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既然来了又不能转头就走,李林甫等人坐下的时候, 心里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等他们人都到齐了, 李倓才带着朱邪狸姗姗来迟。

李倓踏入雅间的时候, 头戴武弁,身着狼皮大衣,周身配饰无不价值连城, 看上去简直是贵气逼人。

然而他穿戴这样正式, 倒真的让在座的几位心生不安。

李林甫连经两次丧子, 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十分不好, 苍老很多。

他见李倓过来便开口说道:“宁王殿下今日唤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李倓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穿的紫色常服笑着说道:“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只是这些日子我因查案对诸位前辈多有叨扰, 便想找个机会赔个罪。”

李林甫环视一周, 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在互相打量,心里大概都只有一个想法:你这特么像是要赔罪的?你这像是要兴师问罪的!

李倓一边为几人斟酒一边说道:“不过在我想宴请诸位之前, 先收到了诸位的帖子, 为了避免大家浪费时间,索性就一起请了吧。”

李倓说完就让人上菜, 而一旁的朱邪狸脸色实在不好看。

这几个家伙倚老卖老有点过分了,李倓好歹是堂堂亲王,他斟酒这些人居然就这么坐着受了, 连个受宠若惊的姿态都不屑于摆出来, 简直跋扈至极!

李倓倒也不介意, 等菜品上齐之后, 他笑着说道:“来来来,听说云来食肆在温泉宫这边的店与长安菜色并不相同,颇有特色,大家快尝尝。”

李林甫等人心里十分憋屈,每个人脑子里都有一堆事情,哪怕面前的菜色再怎么色香味俱全,谁又吃的下去?

众人动了几筷子之后,都在想着怎么找一个突破口。

毕竟没有人愿意跟李倓撕破脸,所以就不能太直接。

不过总有人不怕直接,段倚根本没动筷子,环视四周发现除了李倓和朱邪狸大家都在心事重重吃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放下筷子说道:“宁王殿下的好意下官心领,只是虽然已经结案,但下官心中依旧有些许疑问,不知殿下能否为下官解惑?”

李倓琢磨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放下筷子笑着问道:“什么?”

段倚开口说道:“殿下又何必明知故问?此案疑点重重,绿教并非一群游侠儿兴起所建,背后还有阿史那崒干,而阿史那崒干……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在范阳节度使麾下吧?”

安禄山面色如常看着段倚说道:“哦?竟有此事?不过,阿史那崒干如今已经不在我麾下,他过两日就要去左金吾卫报道了。”

段倚仿佛没有听到后面那半句话一样,只是逼问:“哦?范阳节度使当真不知?我可是查到节度使与阿史那崒干曾有书信往来,至于书信内容……”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着李林甫说道:“李相,你可曾想过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此狼子野心?”

李林甫转头看向安禄山,目光森然:“范阳节度使,可否给老夫一个答案?”

安禄山看了一眼李倓说道:“宁王殿下已经结案,答案不已经出现了吗?”

段倚冷哼一声说道:“下官就是觉得宁王殿下的结案太过草率,是以有此一问。”

李林甫也看向李倓问道:“宁王殿下,此事真的没有内情?”

皮球又回到了李倓这里,他微微笑了笑说道:“有。”

李林甫忍不住身体前倾紧紧盯着李倓问道:“宁王殿下尚未查清,就如此草率结案,可是当老夫已经没有一搏之力?”

李倓摆了摆手说道:“此事我结案,是因为不想阿爹看到生气,我知道几位心里都有疑问,既然都不想吃,那就把菜撤了吧。”

他说完 看着食肆小二一点点撤菜脸上还带着些许可惜的表情,哎,这里的菜真的挺好吃,也挺贵啊,要不是为了把这几个人给压下来,他肯定不在这里请客!

菜都撤下之后,李倓转头对朱邪狸说道:“东西都拿上来吧。”

朱邪狸点了点头,带着巴坤和俟斤下去将卷宗还有各种证据带上来,直接放在刚刚抬上来的案几上一字排开。

李倓按着面前的食案站起来,走到那张案几前说道:“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刺杀案,居然牵扯到朝堂上好几位重臣,说实话,这个案子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越查越是心惊。”

李倓双手撑在案几上环视一圈说道:“何至于此?就算有深仇大恨,就算政见不合,总有别的办法,刺杀之风一开,诸位有没有想过日后会如何?难道都想过上睡觉都睡不安稳的日子吗?”

