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上过战场的人还好, 见过真正的撕杀, 对流血事件反应不大，但是地方官员们看了续尧的作风还是很有些震惊的。少有过的几次会面让他们一直觉得续尧应该是个挺温和的人, 可今天才发现, 只有温和的时候像个人。
当然有问题还是可以问，毕竟续尧一直给人一种正直的感觉。
此刻会议桌前每人一个会议用的光能平板，平板上面显示着介绍亡灵军的文件，还有延伸出来的一些问题, 而这些都是今天大家要重点讨论的事情。
“文件中提到, 咱们飞狼师的亡灵军无法到达塔罗星，而召唤咱们本地的亡灵可行。”一位颇为年轻的地方官员说，“有一点我想不通, 希望续将军能够解答。请问亡灵在没有被召唤的时候，他们在哪儿？”
“在地下，他们有一个独特的‘生存’空间。这是华夏星目前的情况。至于塔罗星上的情况，如果赫夫人方便的话，我想还是请赫夫人来解答吧，应该会更具体一些。”续尧看向帝后的母亲。
“好的，那我来说说吧。”赫夫人说，“我们塔罗星的人在死亡之后会被送到各地的福塔渊。每个福塔渊都有福灵潭, 潭水性质特殊，可以自然溶解尸体。我最初死的时候应该和在场的大多数人理解的一样，以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事实上不是。我在福塔渊再次醒来，就是以现在这种灵体状态。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亡灵, 我们无法彻底离开福塔渊，但是夜里可以在福塔渊活动，只要在天亮前回去就行。”
“回哪去？”帝后问。
“回地底。”
“那岂不是所有曾经死过的人目前都以灵体形式存在于福塔渊？”某位军官问。
“并非如此。”赫夫人说，“每天都会有新的亡灵出现，也会有旧的亡灵消失。福塔渊上有棵福灵树，不管什么时候都白得耀眼。它每天都会吸走一些亡灵。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它是以什么作为吸收标准，后来发现是根据灵体的颜色。死后灵体的颜色各不相同，并且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福灵树会吸走那些与它颜色相同的灵体。”
“听起来像是在选择可以去投胎的亡灵。”乐瑶说。
“续尧将军，刚刚那名亡灵是在什么地方召唤来的？”赫明元帅问。显然他问的是江欣朵的前夫，因为此地除了赫夫人之外只出现过那么一个亡灵。
“也是福塔渊。”续尧说。
“帝君，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福塔渊看一看？”帝后说，“趁着现在还开着天眼。”
昆塔帝思忖片刻说：“米河，你去准备一下。所有人，与本君一起去就近的福塔渊。”
作为一名君王，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有自己完全没有了解到的情况，还是这么大的情况，这还是很让昆塔帝意外的。于是约十分钟后，昆塔帝带着帝后，叫上续尧和乐瑶随行在侧，一起上了飞行器。而其他人自然是坐着米河总管安排的飞行器，来到位于星都以北的福塔渊。
福塔渊在悬崖底下，这悬崖在夜里看的时候会有数不清的小光球从下方飘上来，就像一只只缓缓飞行的萤火虫。当然这是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到的，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
“赫夫人，请问你们平时能飘到这上面吗？”乐瑶在崖上没看到亡灵。他以前从没来过这里，还挺好奇。这里好像有着跟华夏星截然不同的阴间秩序。
“飘不上来，我们最多只能飘到一半的高度，到了这个高度就好像有一个隐形的屏障一样，会受到阻拦。”赫夫人说，“所以我今天听到召唤，还看到有通道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们看那儿。”赫夫人指着悬崖下的白光：“那就是福灵树。”
“这么大！”乐瑶看着下方巨大的白树，惊得不像话。这树少说得有个六七百米高吧，主干的最大直径少说也得有个二十五六米。而且树身居然是长在福灵潭上面的，它的根部在潭面以下，也是耀眼的白光，把周围照得通亮。
“为什么大家都围着这棵树？”帝后问。
“因为大家都说福灵树可以提供灵气，让亡灵更快地变成和它一样的颜色，然后重新开启下一次的生命之旅。”
