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解决了梁城的事, 萧雪澜和朝夙便辞别了客栈众人,御剑返回寒岳。

一路上, 萧雪澜还因为朝夙杀了梁家门客的事膈应, 他这种漠视人命的态度, 让萧雪澜不得不想起了曾经做过的噩梦,梦里的朝夙, 同样杀人不眨眼,一直杀的寒岳满山血流成河, 那可是他的师门啊!

除此之外,还有合欢宗修士的死因没调查清楚。

朝夙否认他与合欢宗修士的死有关, 萧雪澜心里不是不愿意信他, 可朝夙是最有杀人动机的人这一点忽视不了,所以真凶一日未找到,这事一日便是萧雪澜心中的一个疙瘩。

两人之间有了嫌隙, 所以一路上都无一字半句的交流, 沉默地行了半日功夫, 萧雪澜按落剑身落到一处小溪旁休息,此去寒岳大约只剩半日的路程, 他并不急于一时,想在回去之前,再与朝夙好好谈一谈。

萧雪澜拿两个竹筒打了水, 递了一个给朝夙,站在溪边和朝夙闲聊:“回寒岳之后,你是准备回有琴宗?”

朝夙迟疑了一下, 点头。

萧雪澜转过头道:“他是琴修,可你不是,你就不怕到时候露馅?还有你那些同族,他们也在,他们一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万一他们说出你的身世秘密你如何交代?”

朝夙表情漠然,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同族或者是有琴宗的同门怎么看他,他也没打算真的待在那里,他回寒岳不是为了拜师求学,而是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他暂时还不能和萧雪澜明说。

“不如,你跟我回凌云宗?我可以和师叔禀明,你其实想修剑道,换个宗门应该不是难事。”萧雪澜喝了口水,打量着朝夙的表情商议道。

朝夙心中一热,垂下眼眸掩饰自己骤然变得炽热的眼神,淡淡问:“为什么?”

萧雪澜自然道:“担心你啊,你这脾气性子,要是放你一个人待在有琴宗,一定会吃亏。”

朝夙嗤笑一声,冷冷道:“可说不定是谁让谁吃亏。”

萧雪澜眉心跳了一下,他说的还真没错,瞧他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拽样,萧雪澜真怕他上了有琴宗,会有和别的弟子产生矛盾,一出手就取人性命的事发生,到那时候,寒岳可真容他不得了。

萧雪澜语重心长道:“你以后能不能别一出手下手这么重?就算人家得罪了你,也罪不至死吧?你何苦一点余地都不留?我们都是修道之人,杀孽太重,必遭反噬,你明不明白?”

朝夙听懂了,原来萧雪澜并不是关心他,而是害怕他伤害别人。

可昨日他杀了梁家门客,完全是因为那人对萧雪澜出言不逊,朝夙杀了那人完全是想要维护萧雪澜。

原来自己一心想维护之人并不领情,甚至还责怪他出手太重。

朝夙也不解释,冷笑道:“大道万千,我的道,就是谁阻挡我的路就杀了谁,又岂会畏惧什么报应。”

以杀证道,朝夙他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可他的话让萧雪澜后背缓缓渗进去缕缕凉意,顺着脊椎蔓延全身,那种梦里被朝夙一剑穿胸的恐惧感再次向他袭来。

明明喝了水,可萧雪澜却觉得喉咙里更加干涩,心揪成一团,令他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至少能对冷血的朝夙造成一点影响,可对方这些可怕的念头,竟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人家心中的分量和对人家的影响力。

萧雪澜灰心极了,涩涩道:“你就非要走如此极端的路?以杀证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你也在所不惜?你就不为……那些在乎你的人考虑?”

“在乎我?”朝夙浅若琉璃的眸子明亮了起来,内心隐隐有种期待萧雪澜继续往下说,可面上仍是不屑一顾的表情,装作不懂问,“谁?”

萧雪澜想了想道:“你兄长他啊。”

朝夙否认道:“那是‘他’的兄长,不是我的。”

“胡说什么?血亲是你想不认就可以不认的?”萧雪澜心中暗恼朝夙,连自己的亲哥都可以不认,简直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朝夙不想与他争论这个,继续道:“还有呢?”

萧雪澜冷着脸,道:“还有什么?”

朝夙凝视他的眼睛,认真道:“关心我的人,难道只有兄长他一个吗?”

“当然不止。”萧雪澜被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心跳不自觉地就加速了,他明白朝夙是想听他说什么,可却一时羞于把他想听的说出来,心里又挣扎着,存了一丝侥幸,如果说出来,朝夙会不会因为感动而变好。

萧雪澜沉吟了一会儿,下了决心,低头缓缓道:“还有我。”

他说他关心自己。

朝夙向他走近了两步,忍着将人拥在怀里的冲动,还想问清他最在意的一件事:“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嗯?”萧雪澜感觉朝夙靠近了自己,一抬头就看见对方看上去快要绷不住的冷淡表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朝夙说的“他”指的是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是那个废物。”朝夙提起孟疏尘,略带嫌弃地皱了下眉。

“在我眼里,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什么你啊他的,不都是同一人?我关心你也是关心他,关心他就是关心你,有甚区别?”不管是孟疏尘还是朝夙,在萧雪澜眼里就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他要是能把两人分那么清,那他自己成什么了?

