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活人结婚才选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大鬼把结婚的时辰定在第二天半夜十二点整。
但这也并不是阴气最重的时间,大鬼选择的这个时辰没什么法术上的意义,大约只是为了凑整。
“阴阳二气最为缠绕混杂的应该是落日时分。”谢祁连说,“所以这种亡魂与活着的妖修成婚的婚礼,在落日时分举办才是最邪的, 他这个时间……”
“那才好, 我很乐意见到对手法术不精。”秦峰一边从箱子里掏衣服, 一边回答。
“许是自大。”谢祁连抱着肩膀,“他觉得自己不用挑时辰,随便就能控制住两个两百岁的妖修。”
秦峰评价:“那更好,自大的敌人凉得更快。”
他们没有进石棺,而是直接在院子里打扮伪装, 红眼睛的乌鸦在石棺周围徘徊,吓得活人们战战兢兢。
陆粼坐在一边,三个女演员围着他给他化妆,陆粼本人长的就属于俊秀那一款, 不像秦峰穿上衣服气质威严冷峻、脱了衣服八块腹肌,所以女演员们给陆粼化完妆, 他不用变形法术就已经很像个美女了。
连狐狸精胡延妍都挑剔地啧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说:“确实挺好看的。”
一堆人人鬼鬼的围着陆粼, 把他看得从头顶红到脖子, 他越尴尬胡延妍就越要故意看他, 看得这位道长差点动手除妖。
相反, 秦峰这边试衣服试得太坦然了, 众人只回了一次头,看见了他快要撑破衣服的胸肌,就又齐刷刷地转了回去,普遍觉得需要眼药水。
谢祁连不满地看着众人尴尬的表情,用力拉扯秦峰的衣襟,试图把他过于出众的胸肌塞进去,并且低声对秦峰说道:“怎么,明明很好看啊!”
秦峰无可奈何地把衣襟抢回来:“我的好搭档,是你滤镜越来越厚了,别扯了,你就是扯碎这件衣服,也挡不住我肌肉的。”
谢祁连退后一步,看了看,评价:“就是很好看。”
大鬼给的婚服非常华丽,环佩珠翠样样精致,衣摆绣着精美花纹,似乎看起来都是真金白银,并不仅仅局限于大鬼生前从三品官阶娶妻的规格限制,甚至他一次要娶五个,也没说是娶妻还是纳妾,足以看出这只鬼野心勃勃。
穿好那身鬼嫁衣,用过伪装变身的法术——秦峰一个一米八十多、天天保持高强度训练的男性,全靠法术才能穿上那衣服而不撑破。
他们伪装完,摄制组就离他们两个远远的了,一开始摄制组的导演都有那么几分钟忘了身处险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着陆粼的脸十分想拉他入圈,现在就完全不敢靠近了,因为那鬼衣散发着一种阴森的气息,硬要描述,很像午夜时进入不开灯的太平间带来的感受。
这两套鬼衣华美异常,但充满腐朽的气息,让穿着它的活人也好端端地显得像死者。
黄莫仙与胡延妍各自从原形心口处拔下一缕毛,封入锦囊,戴在两名假新娘身上,这样狐狸和黄鼠狼的气息就笼罩了假新娘。
黄莫仙准备了一些食物,让摄制组的人吃了,尽管知道食物是鬼食,但不吃可能没一会儿就要饿成真鬼,大家只好硬着头皮嚼蜡一样吃完,枯坐在院子里,忐忑不安地等时间。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坐在院子里的年轻女明星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片枯叶飘落,她们都要抱在一起,互相惊恐地问:“来了吗来了吗?”
天色终于越来越黑,村里亮起一朵一朵绿色的鬼火,女演员已经吓得哭昏了一个,那个秦峰见过一次的女演员是仅剩一个还能自己站直的。
秦峰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
如果知道名字,关键时刻无常可以喊她名字,强勾她魂魄,但那是最坏打算,是在万一大鬼要伤害她的魂魄时, 无常还能动手抢过来。不过另外两个吓得神智不清了,喊名字她们也不会回应。
这个流量小花双手握拳,一边克制恐惧,一边回答:“你居然不知道我?我最近上映了好几部片子,我是白怜花啊。”
秦峰忍俊不禁:“……你这艺名吧,你经纪人确实和你有仇?”
白怜花哭道:“你也看出来了?我本来叫白柔,是普通了点,但白怜花是什么鬼?”
秦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大难不死,这一关过去你就时来运转了。”
白怜花怒道:“回去我肯定和这个坑工作室解约!!!”