李林甫一边拄着手杖走过来一边冷哼说道:“殿下这番诘问,怕是不该对着老夫说吧?”

李倓笑了笑:“当然,这一次李相是受害者,我之所以将李相请来就是想让李相知道真相而已,其实除了那一份结案陈词之外,剩下还有一份,只是我没有给阿爹看而已,诸位可以看一看。”

李倓将几份内容一模一样的卷宗推过去,分发给他们观看,李林甫是最先上前拿去看的。

毕竟事关杀害他儿子的真正凶手,他必须找出来!

段倚也走过去拿了起来,他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做的事情被披露出来一样。

安禄山和杨钊倒都有些犹豫,尤其是安禄山,只觉得这份卷宗仿佛蕴藏着一个吃人的猛兽一样。

不过到最后他们还是拿起了卷宗细细研读。

李倓别的能力不敢说,如今书写书面材料这种事情,基本上已经到达朝廷官员的平均水准,整份卷宗写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只是李林甫看完之后将卷宗往案几上一摔,双眼通红说道:“凶手呢?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绿教受何人指使!”

李倓点点头:“没错,因为我也不确定,绿教幕后有阿史那崒干和大理寺卿的夫人,而谷丙均看似与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联,但根据绿教那边的口供,的确是他们杀了谷丙均,因为谷丙均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谷丙均之前疑似杨家下人,所以今天在场的其他几位……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我承认我能力有限,所以只好请李相与他们谈谈,看有没有人承认,若是没人承认……那就只好继续按之前的结论结案。”

李倓说完便退开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安禄山和杨钊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倓,谁都没想到李倓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让苦主自己询问?亏他想得出来啊!

就算是李林甫也被噎的够呛,这上面所有的线索都是似是而非,表面上看似乎真的与安禄山和杨钊以及段倚有关。

但是真的细究的话,并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证明安禄山和杨钊是幕后之人。

阿史那崒干与安禄山相识,但毕竟是两个人,段倚所谓的书信也并没有提供出来,目前看来段倚更像是在诈安禄山。

杨钊的话……除了那一块铭牌就再没有别的事情跟他有关,而那块铭牌想要得到也十分容易。

于是李林甫低头看了半晌,抬头看向段倚问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行事?三郎……三郎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段倚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看了安禄山和杨钊一眼,而后转头对着李林甫说道:“是啊,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他还有机会长大,可是四郎……却永远都没机会了。”

李林甫脸色一白:“你……你竟然……记到现在?”

段倚反问道:“李相觉得我该忘吗?丧子之痛,李相想必已经深有体会,可及得上我 当年万分之一的痛楚?”

李林甫颓然坐下说道:“这些年,我已尽力补偿你夫妇二人,竟没想到你们……”

段倚坐在那里,拿起并未撤走的酒杯一口饮尽说道:“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你说补偿就能补偿得来的,我无法让凶手被缉拿归案,是我愧对四郎,如今……我总算是对得起他了。”

段倚神色十分平静,转头看着李倓说道:“殿下,我投案。”

李倓坐在那里,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

他刚想开口,李林甫忽然问道:“你又如何与阿史那崒干联系上的?”

段倚看了一眼安禄山,发现安禄山看上去依旧平静,只是右手紧紧攥成拳,显示出主人并不是真的那么无动于衷。

段倚轻笑说道:“哪用如何联系?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认识又有什么奇怪?”

他站起来说道:“好了,不用牵扯到更多人了,所有罪责都在我。”

李倓抬头看着他半晌问道:“你确定?”

段倚眉目淡然:“嗯,确定。”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还要进一次宫啊。”

他说完就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诸位自便,来人,将大理寺卿拿下,关入大牢。”

段倚说道:“不必,我自己走。”

李倓看着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稳,觉得或许从一开始段倚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够逃得这个罪名。

毕竟他牵涉的太深了。

李倓转头对着雅间内其他三人一拱手说道:“诸位,失陪。”

他说完就带着朱邪狸转身就走,出了食肆之后,李倓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现在进宫能不能蹭上一顿饭。”

朱邪狸轻笑了一声:“我给你带了鸡腿。”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一个鲜香四溢的卤鸡腿。

李倓有些纠结,他总觉得自己在朱邪狸那里留下的印象标签似乎只有一个大大的鸡腿两个字。

他看着朱邪狸认真说道:“我也不是那么爱吃鸡腿的。”

朱邪狸那一瞬间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喜欢吃吗?那……我去给你买点别的?”

