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朝夙带着萧雪澜离开弱墟秘境之后, 风暴终于降临,漫天雷云积聚在王城上空, 电闪雷鸣, 狂风夹着暴雨, 似乎要将这座已经变为空城的王都再摧残一遍,而祭坛中央的血池中, 缓缓浮现出无数个发光的魂体,朝着各个角落四散而去。

海水停止了吞噬, 恐怖的夜,即将来临。

两个黑袍人都站在祭坛旁, 盯着祭坛中心翻滚沸腾的血池。

“再过一天, 祭礼就结束了,这里会变成鬼蜮,我们得提前离开这里。”拿剑的黑袍人淡声道。

“刚刚你为什么要下杀手?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不要伤他们的性命?”拿扇的黑袍人将手中的折扇在手心拍了两下, 冷冷问。

“抱歉, 一时失手。”

“你是一时失手还是有意为之,你自己心里清楚, 而我,最恨别人骗我。”

“可他们活着,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为什么不趁此机会除了他们……”

“不好意思,是‘你们’,不是‘我们’, 我已经帮你们完成了祭礼,对他有了交代,后面的事,我不想再参与。”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袍人手中铁扇对准了自己的同伴,面具下的表情定然带着冷笑和愠怒,“你处心积虑潜伏在我身边,不就是要我一步步走入你们的计划中?如果我到现在还猜不到你的身份,那我就是天下第一蠢人!是不是?天机阁少主?”

他们俩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不清,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一人眼神冷漠不屑,一人眼神错愕慌乱,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很久,紧张的气氛暗潮汹涌。

铁扇打落了黑袍人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长相俊美偏阴柔的脸,眼角一颗殷红色的泪痣尤其显眼,正是叶尧岚!

而这段时间与叶尧岚形影不离,又喜拿折扇的,不是钟珏又会是谁?

“……”叶尧岚脊背一僵,目光微闪,侧头避开了对方的冷眼,沉默片刻,哑声承认,“是,你猜的不错。”

“呵,你承认的倒是爽快。”钟珏仍没有摘下面具,“我说过,最恨别人骗我,也最恨别人摆布我,虽然这一次的事我是心甘情愿做的,但也不代表我就会和你们为伍,带着你的剑,给我滚!”

钟珏从身后抽出一把赤红色的长剑,向前掷去,长剑深深插入地砖之中,立在地上,剑鞘上刻着两个古篆字,“国士”。

叶尧岚嘴唇翕合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解释,他神情落寞地捡起地上的长剑,回身最后望了一眼带着面具的钟珏,转身没入了黑夜之中。

海面上的暴雨渐渐停了,狂风也有渐渐变小的趋势,寂静的废墟之中甚至还可以听到海水拍岸的声音,钟珏静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叶尧岚的背影消失,良久过后,才对着四周的黑暗说道:“别藏了,出来吧。”

银色的面具泛着冷光,钟珏周围空无一人,忽然从斜角里射出几枚暗器,钟珏身形未动,头甚至转都没转,一手展开折扇将暗器统统挡落,随后冷冷道:“雕虫小技,这么快就忘了我说的,让你回去多练几年了吗?”

“你到底是谁?”钟怀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怀疑,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大声和钟珏对峙道。

钟怀璧本来已经跟随水云绫他们离开了秘境,可行到半路,还是忍不住折返,悄悄回到了祭坛,埋伏在一旁,等听到黑袍人没有伪装的声音后,终于被他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钟珏摇了两下折扇,动作无比自然,“我是谁,你心中不早就有了数?”

“我……我不相信!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钟怀璧眼眶发红,身体微微颤抖,他想上前揭开钟珏的面具,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这人不是自己一向敬重的兄长,可又不敢打破这最后的一点希望。

“对自己的判断力这么没自信?”钟珏在面具后面哂笑了一声,悠悠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你还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钟怀璧竭力克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握拳怒吼道,“萧师兄他差点死了你知不知?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强者的处事态度,你都忘了?”钟珏合起扇子,道,“碰到这么点事就这么不冷静,看来平时对你的教导还是不够严格。”

“去他妈见鬼的冷静!”钟怀璧心头的怒火直冲脑门,也忘了从小到大对他这位兄长的畏惧,冲上去握拳朝钟珏的面具上打过去,而钟珏仅仅是歪了下头,足下轻轻一踮就躲开了他的拳头。

钟怀璧没有收住力气,摔倒在地,迟迟没有爬起来。

他跪倒在地上,无力地垂着头,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钟珏,他一直以为钟珏是个无修道根基的凡人,而钟珏这几年也一直醉心于燕子楼的生意,对修炼表现的兴致缺缺,可现在呢?他连钟珏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钟怀璧双肩颤抖,双拳狠狠砸地,指节处因为太过用力,渗出了鲜血,可他丝毫不感觉疼痛,心中的愤怒和难过已经压倒了身体上的感受。

钟珏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俊颜,一双凤目斜睨了钟怀璧一眼,淡淡道:“我做事向来不问为什么,只看值不值得。怀璧,你还记得父亲临终前要我发的誓吗?他要我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背弃钟家。”

钟怀璧缓缓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记得,这又怎么了?”