“帝君，请问是否要下去一探究竟？”有人在视频会议里问。
“不，不要打扰他们清静。”昆塔帝思索片刻说，“既然已经确定他们的存在，大家先回去。有问题继续议。
这里的亡灵们看起来过得还算安逸，没必要打破他们的平静。事实上昆塔帝这会儿倒是觉得直接带着一众官员来福塔渊的决定有些草率。虽说在场的大部分官员应该都没有二心，但是谁能保证那一小部分人的想法呢？他们不会也想拥有亡灵军队么？如果想拥有的话，他们不会对这里下手？
没人知道，相比起奥德里奇说要洗掉乐瑶的标记更让昆塔帝生气的是，奥德里奇居然敢说出“乐瑶这样的能力用到十二军实在太可惜”这样的话来。十二军又如何，十七军又如何？都是为帝王家，为塔罗帝国效力的，乐瑶的能力在哪个军发光发热都一样，什么叫“可惜”！
米河都跟着昆塔帝二十年了，昆塔帝一皱眉他都能猜到昆塔帝的想法，便说：“乔鱼，我们回大月殿。”
智能特助说：“遵命。”
数架飞行器便从悬崖处飞起来，飞往王宫。
到了大月殿，所有官员还按照原来的位置落座，继续就亡灵的事谈论起来。续尧说：“这四年来飞狼师的亡灵军一直守在战场，从未离开过。目前我无法让他们脱离眼前的状态，但是给他们应有的军人待遇和尊重，我想并没有什么问题。”
主管财政的官员说：“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这当然没问题。但是续将军你在文件中也提到，他们没被发现的这四年里也一直存在，这就说明他们其实并不需要额外的开销。比如香食、衣物、甚至是住处，有必要么？”
续尧说：“这事关士兵的尊严，当然有必要。我们不穿军装一样可以活着，从每餐六道菜改为一道菜也可以活着。但我们并不只是为了活着不是么？”
康奇元帅皱眉：“死后跟活着终究不同，死人怎么能跟活人相提并论？”
续尧说：“为什么不能？您能保证将来一定不会死？请换位思考一下。”
康奇元帅的脸顿时黑了。
气氛变得有点僵，帝后这时起身说：“帝君，太晚了，小乐瑶情况特殊，我还是先给他找个地方让他休息吧，他这么长时间坐着实在是对孩子不好。”
昆塔帝也发现了，这乐瑶从福塔渊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打哈欠，都不知道打了几个了，但碍于场合特殊，硬撑着不能睡也怪可怜，便点点头：“去吧。”
续尧欠身道：“多谢帝君帝后。”
说完他旁若无人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乐瑶披上，在乐瑶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乐瑶在帝后说话的时候就精神了，这会儿收到所有人的目光，顿觉头皮发麻，脸颊发烫，赶紧跟上帝后的脚步离开。
出了大月殿，果然舒服许多。乐瑶长长松了口气，拍拍自己额头。
帝后见状，笑说：“这就不好意思了？”
乐瑶尴尬地笑笑：“啊，其实也没有……”说完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赫夫人，您今晚会留下来吗？如果留下来的话，我可以弄一座寝殿送到您那边。”
赫夫人还没和儿子聊够呢，便也跟了出来，闻言微愣：“寝殿？”
乐瑶说：“是的。帝后，请问您这边有3d打印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王宫里头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3d打印机虽然利用率不算高，但也偶尔会用到。帝后说：“有啊，你跟我来。”
昆塔帝和帝后恩爱有加，只有一个帝后，两人平时就住在星华殿。帝后带乐瑶到了星华殿的一个小文印室里面，然后跟乐瑶指着3d打印机说：“那个就是。”
乐瑶没用过这个型号的，但是这里的东西胜在都十分智能，他便没用多长时间就弄明白用法了。他找了宫殿的模板，然后跟赫夫人和帝后一起研究设计，帝后的智能助理也参与其中，最后弄出了一套跟赫夫人在世时住的类似的寝殿来。
他把这寝殿按帝后指定的位置烧过去，不一会儿，赫夫人便坐到了她以前很喜欢的太妃椅上。
赫夫人一看她的灵体居然能坐下来而非穿透过去，顿觉神奇得不行：“小乐瑶，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也行？”
乐瑶笑说：“行的。”然后他拿了支锥香出来点燃：“您再品品这个味道，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给您换一种。”