李倓连忙拦住他说道:“别别别,不是不喜欢吃,就是……就是……好吃的我都喜欢,不一定非要鸡腿的。”

李倓说完顿时十分悲愤,怎么一个不注意就说了实话呢?

现在他在朱邪狸那里的标签是不是还要加上一个吃货啊!

朱邪狸听了之后才放心说道:“好,下次有什么好吃的我给你带来,你现在先垫一垫。”

李倓只能十分忧郁地伸手,结果朱邪狸一躲说道:“等等你还要面圣,就不要沾手了,我来给你撕着吃。”

李倓一想去见李隆基带着一手的鸡腿油好像是不太好,只不过……就这么让朱邪狸喂他吃东西还有点不好意思。

朱邪狸十分耐心的将鸡腿肉一点点撕下来喂着他吃。

等吃完了之后,李倓看着朱邪狸在那里擦手,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他要面圣,朱邪狸也要跟着他一起啊!

感觉自己仿佛被忽悠,而且……喂饭这种行为……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朱邪狸这么做到底是因为跟他亲近,还是……

李倓连忙打住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挽回的错觉就是他喜欢我。

如果真的这么觉得,那么带了滤镜的自己处处都能找到蛛丝马迹,谁让他们两个相处时间长呢?

可是一般这种事情,到最后往往不尽人意。

朱邪狸擦完手就看到李倓有些蔫蔫的,不由得问道:“没吃饱吗?”

李倓连忙摇头找了个借口: “没什么,就是等等跟阿爹解释的时候,怕是有的头疼。”

朱邪狸笑道:“圣人不会怪你的。”

李倓没说话,李隆基怪不怪他,那就看李隆基的心情如何了。

实际上李隆基的心情还不错,他这些日子与杨贵妃又将《霓裳羽衣舞》改编一番,成曲让他更加喜欢。

李倓过去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李隆基仅仅是感慨段倚爱子之心,对李林甫隐瞒儿子杀人一事隐隐有些不满,之后就拉着李倓鉴赏了半天改编后的曲子!

不得不说,改编之后整首曲子更加仙气缥缈,沉浸其中如入仙境。

然而李倓真的没有心思欣赏音乐啊!

段倚要怎么处置啊?

如果按照大唐律法的话,段倚涉险刺杀当朝宰相,并且还造成宰相之子身亡,这……应该是要偿命的。

但是这个案子又涉及到了十年前的一桩人命官司,虽然按照现代法律应该算是已经过了追诉期,但这年头……没那么多讲究啊。

尤其是当初段倚如果说是被胁迫也能说得过去。

然而让李倓没想到的是,李隆基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就交由你决定吧。”

李倓:?????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李隆基,不过这样倒是有了操作空间。

李林甫肯定是想要段倚死的,不仅段倚,就连他全家都不想放过。

只不过李倓总觉得段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儿子报仇。

为此他不惜跑到大牢又看了一次段倚,此时的段倚在牢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清贵之气,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废。

李倓皱眉说道:“他们怠慢你?”

段倚抬头看向李倓笑道:“一介罪人,有何怠慢不怠慢的?”

李倓沉默半晌问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你想要报复李林甫,又何必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更何况,李林甫如今依旧做他的宰相,你的目的真的达到了?”

段倚轻笑道:“怎么没达到?李屿死了,李林甫与安禄山之间再无和解可能,还有杨钊,不得不说,宁王殿下这一手……可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李倓觉得自己终于是得到了答案,段倚并不仅仅是想要为儿子报仇,他更多是想要打破这几个人结党营私的可能!

毕竟无论是李林甫跟安禄山结党,还是安禄山跟杨钊结党,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一种打击。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做就没想过家人吗?”

段倚笑着说道:“我女儿都嫁人了,只有四郎一个儿子,至于兄弟……又不是谋反,不至于连坐吧?”

