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秀集团的直播平台就叫瑾秀直播,这个平台的特点是对内容水准要求很高,单纯以夸张刺激博眼球是没可能拿推荐位的,首页经常会刷出XX大学老教授在线辅导高数这种恐怖标题,所以又被戏称“进修直播”。
今天“进修直播”的平台首页忽然高亮推荐了一个直播间,主播没有名字,没有头像,也没内容简介,于是网上“进修直播遭黑”关键词迅速上了热搜。
大批网友点进这个奇怪的直播间,想看看究竟谁黑到国民爸爸头上去了。
看了两秒,就有网友觉得不对劲儿了。
“主播也不好好拿手机,这是在走路吗……别是在偷拍啊,违法了!”
“我怎么觉得这是我老公办公室?以前他发自拍我见过那花瓶!”
“老公突然直播?”
诡异的直播直奔主题,一个年轻的声音说:“下面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如果再意气风发一点,就是贺瑾年的声音了。
现在他显得太静了,不像记者会时那个彬彬有礼但锋芒耀眼的年轻总裁。
事情发生得太突兀,贺向阳坐在桌后,还在生气大师说走就走,根本不知道刚才的剧变。
“我以前只是以为你迷信,毕竟从太爷爷开始家族就迷信。”贺瑾年单手扶着桌子,神色平淡,只有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什么生意难题来讨论,“但我没想过区区封建迷信能……”
以为是诈骗,谁知鬼是真的,是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企业家养的。
他在鬼爪下滚了一圈,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能顷刻击碎三观的了。
他顿了一下,拉过椅子坐在了父亲对面,手机就扣在掌心里。
“第几次。”
“什么?”贺向阳迷惑不解。
“第几次,干这种把人埋进柱子里摆阵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了?那帮家伙匆匆忙忙跑了,是找你去要钱了?”贺向阳惊得站了起来。
贺瑾年笑容灿烂:“所以真是你主动策划的。”
他在主动、策划上都咬了个重音,直播间里迅速划过一片??????,几秒种后,有警察加V账号进入观看。
走廊里追来的便衣们一个个严阵以待,齐闻探头瞅了瞅,在频道里低声呼喊:“老A,老A,情况不妙,目标拎着刀冲进去怕是要弑父啊,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立刻进?”
大厦地库只有一个电梯直通36层,所以正在等电梯下来的秦峰气得翻了个白眼。
“我刚夸完你们专业素养高……他拎着把断一半的桃木剑冲进去,你拿桃木剑弑个父我看看?”
齐闻羞愧难当:“额,目标气势汹汹的,我寻思他拎着霜之哀伤呢。”
“……出任务的时候能不能不惦记游戏?”秦峰一回头,身后的谢祁连已经笑得肩膀都抖了。
于是秦峰冷着脸对他说:“明天全员加训!”
老A余威不减,说话依然管用,齐闻哭丧着脸:“是!!!”
对阳间来说,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主要嫌犯贺向阳就在办公室里,刚刚自己认罪,门外全是便衣,街道派出所也到了现场,周围开始疏散群众。
杀人藏尸,手法诡异恶劣,还涉嫌邪教活动,这可是大案,所以齐闻一时得意忘形,落在了黑脸老A手里,遭到全体组员无声的控诉。
直播还在继续,几分钟内在线人数破十万,还在暴涨。
“目的是什么?”贺瑾年平静地问,甚至还给贺向阳倒了一杯茶,好像他只是好奇似的。
贺向阳急急走过来,开始给儿子解释:“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我需要那个聚财阵,不然怕是要退市啊!爸爸知道你一直不信这个,但是效果你也看到了——”
“我现在信了。”贺瑾年笑着晃了晃茶杯,“效果拔群。”
贺向阳看见儿子灿烂的笑容,也跟着松了口气:“你怎么忽然知道那件事了?刚才那个大师你也看见了,他也不知怎么着急要钱,他找你去了?还是你看见我电脑里的施工图了?”
“这还有施工图呢?”贺瑾年抬眼,“柱子里只有人,没有钢筋,结构稳吗?”
“没事,爸爸有数,那几根柱子不承重。而且是大师测算的时辰、方位,人选也是大师开坛算的,施工图在我电脑里,一会儿你可以看。”贺向阳长出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说,“你放心,矿难做得天衣无缝,也给家属安置好了,一个人一百多万,他们不会闹的。”
“确实给得多了。”贺瑾年还笑着点头,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茶杯里,发出咚地一声。
贺向阳的笑容凝固了。
“但够买命吗?”贺瑾年放下那杯茶,轻声说,“我从前以为资本家吃人是一句工薪阶层哪来酸的话,现在我才知道,是真吃啊。”
门忽然被踹开,秦峰站在门口,贺瑾年冲他指了指贺向阳的电脑:“密码之前被我改成六个0 了”。
秦峰点头,技侦的人立刻戴上手套去查那台电脑。
“贺向阳,接到……群众报案,你涉嫌谋杀八名矿工、买凶暗杀警察、组织邪教活动。”秦峰说着,背后齐闻拎出手铐。
贺向阳沉着脸站了起来,手里好像捏了个符,贺瑾年也站了起来。
秦峰:“不准动!”
阳光晃了一下,贺向阳突然看见秦峰身后出现一名穿白衣服的青年。
“人命聚来的财,张张沾着血,你也敢要?”
他太冷静闲散,以至于贺向阳被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看,有种被掀光底牌示众的错觉。
那青年站到秦峰身侧,不急不缓地问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妨说说吧,为什么要把罪业转移给你的儿子?”
