一丝审视警告的意味,所有人下意识都站起来,其中方晓年是站得最直溜的那个。
胖校长笑得殷勤:“谢老师,这就是高三一班啦。”
姓谢的老师抱着一摞书,挺拔得像一根白玉色的竹子,因为是夏秋交替,气候多变,他穿了长袖的白色衬衫,但把袖口卷到了上臂,露出线条优美流畅的小臂,手腕上还有一个白色的手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缠在他凸起的腕骨上,垂着一个红色的小流苏,衬得他的皮肤莹润得像是会发光,看得几个女生眼睛贼亮。
他笑容和煦,却带着一种诗书墨韵里养出的风骨,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客客气气地对校长道谢。
校长竟然比他还客气,不但道谢还鞠躬。
“哇,这就是新老师啊……帅得犯规了吧……”
“不是说明天才来吗,天哪早知道这么好看,我今天画个淡妆再来上课啊!”
“这是刷脸考的教师证吗?”
同学们窃窃私语:“而且,好温柔好幽默啊,抓到我们乱讲也不生气,居然还逗乐说方晓年在给大家上阴差培训课,哈哈哈哈哈哈……”
“哎你们说……他真是来……解决那个事儿的?”
“那个事儿……暑假的时候应该解决过了吧,这学期大家应该安全了吧,不然能让我们回来上课?”
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方晓年冷汗流了满头——昨晚刚被老a批评阴差工作手册背得不扎实,今天满脑子都是工作手册!
校长带着谢老师认过班级之后,马上要上数学课了,所以就又把他带出去了。
“谢……老师啊。”校长擦着汗,“您看我们这儿的事儿,您有把握吗?”
谢老师笑道:“您放心好了,我们可是天师协会推荐来的,有丰富工作经验,而且您也不用担心教学进度,我的教师资格证不是给您看过了吗?”
校长一个劲握着谢老师的手,这位谢老师看起来才二十岁左右,看长相更适合发展娱乐圈而不是捉鬼行业,可是暑假的时候他们请了妙莲观的道长们,连鼎鼎大名的妙莲观都铩羽而归。
当时一个个道长从学校逃跑的时候,面色苍白、眼下黑青、衣衫凌乱破破烂烂,几近崩溃,看起来十分恐怖,隔天,天师协会把临岚高中闹鬼事件定位高危事件,说是只能出动最高级别的专业人员来解决。
结果,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穿着干净简单的白衬衫,像个学者。
“校长先生,您要不要给我说一下您知道的情况?”谢老师柔和地问着。
校长在这位谢老师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紧张,他咽了咽口水:“好、好的,事儿一般发生在晚上,但是我们这些高层教职工,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被避开,所以我还真没亲眼看见,但我大致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当——当——当——
方晓年扑棱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卧槽了一声,这特么什么鬼畜高中,大半夜十二点,刚睡一个来小时不到,上课铃响了?让不让人活了?
不对!方晓年一激灵——哪有正常高中半夜十二点上课的?
贵族高中不愧是贵族高中,寝室是套间,一人一间,四人一套那种,中间是个客厅,方晓年挠挠他的鸡窝头,就听见客厅传来奇怪的声音。
“唉你们——我去!”方晓年刚一开门就一蹦三尺高。
寝室里的室友转过头,黑暗中,一双眼青光闪闪,面无表情,明显是被鬼迷心窍了。
他正在整理书包。
“你——”
“别睡了,上课了。不能迟到啊。”室友平板无波的声音,说完,他提高音量,“我们快要迟到了,大家都抓紧时间啊。”
咔哒咔哒,寝室另外两扇门响起来,两个瑟瑟发抖的室友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捂着嘴,小腿都在抖。
方晓年赶快凑过去:“你们俩,还记得自己是谁,我是谁不?”
这两个室友的眼睛闪着泪光,但绝对不是青光,以绝望的语气说:“又、又来了……每天晚上都有同学随机、随机变成那种青眼怪物,督促大家上课,上学期就开始了,第一次我们以为是恶作剧,一个月后又来了一次,然后频率越来越高……然后现在……差不多两天一次……”
另一个室友抓着书包,上下牙磕在一起,咔哒咔哒响:“上学期、期末……我们试过大家都不睡觉,看到底……到底咋回事……”
方晓年摇头,果然室友绝望地抽了口气:“说这话说着好好的,人一扭头,一双青色的眼睛瞪过来——”
“老师安慰我们说是学习压力大夜游,这特么谁信啊!”
“同学,该上课去了,迟到不好哦。”青眼男生忽然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啊!”两个室友猛地跳起来,“去去去,立刻就走!”
青眼的男生露出僵硬的笑容:“走了。”
方晓年歪歪头:“那要是不去呢?”
两个室友猛地扑上来捂他的嘴,而青眼的男生全身一顿,背对着他们,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从脖子上直接扭转过来,呲着细密的尖牙,露出一个诡异到极点的兴奋笑容:
“你要逃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