李倓摸了摸下巴说道:“段卿,如果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能活着走出这座监牢,你会想要做什么?”

段倚苦笑:“我如今已经不是大理寺卿,还是莫要如此称呼我了,至于做什么……”他一时之间有些迷茫,长出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没有想过,毕竟……我怕是走不出这座监牢了。”

李倓沉默半晌说道:“我会尽力不判死刑,但……你的罪名最轻也是流放,你……”

段倚眉目淡然说道:“殿下就不必在为我忧心了,若是可能,殿下还是想办法抑制李林甫等人吧。”

李倓苦笑着说道:“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哪里动的了他们?若是可以,这一次安禄山都别想跑。”

段倚目光忽然变的热切:“殿下可以的,如今只有你与太子殿下能制约李林甫等人,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李倓迎着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自己都不敢说能搞的定安禄山和李林甫,然而段倚居然对他这么有信心。

他在监牢里和段倚聊了聊之后发现,其实作为官员来讲,段倚真的 是难得的明白人,并且本人于李林甫没有太大瓜葛。

大概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条人命,让李林甫对他有些愧疚,所以哪怕段倚并没有投靠他,李林甫也未曾为难。

当然这个内疚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姻亲,换一个人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李倓从监牢出来之后,回到左金吾卫的值房抬手写下了判决。

他最后还是决定将段倚流放至岭南。

虽然这年头流放基本上就等于送命,但终究有活下来的机会。

更何况如今的岭南其实也有人生存的,并不是完全的蛮荒之地。

李倓写完判决之后,顺手抄了几道去湿的方子,然后让人暗中备了一些药材,等段倚到了岭南之后就交给他。

他基本上通过阅读系统,将这年头在岭南生存需要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

当然做这些也不完全是为了段倚,更多的是为了那边被流放的一些官员。

毕竟最近这些年流放的官员,的确有有罪的,但更多是被陷害流放,被李林甫陷害的官员只要不是宦官,一般都是比较正直有才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这些人。

朱邪狸在一旁看着李倓抄写那些东西,犹豫一下开口说道:“其实……还有一点要注意,要不然段倚未必能够到得了岭南。”

李倓有些意外:“什么?”

朱邪狸斟酌说道:“李林甫对你这个判决必然是不满的,他想要为儿子复仇,肯定想段倚死,可你偏偏留了段倚一命,然而李林甫在朝中手眼通天,他想要一个被流放的官员死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在押送他们的人员身上动手就行了。”

李倓面色一冷,这个可能性还真是很大,之前他居然忽略了!

他抬头看向朱邪狸笑着说道:“多亏你提醒,否则我还真是疏忽了。”

朱邪狸问道:“要不要我派人沿途保护?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李倓摇了摇头:“不必,我心中有数,你的人就不要参与进来了,之前你带人去端了绿教的老窝,就有人暗指你在城郊囤兵有不轨之心。”

朱邪狸脸色一冷:“这些人舌头也太长了。”

李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生气,这些人也就嘴上说说,不过……早晚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该有人让他们只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了。”

朱邪狸缓过神来说道:“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我阿爹会管的。”

李倓没说话,只是收拾了东西起身说道:“走吧,回去了。”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正好撞上了从府中匆匆走出来的李白。

李倓看着李白步履匆匆,颇有些疑惑:“王傅何以行色匆匆?”

李白见到李倓之后,瞬间眼睛一亮,深深弯腰行礼说道:“恳请殿下救贺监一命!”

李倓一愣:“怎么?贺监怎么了?”

李白眼眶微红说道:“贺监……贺监近日水米不进,侍御师说……就这两天了。”

李倓回过神来之后便转头对巴坤说道:“取我的筝来,王傅随我一同去看望贺监。”

李白立刻在前引路,虽然李倓没有答应要救贺知章,但只要肯去看,就有希望。

而李倓此时也有些犹豫,贺知章如今已经八十三高龄,在原本的记载之中他是八十五岁去世。

这个年纪在唐朝这种人均年龄三十五岁的朝代,已经不仅仅是高龄,再活几年大概就能被人当成神仙了!