秦峰忽然说:“他不是你儿子。”
贺瑾年一愣,看向贺向阳:“什么意思?”
贺向阳不为所动,低吼:“别听他胡说。”
秦峰嗤了一声,手机调出齐闻给他的资料:“这都信息化时代、无纸化办公了,我这儿可是有档案的——贺瑾年是你妻子在婚前与前男友的孩子,怀孕期间分手,你娶了她,后来生下儿子,就直接跟了你姓,周围人谁也不知道他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养了二十几年,你就一点都没为他考虑过?”
贺瑾年望向谢祁连:“真的?”
他是一个靠着邪术逃避死期的人,在他错乱了阴阳的眼中,此刻的谢祁连身带飘摇白雾,雾气组成了素白的纱衣,手握一柄长长的银棒,而他身边的秦峰背后是那把金光夺目的陌刀,他本能地恐惧那把刀,他忽然感觉到,那刀如果砍在他身上,会比刚刚那八个厉鬼还惨。
“贺氏全家几代人的罪业,都在你一人身上,如果我们不来调查的话,你死后会下无间地狱,天诛地灭,真正的幕后主谋——贺向阳,清清白白,甚至还有做慈善的功德在身,会享天年,来世投胎非富即贵。”谢祁连淡漠地回答,“这是真恨你啊。”
谁知他说完,贺向阳竟然激动起来:“我没有!你别胡说,他是我儿子,我爱人的儿子,我是爱他的!我为他考虑了!孟华在高中就是我们校花,她前男友其实是个渣男,骗她玩图新鲜从没想过结婚……所以我追她,她本来想把孩子打了的,是我说留下吧没关系。”
谢祁连:“然后一边显得你大气,让你妻子更爱你,一边拿他做替罪羊?”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从我爷爷那时候走马帮开始,贺家就没离开过这些特殊方法,一代一代滚雪球,到了保家仙都扛不住的程度,我就想让这小孩替了罪,毕竟我劝他妈把他生下来,也是有恩于他……但后来——”
他看到了贺瑾年脸上的表情,说不下去了。贺瑾年看着急急忙忙解释的父亲,像在看一出滑稽剧。
“两年后孟华女士急病离世。”秦峰冷冷地说,“你失去了和她拥有真正儿子的机会,这个孩子成了你爱人在世界上最后的留念。”
谢祁连带了点恶意地笑:“你又后悔了。”
“……我用了一切手段来弥补,我年年给他做法,请保家仙保他学业顺利、事业成功,我做慈善,我募捐……我还千辛万苦从沾了龙脉地气的金矿搜集黄金帮他铸造功德金身!”
秦峰挑了挑眉:“哦,所以只偷那一家品牌金店,是因为金矿产地。”
“要不是两个吸毒过量神志不清的蠢货露了马——”贺向阳阴狠地咒骂,在看到贺瑾年的眼神时,默默闭上了嘴。
几代人的罪业,贺向阳越这么做,罪业越深,到最后,只有再找死替。
万籁俱寂,直播间的观众都惊得不知道发点什么好了。
镜头里没有谢祁连,观众只看到警察冲进门,瑾秀的前老总就开始招供,满嘴封建邪教言论。
半天后,弹幕:“这他妈……什么坑儿子的爹啊?还不是亲的!”
“我早听说过,小贺总没回国的时候,他因为生肖不合适开除过一批员工,当时微博还哈哈哈转发吐槽呢,谁知道人疯成这样啊。”
“明明是小贺总改革企业成功,转型投资牛逼,结果他后爸觉得是他搞邪教祭祀的功劳?”
“9012年了,这是什么迷信老僵尸?”
“我奶奶迷信也只是扫墓烧纸勤快点,比起来我奶奶真是优秀。”
贺瑾年慢慢举起手机,对着镜头说:“我想,以上足够作为线索证据揭露真相了,感谢各位的支持,我愧对你们的信任和喜欢……那么再接下来的内容,大概就不适合在公开平台直播了。”
他放下手机,丢掉手里无意识抓着的桃木剑:“所以,我是什么呢?”
贺向阳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说:“是我儿子啊。”
“我以为我虽然是富二代,但我足够努力,我从不挥霍,我凭自己出国留学,我又力挽狂澜度过经营危机……我自以为的优秀,只是一些邪术的结果。”贺瑾年说着,向后退了两步,远离贺向阳。
贺向阳:“不是,不是的,你是最优秀的孩子,爸爸那些法术只是推波助澜,本质还是你在努力的!”
“我不信。”贺瑾年看着他,“我见过那些被吞吃掉的白骨了,我没法信。因为我在努力的时候,他们也努力要从墙里爬出来。”
厉鬼的爪尖全是尘埃土石,他记得很清楚。
“这世界上不只有钱和成功,爸爸。”贺瑾年说,“总该有公道的。”
他再次后退一步:“我以为爱我的父亲,其实在透过我爱一个已经离世多年的女人。话说回来,我母亲肯定很优秀。”
谢祁连平静回答:“无功无过,只是普通众生,虽然如今不知生活在哪一片天空下,想来,也只比你小上三四岁,正是努力拼搏的年纪。”
贺瑾年晃了晃手机,笑:“没准还是我微博下留言喊老公的一员?”
谢祁连:“生死轮回,阴阳有序,天地自有正义。”
贺瑾年点点头:“那就好。”
他的脚微微挪动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得意气风发,完美符合网上粉丝舔屏时的精英霸总形象。
秦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