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打量了一下,抬眼就对上了殷季满是期冀的眼神, 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地挂上“求夸奖”仨大字了。
林稚冷静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天光墟”的相关信息, 无果, 只得把“广州天光墟”几个字拍了下去, 谦虚请教道:
“天光墟是何物?”
殷季猝不及防:“???”他知道他这个师弟孤陋寡闻,但见识短到了这份上,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林稚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殷季败下阵来, 运了运气, 解释道:“凡界也有天光墟,半夜开场, 天凉散场,这个你知道吧?”
林稚矜持地点点头。
殷季欲言又止地望了望他, 脸上显出几分隐忍。
林稚疑惑地看着他:“嗯?”
殷季道:“算了,你去问别人吧, ”
正在洗耳恭听的林稚:????
啥玩意?
殷季起初还有些心虚, 后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为兄我生平最不爱说这许多废话。”
林稚:“……”
林稚就很想把他方才说的一堆废话给翻出来怼他脸上。
果然还是相处少了, 他光知道这掌门性子跳脱, 没料到竟能不靠谱到这地步。
前边东拉西扯的时候兴致盎然, 一到正事就萎了??
殷季才不管他家小师弟是怎么看他的, 他甩脱了解说的重担后, 心里松快,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溜之大吉。他说:
“这钥匙,我和你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倒没出什么大力气, 临时他是炼丹师,结交的朋友多,要不是他有法子,咱们也拿不到,你若是有空,便去跟他道声谢,拔根草给他就行了。”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站了起来,不易察觉地往门边挪,却还是在出门前被林稚叫住了:
“殷师兄且慢。”
殷季极不情愿地停住:“小师弟还有什么事?”
林稚低眼瞧了瞧那看不出什么名堂的钥匙,回味了一下他这番话,还是觉得这份礼太重了些:
“师兄师姐们为何不去?”为什么偏偏送给了他?就因为他生日?
大家又不熟。
殷季痛心地望了他一眼,谴责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吗!”
林稚一头雾水。
殷季道:“可你看看咱们几个,除了你和临时,还有谁是化神期?啊?”
诶?
没待他理清个中关窍,殷季已经几步走了回来,嘴里嘀咕着:“差点忘了。”
而后他极有气势地往林稚对面一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表情凝重地盯着林稚:
“小师弟,咱们留仙宗的下一代就交给你了。”
林稚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拒,殷季却不给他机会,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林稚拿起那块玉牌,用神识粗略地扫了一下。
帝流浆,狂浪骨,蛊风泉……翠羽霞,哦这个他知道,修真界百年难遇的珍奇异宝,做衣服的好料子,非常好看!
一看名字,果然,是他那位师姐。
他又试着往下面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各色稀奇古怪的名字,看不到底。
其中以李临时要的东西最多,要求最繁琐。
林稚:“……”
他琢磨了一下“天光墟”这三个字,忽然懂了。公司这么大方地把这桩美差交给他,其
实是为了让他当采购员??
他敲敲系统:“阿系,天光墟是什么玩意?”
系统:“你去问别人叭。”
这话用的是殷季的声音,林稚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你怎么还跟殷季勾搭上了?”
系统很轻地笑了一声,把“天光墟”的相关信息发给了他。
便和凡人的天光墟一样,这个天光墟也是半夜开场,天亮落幕。只是这半夜和天亮,和凡间的有所不同。
“天光墟”位于修真界与妖族的交界处,是一处独立的空间,生长着众多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量多管饱。那里日升月落都与修真界不同,准确地说,谁也不知道天光墟什么时候会天黑,只有当那里的太阳沉没到地平线以下,才真正预示着,又一场天光墟的到来。
太阳落山以后,天光墟才会向外界敞开,随机掉落一些钥匙,届时仙魔妖们可凭钥匙进入。又因为空间不稳定,只许化神期以下的修士进入。
一把钥匙,可承载化神修士一名,和元婴以下修士三名。
在天光墟,没有卖家,来者皆客,以人妖魔们的力量——包括灵力,魂力,血脉之力和潜力——作为交换。
有传言说,天光墟的交易另一方,是天道。
林稚把玉牌往袖子里一塞,并没有被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宝贝们勾了魂,冷漠道: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都快走了,又不需要这些东西,何苦揽下这桩差事?
要不,还是把钥匙给李临时吧,还省得欠人家人情了。
林稚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然而系统是向来不吝给他浇冷水的:
“要麻烦大人走一趟了嘤。”
屁股方才离开椅子的林稚:“??这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剧情吗?”
系统:“大人到了就知道了。”
林稚想忍来着,没忍住:“……”我可去您妈的。
“你不是说,我只要给他解了毒就好了嘛?”
为什么!还要他到处跑腿!
林稚:我觉得我的系统在针对我。
系统:“我没有说……”
林稚不想讨论这个让他抑郁的话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好了闭嘴。”
然而尽管他十万分地不愿意去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到了闻笛和宋沉璧来给他“贺寿”时,他还是把天光墟一事跟他俩说了一下。
人情接都接了,当然要尽可能多谋点福利。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大弟子和二徒弟竟然都拒绝了。
闻笛表示自己要跟着李师伯炼丹,而宋沉璧……
她要破丹成婴了。
林稚震惊地问:“怎的如此之快?”