他拿出来的是一支果味的锥香，是他平日里比较喜欢的。
赫夫人一下就闻到了，就感觉又熟悉又有点陌生。熟悉是因为她以前也很喜欢这种水果的味道，陌生是因为好久都没有闻到过了！
赫夫人深深吸了好几口才停下来：“天啊，居然能闻到！”她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以前都闻不到味道了，但是现在能闻到。”
帝后问：“小乐瑶，你这就是香对吗？我看过续尧将军给帝君送来的报告书里有提过。”
乐瑶说：“是的帝后，这就是香。一会儿我把做法写下来，味道可以按照赫夫人喜欢的来调配。另外也可以为赫夫人弄一些其他食物的，但是需要先敬香。”
帝后问：“怎么敬呢？这是所有人都可以敬么？”
乐瑶说：“是的，这样敬就行。”他拿了线香点燃之后高举过头顶，示范完插在一边：“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食物想送给赫夫人，就用我刚刚用的方法就行。白天晚上都可以。但如果是常规食物的话，请对方享用完食物就会变得没有味道了。”
帝后感觉那也太奇怪了，但是他尝了一口刚给他母亲供过的食物，果然像白水，什么滋味都没有！
赫夫人见到儿子的表情，忙问：“真的没有味道？”
帝后猛点头，新鲜事物带来的快乐一下子让他变得有点儿激动：“真的啊妈妈。”说完他对乐瑶笑了笑：“小乐瑶你也太厉害了，怪不得续将军那么疼你。”
乐瑶抓抓头：“那是您没看到他欺负我的时候。他气人的时候可不是一般气人。”
“噗，他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你？”赫夫人也跟着笑起来。
“欺负啊。最开始去的时候我要炖一条鱼，他跟我说那鱼一条要六十多万，吓得我都不敢下手。后来才知道只要几百块。”
“真看不出来，续将军居然也会这样。”帝后说，“不过也是。他们都这样，人前一本正经，凛凛不可犯，私下里其实比谁都皮。”
乐瑶惊呆：“帝君也是这样吗？”
帝后笑而不语。
乐瑶突然想到在大月殿里帝后和帝君小声交流的情景。这两位结婚都快二十年了还能这样，想来感情是真的很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帝君是个不靠谱的人，以续尧那个性子，只怕早翻天了吧？
续尧确实对昆塔帝敬重有加，所以才会在发现亡灵军的时候没有私藏，第一时间进行上报。而昆塔帝也不傻，谁对他忠心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会议解散的时候，昆塔帝还把续尧留下来单独说了会儿话，以至于乐瑶再见到续尧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
“在帝后那儿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吧？”刚上了飞行器，续尧问乐瑶。
“没有。”乐瑶说，“帝后人很好。就是你不在，我有点不塌实，困还睡不着。”
“那就现在睡。”续尧说完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不急。我想问下，那个穿病号服的亡灵是怎么回事啊？你召唤的吗？”乐瑶之前一直就想问，但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会儿他觉得可以了。
“嗯，我召的，就按你平时做的方法。”续尧说，“他是江欣朵的前夫，有他在，就算我们最后找不到乐天玉，乐斐山和江家也不会好过。”
“……”你是真·有毒啊！乐瑶佩服地看了会儿续尧：“对了，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当然是去乐家。天亮之前他都会在那儿，我给他安排个好活。”续尧笑了笑说。
乐瑶这下更好奇了，殊不知这会儿乐斐山正水深火热。
本来去福塔渊的时候江欣朵的前夫都已经消失了，回到大月殿也没再跟着。可就在乐斐山离开大月殿之后，这个人，哦不！是这个亡灵他又出现了！不但出现，他还一副保镖的样子跟在旁边！
老戴维斯和康奇元帅本就因为奥德里奇的事情恨上了乐斐山，这下一看有个“保镖”跟在乐斐山身边还总恶狠狠瞪着他们，还是那个掐过奥德里奇的，他们能不来气么？！从大月殿到停机坪的一路上两人就没给乐斐山好眼。
然后好不容易乐斐山上了飞行器，以为解脱了，结果一到家，江欣朵的前夫又特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