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们找来衣服, 给太子妃盖上, 皇帝立刻派人去唤太子与睿王, 御前只留皇后、陈国公, 惠安侯、长公主、敬王几人, 慎王年纪大了, 受不得这般惊吓,也命人扶下去了。
陈国公哭道:“皇上, 您可要为老朽做主, 老朽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惠安侯顾琰也道:“连太子妃都敢冒犯, 真是胆大妄为!”
皇帝其实很怀疑这是有人算计的,刚好那么巧,就是在太子生辰之日, 就在他的面前, 压都压不下去。倘若真有这么个人,这人害太子妃,究竟是何目的?
太子妃自从嫁给太子后, 一直勤勤恳恳, 并无过错, 陈国公都跪下了, 皇帝微微一叹, 道:“人都已昏迷了,还是先救人要紧。去传太医过来, 给太子妃看看伤。”
陈国公老泪纵横, 替女儿磕头谢恩。
皇后用绣帕抹了抹眼角, 装模作样叹道:“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孩子,无缘无故怎会受这种罪,往后可怎么办?”
皇帝瞪了皇后一眼,太子妃这般模样,必不是她自己乐意的,翻来覆去地强调,这是给人伤口上撒盐吗?
太子妃恰在此时咳嗽了几声,悠悠醒转。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待见到嬷嬷们与皇帝,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张脸变得灰白,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做了个决定。
“父皇,儿臣被贼人所害,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太子妃不顾一身脏污,爬起来膝行几步,不住给皇帝磕头,很快额角便印出了血痕。
“儿臣清白已失,自知已是皇家的耻辱,对不起殿下,对不起父皇母后,便是立刻死去也不足惜!可是儿臣真的不甘心,不甘心看着贼人害了儿臣,还要继续欺骗父皇与母后!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太子妃字字泣血。皇帝心中一动,道:“如此说来,你知道是谁行凶?”
太子妃咬牙道:“儿臣虽失去了知觉,可在那之前,知道是何人近身……是睿王妃,就是他!父皇,求您为儿臣做主!”
穆承渊与如铁一路上已听玄明简要说了说太子妃的情况,谁知刚一到,就听见太子妃披头散发,向皇帝咚咚磕着头,一边道:“父皇,就是睿王妃害我!”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时集中到了如铁身上。
如铁都有些无奈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待在偏厅,连门槛都没出,怎么就成了玷污太子妃的人了?
只不过有人蓄意要害他,罪名落在他身上也不稀奇。
皇帝听完太子妃哭诉,看向结伴而来的如铁与穆承渊,眼中已透着冷意,道:“你们来得正好。睿王妃,太子妃指认你,你可听见了?”
如铁道:“父皇,我听见了。”
皇帝皱眉,他虽不大相信是如铁做的,太子妃作为受害者,更没有理由冤枉如铁。
皇帝道:“你可有话要说?”
穆承渊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对如铁说话,便挡在前头道:“父皇,绝不会是王妃。有儿臣的侍卫和蒲公公为证,他自从去了偏厅,根本没出去半步!”
太子妃两行清泪缓缓落下,皇后却斥道:“睿王侍卫所言,定是对睿王妃有利,不足为信。承渊,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太子妃是在以自己的清白污蔑他吗?”
穆承渊忍住怒意道:“儿臣所说是事实,并无捏造。”
长公主也道:“皇兄,臣妹相信小铁的为人,会不会其中有何误会?”
太子妃与睿王妃并无仇怨,就算有,也不可能弃清白于不顾,故意在众人面前演戏。皇帝并不认为太子妃会说谎,可是他也了解睿王,睿王不是会徇私之人,片刻的犹豫,已令太子妃万念俱灰,她飞快磕了个头,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儿臣愿以死明志!”
一个满身是伤的弱女子,竟不知何处来的气力,站起身,跌跌撞撞往荷花池奔去!
这是要寻短见……皇帝失声道:“快拦住她!”
宫廷侍卫、内侍、宫人一拥而上,睿王身后飞出去一道影,抢在他们前头,将太子妃拦下。
玄明将太子妃牢牢按住,太子妃拼命挣扎,声嘶力竭:“放开我,让我去死!”