钟珏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冷冷道:“我从前一直以为,父亲只是担心他走后钟家无人能担起重任,所以逼我立誓振兴家族,可不久之前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立下这样的誓言。因为他怕我知道了真相,会对钟家发难。”

钟怀璧:“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珏看着他温和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在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村落里,生活着一个部族,这个部族为了躲避战乱,数百年前迁居于此,过上了与世无争、男耕女织的生活,这样的平静祥和的日子延续了数百年,直到有两个年轻男人闯进了这里。

那两个男人是修道之人,云游四海,机缘巧合下误入进来,这里的村民们从生下来就没和外界接触过,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两个男人一个姓钟一个姓孟,志同道合,乃是金兰之交,俱是相貌英俊,谈吐不俗,浑身又有修道之人的超脱不凡的气质。

这样的人物自然赢得了村民们的一致好感。村长将他们迎到村里,村民们挨家挨户杀猪宰羊,从桃花树下挖出美酒轮流招待他们,听他们讲外面的趣事。

两个男人游历天下,所见所闻颇多,说了许多村民们从来没听过的有趣的人与事,一些年轻的村民不免对这两人口中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了向往。

这其中,有一对姐妹花,她们是村长的女儿,都生的如花似玉,貌如天仙,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样的地方能长出这样的美人儿。

这对姐妹虽然一同长大,性子却迥然不同,姐姐性格善良温婉,妹妹性情任性娇蛮,两个男人都对温柔貌美的姐姐一见钟情,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获取姐姐的芳心。

而妹妹也对姓孟的修士情有独钟,可那个男人却对她视而不见,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姐姐,从此,嫉妒在妹妹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没过多久,姐姐就确定了自己对钟修士的心意,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孟修士出于兄弟情义,放弃了对姐姐的追求,可对姐姐的爱却一直埋在他心底,对妹妹的大胆示爱更是熟视无睹。

嫉妒终于生根发芽,并且生长迅速,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妹妹在孟修士的饭食里下了迷药,意乱情迷之中,孟修士把妹妹当成了姐姐,在药物的催化下,做下了不该做的事。

一夜风流过后,村长发现了同床共枕的两人,事已至此,孟修士出于责任心,允诺了这桩婚事。而钟修士也向村长表明自己对姐姐的一片真情,非她不娶的决心,村长明白,姐妹俩已经生了外心,强留她们在此处只会让娇艳的鲜花慢慢枯萎。

村长答应了让姐妹俩和两个修士离开,临走前却要四人立下毒誓,离开这里后不得向任何人吐露村落里的事,且此生不再回来,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姐妹俩虽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无情,可为了追求真爱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只得含泪发下毒誓,辞别父母亲朋,跟随情郎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园。

离开桃源之后,钟修士和孟修士各自带着自己的妻子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钟、孟两家都是兴盛的家族,钟修士和孟修士更是家族内定的继承人,他们都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当做妻子,家族的反对之声层出不穷。

可两人都是敢作敢当的男人,最后力排众议,还是兑现了在桃源之中的诺言,娶了姐妹俩为妻。

姐姐和钟修士夫妻恩爱,生活美满,而妹妹本以为自己也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可她忘了,她的爱情是她苦心孤诣设计来的,孟修士心中本来就对姐姐旧情难忘,又不齿妹妹的心计手段,所以一直故意冷落她。

对比姐姐在钟家的美满生活,妹妹在孟家彻夜孤枕难眠,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蔓延丛生,最后,妹妹受不了丈夫的无情薄幸和对姐姐的嫉妒,对外告发了姐姐的来历。

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武器,它蒙蔽了妹妹的双眼,让她忘记了说出姐姐的来历,等同于违背誓言说出了自己族人的秘密……

姐姐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和孩子,被迫自尽,而妹妹醒悟之时已是追悔莫及,也上吊自杀,姐妹俩应了当初立下的毒誓,却不知道她们在临死前可曾后悔离开了自己的家园。

事情并没有因两姐妹的死结束,几家仙门联合起来逼钟修士说出桃源所在,钟修士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被逼无奈,只得把桃源的秘密说了出来。

最后仙门顺利找到了桃源,以蛊惑正道修士为由,将那里变成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