而李倓对于救不救贺知章也有些犹豫,从感情上来讲,他肯定是想救的。

但是又怕救了会引起其他连锁反应。

蝴蝶效应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倓登门,贺家自然要小心相迎 。

李倓跟贺知章的长子交谈两句之后就入内室见了贺知章。

入目所及视觉冲击非常大,如今的贺知章身体佝偻躺在床上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李倓回忆起来温泉宫的路上,贺知章还是十分精神的一个老头。

怎么短短两月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倓看着就有些心酸问道:“侍御师怎么说?”

贺大郎哽咽说道:“侍御师说阿爹这是老病,只能等日子。”

老病,也就是说贺知章本人身体还是十分健康的,只是年纪太大所有器官衰竭退化。

一旁的李白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李倓。

李倓有些头疼:“若是治病,倒也有些把握,可如今贺监这种老病,怕是难说……”

李白见李倓都没有很大把握,不由得有些黯然。

而贺大郎此时听了倒内心升起了希望。

他直接跪下说道:“求殿下救救大人,今后无论殿下有何要求,贺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倓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快起来!”

然而贺大郎好不容易见到希望,怎么肯轻易放弃?

便只是一味伏地恳求,贺家他跪着贺家其他人自然也跪了一地。

李倓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说道:“消息太突然,我需做些准备,只是贺监年事已高……尽人事听天命吧。”

贺大郎激动的热泪盈眶连忙说道:“殿下有何需要贺家必全力以赴!”

李倓摇了摇头:“所需之物有几样略为珍贵,市面难寻,恰巧我府上有,你们就别操心了,如此我先回府,最晚明日午时也能过来,在此之前还需要侍御师小心为贺监调养。”

贺大郎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这种求人家治病却还要人家出钱的事情他并不觉得理所当然。

贺家也不缺钱,只是眼前这位更富贵,连他都说珍贵的东西,就算给钱也未必买得到。

李倓交代完之后就匆匆回府,在让人将一堆珍贵药材送进丹房之后,就坐在蒲团上开始忧愁。

这次救了贺知章,只怕要暴露点什么啊。

上次救李隆基其实影响不是很大,毕竟李隆基是突发状况,晕倒之前身体一直不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可贺知章不同,他这是因为太老了,这都能救回来,并且还能让他生龙活虎的话,他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毕竟一指回鸾这种驱散技能用了就特么百病全消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只给贺知章丹药延寿。

然而那样的话贺知章虽然还活着,可拖着一个已经腐朽老化的身体时不时就会有病痛,也太残忍了一些。

李倓将自己关在丹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合适的应对方法,只能先忍痛点亮了生活技艺。

是的,他的师徒值早就存够点亮下一个功能的数量,真是要感谢邱博士不遗余力的发光发热。

只不过,李倓之前留着这些师徒值原本是以备不时之需,结果没想到首先点亮的是生活技艺。

生活技艺有两大类,一类采集一类制作。

目前李倓用不到采集就暂且没去管。

而制作有烹饪、缝纫、铸造、医术。

李倓有些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烹饪上挪开。

医术之中有护命丹的配方,而且说实话要求的材料并不珍贵。

李倓先是给丹炉生起了火,然后……在里面煮上了鸡汤。

而他本人则走到特意让人搬进来药臼旁边开始炼丹。

没办法……谁让系统制药不用炉子只用药臼呢。

在点开医术,发现哪怕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只是 需要系统加工,还需要被扣除一笔师徒值的时候,李倓心情十分稳定。

就知道系统这个抠门坑货不放过任何一丝坑钱的机会!

李倓一边跟执夷吐槽一边制药。

而今天的执夷一句话都没说就蹲在炼丹炉旁边,等李倓吐槽完了问道:“鸡汤什么时候好啊?我能得到一只大鸡腿吗?”

李倓怒:“抢我鸡腿者不共戴天!”

执夷可怜巴巴看着他,还摇了摇尾巴卖萌。

李倓捂着眼睛说道:“好吧好吧,只能分一只。”

执夷立刻开心的绕着炼丹炉转了两圈。

他们两个在里面分鸡腿,而守在院子外面的守卫则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心里琢磨着自家大王果然非同一般,炼丹居然炼出了鸡汤味,还怪好闻的。

李倓跟执夷在里面分吃了一只鸡,并且将鸡汤都喝干净之后,才拿着丹药出了丹房。

就这也没用多长时间,他决定如果有人觉得他炼丹快,他就用天赋异禀来解释!