“来了。”谢祁连低声提醒。
白雾再次从远方飘来,眨眼就蔓延到了面前,整个村子被白色雾气笼罩,雾气中只有鬼火幽幽燃烧。一阵荒腔走板的乐曲响起,即听不出是什么乐器什么曲子,也听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作品。
这只大鬼非常不拘小节,他的接亲队伍看起来年代感很模糊,完全没有遵守他生前习惯的礼仪。队伍中的鬼抬着两个八抬大轿,三个四人小花轿,都是一种很假的大红色,垂挂的饰物不是金就是银。
接亲队伍队伍中有许多早就被抓过去的村民,也有一些看上去是意外被抓的普通亡魂,其中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穿红运动服的现代驴友。
花轿周围,一共十五个黑衣的不良人,胸口佩戴了同样颜色很虚假的红花。
“吉时已到。”为首的青面鬼睁着一双惨白没有瞳仁的眼睛,阴测测地说,“请二位夫人上轿。”
秦峰假扮胡延妍,与他身边的“黄莫仙”一起,手挽着手,顺从地走向花轿,青面鬼阴沉地看着他们,鼻尖似乎抽动了一下,确认他们身上的气息。
青面鬼没有发现异常。
他只是举起手,指了指摄制组:“尔等,开始跟拍婚礼。”
摄制组吓得摄影机差点砸了,立刻哆哆嗦嗦地举起镜头,一群人开机就七手八脚开了好久,青面鬼只是懂个皮毛,看他们举起摄像机就不再看他们了,完全不懂手抖成这样是拍不出好片子的。
一人一顶八抬的大红花轿,帘子垂下来把他们挡住,导演咕噜吞了口口水,两顶花轿轿帘一放下里面就悄无声息,好像一张血盆大口把两个假新娘吞了,生死不明。
两个哭到虚脱的女演员拽着白怜花的衣袖:“白姐,我们能不能不……不上……”
这句话让青面鬼听到了,他说:“请伴娘团也上花轿。”
他说着,三个黑衣鬼从他身后飘出,伸出惨白的鬼手就要来抓她们,三个女演员,哪怕是白怜花都尖叫了一声,立刻提起裙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花轿,生怕鬼手抓到身上。
青面鬼扫了一眼剩下的人,阴森地裂开嘴巴,笑:“夫人已经上轿,娘家人就不必惦念,吉时已到,出发!”
——这显然,是有去无回的意思。
花轿摇摇晃晃,一路死寂,只有尖锐的乐曲还在重复演奏,听得人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红眼睛的乌鸦从花轿上飞过,落在轿子顶上,发出啊啊的叫声。
迷雾越来越浓,几乎弥漫到了轿子里,很快,迷雾像是撞上了某种透明罩子,在一道清晰的界线前翻滚不前,迎亲队伍穿过那道屏障,眼前赫然是一座大宅子。
大宅子就很明显,是仿着历朝皇宫的格局、样式来建的,只不过是小一些,看起来有足球场那么大而已。宅子面前一大片空地,驻扎了兵营,还有二十余个黑衣的不良人鬼魂在此守卫。
不过除了不良人的队伍,没有其他种类的阴兵。
红色大花轿和四人抬小花轿分成了两队,红色大花轿被停在了大宅门前,兵营中央,小花轿被先行抬进了大宅。
“哈哈哈 哈哈哈——”一阵十分放肆浮夸的大笑响起,门口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披甲将军,古代的前线武官的确是这种身型居多,古代战争全靠人的身躯,越是壮硕、脂肪厚实,才能力气大、不怕劳累又耐打,这名将军一脸横肉,身材滚圆,生前可能的确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
鬼大官大笑道:“你们以为本将军一无所知?这是本将军的辖区,本将军自然了如指掌,你们以为,两个天师混进来,就能敌得过本将军了?”
红眼乌鸦从半空飞过,落在鬼大官伸出的手臂上,鬼大官摸出一块尸骨,喂给了乌鸦。
“不自量力!”鬼大官挥手,不良人齐齐抽出长刀,直指中央两个花轿。
花轿没有动静,鬼大官得意洋洋地说:“如何,动弹不得了吧,这花轿震慑活人阳火与生魂,越是阳火旺,越是会被镇在里面备受煎熬,本将军知道你们天师阳火强,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半晌,花轿里传来低低的闷哼,似乎在强忍痛苦,鬼大官侧耳细听,见天师完全落入了自己的算计,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花轿里的那个声音艰难地问道:“那片白雾是什么?”
“哈哈哈!”鬼大官又是一阵大笑,“怎么样,阴气入体,动不了了吧?很快你们就要变成活死人,那可是幽冥地府的鬼力!”
秦峰不动声色,喘息着说:“别想吓唬人,你一个普通野鬼,哪来幽冥鬼力!只有地府鬼仙才能调动幽冥鬼力!”
“哼,地府如今有了新任黑无常,本将军不得不承认,黑白无常齐全的地府还是需要暂避锋芒的,不然本将军不会被迫龟缩回老家。”鬼大官似乎有些愤恨不平,不过很快又得意大笑,“但黑白无常不过是地府的小仙,全靠现在人间没有上位主神,才显得实力高强,本将军得到的可是上位主神留下的法器残片,等本将军重新收集了法器,本将军就可以把那黑白无常收编到麾下,做本将军的马前卒!”
秦峰:“……”
另一个花轿里响起轻轻的叹息:“怪不得,连我们都无法探查你和你所在区域的真实面貌……是酆都大帝御印的残片,对吧?当年酆都大帝手中之印,持印可开鬼门,赦阴魂,逆转阴阳……印章本体是大桃树的树根雕刻而成,本就是幽冥所生,所以众神离开时,没有将它带走,而且劈开藏于大地各处,以确保人间始终阴阳调和,你居然能挖出一块来,倒是真的令我惊叹。”
大鬼拍拍手:“你这小天师懂得倒是很多。”
秦峰冷笑:“你作为一个恶鬼,废话也很多。”
“当然不,本将军自然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可我不是白白废话的。”大鬼走到花轿跟前,“你们两个小天师,虽然胆大包天试图使诈袭击本将军,但本将军瞧你们有点胆气,长得也确实好看,穿了女装格外好看,本将军乃是沙场征战之人,不拘泥男女小事,依然愿意迎娶你们做夫人,所以才告诉你们实情。本将军可以承诺你们,你们归顺于我,以法术祝我大业,将来本将军执掌地府,成为新的酆都大帝,你们两个就是本将军的鬼后,你们看如何?”
两个花轿同时沉默。
好半天,秦峰艰难地说:“槽点太多,但这个鬼的审美好像也有点问题。”
另一个花轿回答:“不,没有问题,他全身上下唯一没问题的就只剩审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