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珍一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皇帝笑道:“顾尚书也没真去刑部状告, 可不能这么说。顾珍,以后不可再胡乱猜疑。最近礼部的事情也多了些, 你太忙, 心中有疑自是不能及时向王尚书、睿王求证。这样吧,朕给你派个帮手,你把手头的事都交给他处理,也好替你分担一下。”
顾珍一时转不过弯来, 皇帝这是饶了他, 还要给他加派人手?
皇帝看向睿王道:“承渊,礼部左侍郎一职, 你可有适宜的人选?”
原礼部左侍郎于月前病逝,此位空缺, 顾珍本来已有人选了, 就是作为他心腹的右侍郎, 折子递上去皇帝却一直未批复, 反而在此刻问起睿王的意见。
穆承渊恭敬道:“父皇, 儿臣并不清楚礼部事务, 实在无法推荐。”
皇帝摸摸下巴,他何尝不知礼部是顾家的地盘, 睿王没有趁机往里塞人,不错。
皇帝满意道:“既如此,朕就与几位尚书议过之后再选。”
最后定下来是翰林院一位老臣, 皇帝还令顾珍悉心教导, 原来顾珍想把自己人往上提一提, 结果却被半道杀出的这人给占了去,皇帝选的必是纯臣,左侍郎一般又被视为尚书的接班,顾珍很有些怀疑,皇帝其实是有意让此人接替他礼部尚书的位置了。
顾珍此后一直浑浑噩噩,难道皇帝真的要对顾家动手?
顾琰这几日称病,顾珍下朝后立刻去探望兄长,顾琰听说朝上发生的事,直接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道:“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阵子必须忍耐,切不可轻举妄动,谁让你又去招惹那边的?”
顾珍这么大个人,还要受兄长教训,不服气总是难免,争辩道:“我只是气不过那个男宠,竟做了朝廷命官,还受到嘉奖。”
顾琰斥道:“皇上金口玉言承认了他,他已是铁板钉钉的睿王妃,男宠两个字休得再提。”
顾珍想了想,睁大眼睛道:“兄长如此替他说话,莫非以为咱家还能转投睿王不成?”
顾琰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道:“顾家是太后母家,与皇上有亲,与睿王自然也是有亲的。”
顾珍急道:“朝野上下谁都能投睿王,唯独我顾家不能。众皇子中,太子才是与顾家最亲的。若是睿王登基,他的外家和妻族,可没咱家什么事。皇上会看皇太后的面子,睿王却未必。兄长莫非忘了,当年睿王欲娶卿仪,发生了那件事,睿王与顾家早已势如水火……”
顾琰一提当年就来气:“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何至于如此得罪睿王!”
顾珍皮笑肉不笑道:“谁让当初兄长也是这般犹豫不决,想两头都占好的?不妨告诉兄长,前阵子我遇见孙少祖了,原来那厮早就告诉睿王当年顾家的所做作为。别忘了,当年我虽出了馊主意,可是北燕奸细却是兄长的手笔。睿王与兄长,断无合好的可能了。兄长还是好好想想吧,太子才是咱们的嫡亲外甥,顾家不帮他帮谁呢?”
顾琰文质彬彬的脸一下子变得晦暗不明,他知道顾珍话不中听,说的却是实情。顾家即便从今往后都不问朝政,睿王却不会放过顾家,应当说,任何一个皇子都会善待顾家,唯独睿王不会。
顾家,必不能让睿王登基!
睿王府。如铁一直在呼呼大睡,浑然不知自己竟惹得几位尚书争吵起来。因他这段时日在制造司呆得久了,突然歇下来反倒不太习惯,睡饱了起床,时辰仍是很早。睿王不在府里,如铁有点寂寞,一时无聊,搬了张椅子坐下,远远看自家的两只猫玩乐。
招财又肥了一圈,之前胖得像球,这会儿前爪已够不到后爪,走路肚子都要挨着地了。见招财这样子,如铁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虽然最近宅了一点,小腹还是很平坦的。
旋风还是一如往地高雅,卧在屋檐底下闭目养神。招财嘴里叼着一只猪蹄,走到旋风身边,把猪蹄放到旋风眼前,还用爪子推了推,如铁硬是从一张肥胖的猫脸上看到了谄媚两个字。
旋风眼睛都没睁,这只贵族猫不愧是从皇宫出来的,招财不挑食,几乎什么都吃,旋风则是只吃小黄鱼,对于招财视若珍宝的猪蹄,没有半点兴趣。
招财扭动圆滚的身子,讨好地去蹭旋风,旋风不理,招财委屈地叫了一声,走了。如铁以为这便完了,过了一会儿,招财又叼了一条油炸小黄鱼过来,照样放到旋风面前,再去蹭旋风。旋风这才睁眼,伸了个懒腰,弓了弓身,优雅地吃起了黄鱼。
如铁已看得呆了。
招财又喵呜喵呜叫了会儿,在旋风面前乖巧地趴下,犹如一只黄团子。旋风吃完了鱼,抹了抹脸,慢吞吞爬上了招财的背。
如铁:“…………”
这两只居然真的搞基了?不能吧,猫也能搞基吗?!