李倓出来之后对门口守卫说道:“看牢一点,不许任何人进。”

里面还有鸡骨头没扔呢。

守卫自觉被委以重任,十分激动的大声应道:“是!”

李倓满意地点点头,无视执夷在他耳边念叨:“早就说了骨头让我吃了就不用再让唐堂偷偷摸摸扔鸡骨头了啊。”

李倓轻声说道:“借口!你就是连个鸡翅膀都不想给唐堂留!”

执夷十分心虚地用尾巴卷住身体:“才……才没有。”

李倓语重心长说道:“做熊要懂得分享!”

就在他教育执夷的时候,朱邪狸迎面走来看着李倓问道:“听说贺监病重,你……”

李倓明白他什么意思,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能见死不救。”

朱邪狸听后果断说道:“别担心,交给我!”

李倓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教给你?”

治病救人这种事情只能他亲自上啊。

朱邪狸伸出手本来想摸摸他的脸,不过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只好中途改路拍了拍李倓肩膀说道:“放心去。”

李倓有些不明白朱邪狸到底想到哪去了,但目前显然救人要紧,他只好说道:“我先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朱邪狸点了点头,将李倓送到了贺府之后,他也没跟着进去,而是转头离开。

李倓也不在意,只以为是朱邪狸与贺家不熟,不方便等在这里。

他到了贺府之后,不仅李白在就连杜甫还有其他一些面孔生疏的也在。

李倓心里嘀咕莫不是这些人就是醉八仙中的几位?

贺大郎满眼期望地看着李倓:“殿下……”

李倓对他点头说道:“我可以试试但也没有多大把握,我医治期间不许任何人进入。”

贺大郎连忙点头:“殿下放心!”

李倓点点头让巴坤将筝放进去,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将护命丹倒出来说道:“此丹是我新炼制,若是诸位有疑惑可以让侍御师检查一番。”

贺大郎尚未说话,李白直接说道:“我们自然信得过大王,还请大王全力施为!”

贺大郎连同其他几个对李倓不太熟悉的人原本还心存疑虑。

此时见李倓如此坦荡,不由得略有惭愧。

实际上李倓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贺知章若是好转那就是这枚丹药的功劳,跟他的筝声乐曲没有关系。

李倓进入贺知章的卧房,难得贺知章此时居然醒着,在见到李倓的时候,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了光彩。

他是想活下去的,李倓心里忽然就一松,原本的忐忑不翼而飞,他 笑着对贺知章说道:“放心!”

贺知章对着他眨了眨眼,眼中带着笑意,任由下人喂着他吃下了护命丹。

护命丹吃下之后,贺知章就感受到一股热流自胃部发散到四肢百骸。

他惬意地闭上眼,只觉此刻是他生病以来最为舒适的时刻。

就在此时,一声筝音响起。

贺知章的注意力被音乐引走,只觉得这筝声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乐曲,令人听之忘忧。

李倓没想到贺知章的身体差到这地步,当初治疗李隆基都没用多久,结果到了贺知章这里他足足弹了一天一夜!

最后搞的李倓自己都不得不给自己上了两个持续治疗技能,要不然真的扛不住。

果然逆天改命这种事情还是要付出一丢丢代价的。

李倓见贺知章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才停手十分疲惫地走出去,对着迎上来的众人说道:“没事了,修养一段时日就好。”

他一张口众人就吓了一跳,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面对众人的关心李倓摆了摆手,直接上了马车,回府之后匆匆洗漱倒头便睡。

只是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分,他这一觉就睡了一整天。

他一睁眼就看到朱邪狸俯身看着他欣喜说道:“你醒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汤热饭。”

李倓揉了揉眼睛带着点鼻音说道:“你怎么在这?”

朱邪狸说道:“我不放心你,来先起来醒醒神。”

李倓起来洗漱之后才略微醒神,结果刚洗漱完就感觉到大地一阵晃动,同时伴随着极其沉闷的巨响。

李倓坐在床上正茫然是不是地震,就听到巴坤跑进来结结巴巴说道:“殿……殿下,不好了!天上的……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

李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