三个男人的情感游戏,有点太刺激,萧雪澜可接受不了,所以他发自内心地拒绝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萧雪澜心里果然还是在意那个废物,朝夙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眉心无意识敛起,心中的嫉妒就快要忍不住变为最阴暗的恶意。

他恨不能立即抹去孟疏尘的意识,也恨不能将萧雪澜囚禁起来,令萧雪澜的眼里心里从此往后都只能是他一个人。

朝夙阴沉着脸,带着恶意用力吻上萧雪澜,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在萧雪澜心中的分量,双手紧紧地攥住萧雪澜的肩膀,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意乱情迷之中,朝夙心想,若是能把人揉碎了和自己融为一体,是不是就能填上心中空空荡荡的那一块地方了。

萧雪澜仰着后脑被迫承受着朝夙狂风骤雨一般的深吻,心跳如鼓,同时呼吸困难,大脑因为供氧不足,晕晕乎乎中感觉就快要窒息而亡。

现在还是白天,太阳高高挂在当空,周围虽然是荒郊野岭,不会有人经过,可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和朝夙做这种亲密的行为,所以忍不住感到羞耻和紧张。

用力在朝夙胸膛上推了一下,对方纹丝不动,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能把自己抱得这么紧,萧雪澜趁着两人换气的功夫,撇过脸,咬在朝夙的下巴上,气喘吁吁道:“够了!适可而止!”

朝夙近距离看着因为自己的亲吻而泛起春潮的桃花眼,里面波光荡漾,乌色的瞳孔中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面孔,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抵着萧雪澜的额头,霸道地说:“现在明白,我不是他了吗?”

这醋精、醋碟、醋坛、醋缸!

萧雪澜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己吃自己的醋,简直无法进行正常交流,他气的只差头顶冒烟,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这个精神病劈成两半!

萧雪澜挣脱不开朝夙的手,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将头稍稍向后仰,用力一头撞到朝夙的额头上,对方吃疼,才放松了搂住萧雪澜的劲道,终于让他重获自由。

萧雪澜整理了下被朝夙揉皱了的衣衫,恼怒道:“不明白的是你不是我!在地宫幻境中我看的很清楚,你是主人格因为童年阴影造成心灵创伤之后,分裂出来的副人格,无论是你还是他,如果抹去了对方的意识,就是杀死了自己,只有融合,你们才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朝夙脸色难看,他怎么可能是什么副人格,他明明是个有独立思想和判断力的人,萧雪澜这么说,无非就是不想让他把那个废物的意识抹去,那个废物根本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萧雪澜究竟为什么对那个废物这么念念不忘?

朝夙脸上又出现了阴郁冷漠的神色,讥诮道:“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你舍不得他。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从这个身体里抹去,你等着看。”

萧雪澜着急了,口不择言道:“你敢!不许你这么做!”

朝夙嘴角扯出邪佞一笑,眸色冷冷,似乎在说“我有何不敢”。

萧雪澜当然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再继续争执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更加激起了他的叛逆心,便软了口吻道:“我并不是舍不得他,只是你伤害了他就是伤害了你自己。你为何一定要充满恶意地去揣测人心呢?”

朝夙转过身道:“因为人本来就是一种冷酷自私的种族,比妖更冷血,比野兽更无情。”

萧雪澜追上去,反驳道:“怎么会?你不久之前才见过秋娘子,她是那么深明大义,古道热肠的一个人,她为梁城百姓做的事,难道不值得称颂?人并非都是像你说的这样。”

朝夙哂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嘲讽之意:“所以,好人都活不长啊。”

“你什么意思?”萧雪澜听出朝夙话里有话,忽然脑中出现一阵晕眩,他好像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总算想起来了,梁城的事解决了,为什么系统却没有响起完成任务的提示?!

朝夙慢条斯理道:“意思就是梁家人一定会在我们走后,变本加厉报复梁城百姓,包括客栈老板娘和伙计。”

萧雪澜当然不相信,道:“你何以这样猜测?秋娘子她们从叶城回来的时候,明明说他们看见梁家的人去了叶府,两城已经互相开放,梁家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朝夙冷嘲道:“你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听到梁叶两家的矛盾解决了?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萧雪澜心里莫名开始发慌。

“我们现在就折回去,若是客栈中的人安然无恙,就算我输,以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之——”

“反之怎么样……”

“反之,”朝夙忽然握住萧雪澜的手,将人扯到胸前,目光如炬,看着他道,“以后不管我去何处,你都要跟着我,如何?”

萧雪澜仍觉得是朝夙把人性想的太恶,事情根本不可能像他想的这样坏,喉结上下滚了滚,艰难吐出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