如铁不敢打扰两只猫,悄悄走远了,找来蒲公公语无伦次道:“公公,招财和旋风它们两个……”
不都是公猫吗,为此他还遗憾了好一阵,没有小猫养了。
蒲公公喜道:“都说猫随主人,咱们府里的猫当然是随殿下和王妃啊。”
如铁嘴唇抖了抖,难怪他会觉得招财的谄媚如此眼熟了。
他自己浪得飞起,看两只猫妖精打架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溜走,又遇见了如银有事找他。
如银如今替如铁打理小吃店,他的妻子何氏,跟他一起住在睿王府,平时帮老太太们做些针线活,日子过得挺不错。小吃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已完全具备了开另一家分店的条件。如铁打算这就开分店,地点都找好了,他花月例心疼,这种时候可不含糊,取了自己攒的俸禄出来交给如银,这次他打算仍是让睿王府众人一起入股,再加上穆承涣,承涣手头也缺银子。还有玄明,也要感谢他的鼎力相助。
分店的事交代完毕,如银又交给他一份刑部送来的文书,大楚的归属法已建起来了,正归刑部管,如铁得到消息,头一个就把小吃店的菜谱都报了上去,以行动支持归属法。刑部派人就他报上的材料进行了一番调查,又连续观察了几个月之后给他备了案,授予他文书。如铁从今往后可算是有专利登记的人了,只不过在登记时,人名换成了别的名字,他实在不好意思把前人智慧的结晶都落到自己身上,便用“华英雄”代之,如银还夸如铁办事越来越谨慎了。
都料理完了,如铁想起一件事,把如银神秘兮兮拉到一边,问:“二哥知道皇城谁琵琶弹得最好吗?”
如银道:“应是明月楼的蝶语姑娘。”
明月楼和踏燕楼可不一样,踏燕楼是酒楼,明月楼可是青楼。
如铁拿手肘撞了一下如银,调侃道:“二哥居然去过妓馆,真看不出来啊。”
“我才没有对不起你二嫂,只是听说而已!”如银涨红了脸忍不住朝如铁吼,心想弟弟真是什么都敢说。
“那就好,那就好。”如铁挠了挠后脑勺,紧接着又讨打地问,“那哥哥知道见她一次要多少银子吗?”
如铁想去会一会这个蝶语,也不知自己的零花钱够不够,一想到可能还得见许多次,就有点肉疼。
如银:“……”
睿王在朝上战完了顾珍,扶着腰回府,蒲公公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殿下,不不不不不好了,王妃去逛青楼了,老奴拦都拦不住……”
总是伶牙俐齿的蒲公公都结巴了。
穆承渊一听这还了得,换了朝服马上就冲出去,敢去妓院,王妃这是要爬墙的节奏啊!
这一日的明月楼,与往常一样,欢声笑语,人来人往,并无不同,蝶语姑娘的心情却有些憋闷。
她可是明月楼的头牌,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身价三千金的那种,客人光见她一面就得五两银子,听她弹一支小曲得花十两,至于别的都得另算,就这样还有一堆人哭着喊着想要见她。今日来了位少年公子,给老鸨说要包下她十日还不必她□□,一口气就甩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蝶语以为自己遇到了金主还挺高兴,这金主虽然年纪小了些,长得眉清目秀,穿着华服,说不得就是有钱人家的纯情小公子出来玩呢。
蝶语美滋滋地带着金主回屋,结果房门一关,她还没来及装羞涩,这位小公子便行了礼道:“蝶语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素闻姑娘是弹琵琶的高手,请教我弹琵琶好不好?”
蝶语:嘎???
她还以为这是小公子的情趣,也许教着教着就教到别处去了,忙害羞地应了,后来才知真的只是教,小公子要她抱着琵琶坐在一丈开外,露出老鼠偷油般的神情,兴奋地盯着她——怀里的琵琶。
“蝶语姑娘,你知道哆来咪发索拉希都吗?”
“蝶语姑娘,你看我的手按的对不对?你别过来,远远看着就好,男女授受不亲。”
“蝶语姑娘,你刚才教的那个音我又忘记了,麻烦你再教一遍。”
“蝶语姑娘……”
蝶语烦不胜烦,什么金主,分明就是个祖宗!她已经弹了无数遍,这个祖宗还是不大会,她真想把琵琶直接砸这人脑袋上,教你个头,还男女授受不亲,那你来什么妓院,不就是二百两吗,老娘不干了!
小公子微笑:“蝶语姑娘,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弹得如何?”
蝶语也不知他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弹的是个什么,只想赶紧让这祖宗滚蛋,敷衍道:“公子悟性极好,已学得差不多了。”
小公子狡黠地眨眨眼睛:“蝶语姑娘少哄我了,我还弹得很不好呢,我可是给了血汗钱整整二百两的,十天一天也不能少。你可别半道就撂挑子啊。”
蝶语再被折腾下去估计就要老十岁了,无奈道:“算老……我求公子成不成,我还要做生意呢,这样吧,我把银票全还给公子,公子去别处寻个乐师来教,如何?”
“不如何。”小公子道:“大家都说琵琶弹得最好的是蝶语姑娘,我这十日必要学会的,求蝶语姑娘再教教我吧。我有个很喜欢的人要过生辰了,有首歌想弹给他听,给他一个惊喜,但是我一点都不会……”
小公子说着说着,不再嬉皮笑脸,眼眸里竟带着一丝哀求。
蝶语是性情中人,实在拗不过他,道:“你这样乱弹是不行的。这样吧,你把曲谱给我,只教你弹这一曲,兴许能成。”
小公子立马来了精神:“没谱子,但是我能唱行吗!”
蝶语:“……没谱就滚!”
小公子:“我会唱我会唱,求你教我!”
明月楼蝶语姑娘的屋外,静静伫立着两个人,站在前边的那位,将按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对身后的黑衣壮汉低声道:“玄亮,你继续守着。”
玄亮道:“殿下不进去吗?”
穆承渊勾了勾唇:“还是不了,这是他想给本王的惊喜。等本王的生辰,自然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