宋沉璧抿唇一笑,还没说话呢,闻笛便邀功似的抢先道:“师姐吃了我炼的丹!”
林稚惊得花容失色,心说吃了你的丹那还能好得了?
连忙对宋沉璧招手:“过来,为师瞧瞧。”
闻笛大受打击,嚷嚷道:“师尊!”
林稚不理他,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宋沉璧的身体,确认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转头训道:
“以后莫要给你师姐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笛:“可是师弟都吃了啊!”
宋沉璧忽然问:“师…”她仿佛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违和,卡了一下才道,“师弟他怎么了?”
林稚想到自己做的亏心事,语气不由得柔了下来:“他无事,沉璧不必担心。
”
宋沉璧有些窘迫地红了脸:“我没有担心……”
林稚:不是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他觉得宋沉璧这势头不太对劲,正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扫过闻笛的脸,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极细微的笑意。
那笑意和他一贯皮得有些欠揍的形象不太相符,极淡而极冷,还有点隐隐的快意,仿佛是……
猎人在看着猎物一步步地踏入陷阱里。
林稚一顿,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他:“闻笛?”
闻笛抬眼看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啦师尊?”
林稚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嘴里却道:“此番为师前往天光墟,你们可想要什么礼物?”
宋沉璧方才发出了一个轻细的单音,闻笛便快速道:“我要一蓬如意火!”
林稚的把他神情的每一个细小的转变都看在了眼里,没看出个所以然,便把这事压入了心底,嘴上道:“好。”
送走了他两个徒弟,夜幕已然降临,林稚问系统:“沈焕睡了吗?”
最近每天,他都要和系统来这么一次对话。
原本解了毒就没他什么事了,谁知沈焕体内居然还有那什么龙族的血脉,因为敖青那一下,那血脉隐隐有不甘心再继续被压制之意,正在缓慢地觉醒。
须知人妖混血这种事,在两族内都是不受欢迎的。若是让留仙宗察觉此事……
——林稚为了维持好师尊的人设,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为了免去可能有的麻烦,他便只好逮着沈焕睡觉的时间,悄悄潜进去,出手压制一番。
系统道:“已睡了。”
林稚诧异:“他最近睡得挺勤快啊?”
简直都不像那个勤奋修行的主角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不辞辛苦地起身,轻车熟路地潜入了沈焕的住处。
沈焕的房间并无多余的装饰,林稚又是惯犯,畅通无阻地到了青年的床前。他先借着窗格处洒进来的月色,欣赏了一下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这才把沈焕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腰腹处的手抓在手里,业务熟练地输了一缕灵力进去,感觉到那躁动的妖血不情不愿地蛰伏下来,又轻轻地放回原处。
而后他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青年安静如画的睡颜,片刻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系统:“?”
林稚面不改色,满嘴跑火车道:“他可真好看,我又想做反派了。”
补充了一句,“林稚那样的。”
系统冷漠道:“你清醒一点。”
林稚微微勾了勾唇,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走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榻上沉沉睡着的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仍泛着浓重的睡意,仿佛下一刻便又要陷入深沉的睡眠,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极快地掐了个诀,一粒微尘便飘飘荡荡地到了他枕边。
一阵蒙蒙的白光后,在沈焕眼前,便呈现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一只手正无声地推开了他的门,而后,一个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看清镜中人的面容的那一刻,即便心里早有猜测,沈焕还是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来做什么?”
沈焕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有种深深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倦感,往常的修行都耽搁了些,到了点便会支撑不住地睡过去。
自从一次不小心在打坐过程中昏睡过去后,他就不再勉强自己,反正一觉醒来后,身体总是会舒适很多。
直到一日,他在
正午时分睡了过去,醒来时却没像从前那样恢复原状,方才感到不对劲。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困倦中,他的五感无形之中敏锐了不少,终于在一天,于空气中捕捉到了滞留其中的一缕,极冷淡幽远的香。
他从来不熏香。
他深知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抵抗不了那汹涌的睡意,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布下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想竟然还真的有发现。
沈焕微微皱眉,飞快地把心里那点异样压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面。
看着那人轻手轻脚地抓住他的手,又动作温柔地让他恢复双手交叠的姿势,而后,是坐在他床边,长久的凝视。
因为视角的缘故,他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看见那双动人的眼被纤长的眼睫掩住,眉宇之间隐隐有怀念之意。
画面的最后一幕,他看见他那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师尊微微笑了笑。
这笑和他平素里不近人情的模样大不一样,笑似冰雪消融,眉目都在一瞬间生动了起来,竟然有种神采飞扬的……轻狂感。
熟悉,很熟悉。
不仅是那张明明以前没见过的脸,还有这方才在他眼前重演了一遍的情景。
沈焕扬手挥开了那粒微尘,翻身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月色陷入了沉思。
也是夜晚,也是这么一个人趁着他睡着时……
那天过后,他莫名其妙地拿到了通往另一个秘境的钥匙,而这一次,是他的师尊,深夜里为他安抚骨血里不知名的躁动,让他得以安心修行。
那个人……
前尘往事浮光掠影般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了数年以前,在他为了心里的那股恨意而挣扎着想闯出一条路时,一个少年灰头土脸地扑在了他面前。
沈焕闭上眼睛,试图看清那个少年的脸,可大概是太过遥远,他勉强能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那人的脸,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他有些不确定地低喃道:“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