睿王急道:“皇嫂,请冷静!想一想吟月,你若真想复仇,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皇后所言既是在激睿王,也是在激太子妃,太子妃若死了,如铁才真是说不清了。
听见女儿的名字,太子妃似有触动,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跪坐了下来。
如铁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样子,应该不会再要自尽了吧?
穆承澜姗姗来迟,酒仍未醒,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糊涂,看向满脸泪痕,双目通红的太子妃道:“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怔了怔,眼泪又止不住往下落。
皇后把太子叫过去,简单说了两句,太子神色复杂,瞥了皇后一眼,走到睿王面前道:“二皇弟,请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睿王看也不看他,只对太子妃道:“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想问一问皇嫂,皇嫂是否亲眼所见?”
众人一想也是,见到太子妃时她是昏迷的,真的把人看清楚了吗?
睿王道:“皇嫂也想捉到贼人,倘若王妃真的不是凶手,那贼人岂不是要继续逍遥法外?”
睿王之言,的确说中了太子妃的心思。太子妃擦了擦泪水,勉强回忆当时的情形,道:“我从锦华堂出来,本欲回自己的院子,有下人来报,说睿王妃在荷花池附近游玩,突然身子不适晕倒了,让我过去看一看。他是客,我是主,总不能置之不理,谁知我刚到此地,就被下了药。他蒙了面,我的确未能看见他的真面目,但是匆忙之间,他……他说了一些混账话,说他在岚院时就钟情于我……做了睿王妃也是身不由己……我才如此肯定。”
“一定是他!”
陈国公跳了起来,恨不得扑上去殴打如铁,别人不知睿王妃身份,他可是记得的,当初这人就是以陈国公府的名义送给太子的男宠。幸好长公主一直不信如铁会做出这种事,唯恐陈国公冲动之下误事,忙令身边的侍卫将他拦住,免得他打扰睿王。
睿王冷声道:“皇嫂,你提到的下人是谁,还能找出来吗?贼人既蒙了面,却仍说自己是睿王妃,这不是很奇怪吗?”
太子妃经他一说,也觉得何处不对劲,带了点茫然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报信的下人……头一路都低着,记不起来了。”
睿王道:“我相信皇嫂之言,但是王妃的确没有离开过偏厅。”
皇帝隐约有点明白了,太子妃绝不会胡乱指认,睿王也不会徇私包庇,二者看似冲突,其实太子妃之言也印证了她的确遭了算计,睿王妃是贼人自己透露的,这本身也是一处矛盾,睿王说得对,既蒙面,为何又要自己说出身份来?贼人算计了太子妃,难道就不会算计睿王妃了吗?
皇帝道:“这事确有蹊跷,朕觉得,应找刑部来详查。”
睿王、长公主等人,甚至陈国公都是希望刑部能查个明白的。皇后却道:“皇上,不能找刑部!太子妃之事,莫非要闹得人尽皆知,那丢的可是皇家的脸!”
刑部储尚书可是站睿王的,皇后肯定不会容忍睿王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再说难道要让全天下都笑话太子,笑话皇家吗?
睿王意味深长道:“记得母后以前怀疑王妃身份,却坚持要有司详查,如今想来,真是判若两人。”
皇后心惊,道:“承渊,你这是何意?”
睿王并未答话,皇帝道:“皇后,你既不想让刑部查,那要如何?”
皇后缓缓道:“臣妾想起来,原来臣妾这里也有证据。皇上是否记得,睿王妃在宴席上身有不适,臣妾曾提过,要派太医过去诊脉?”
皇帝点头,不止是他,在场众人都听见了。
皇后道:“传那名太医来。”
太医匆匆被带到,看了一眼皇后,跪下哆哆嗦嗦道:“臣奉皇后懿旨去为睿王妃诊脉,却发现睿王妃不在。”
皇后从容道:“睿王声称睿王妃根本没出偏厅,可是太医却未见到人,后来报到了臣妾这里。请问,这要作何解释?”
这个太医原来是和皇后一伙的,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如铁差点被气死,他一直在想如何应对,此时也差不多整理个头绪出来了,挨近睿王耳语:“殿下,你相信我吗?”
睿王瞪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如铁叹道:“殿下真好……”
他也不能总是躲在睿王身后,被睿王护着!
如铁自己站出来,对皇帝道:“父皇,关于太医,我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解释?我有几句话想问一问皇嫂。”
皇帝觉得疑云重重,如铁既开口说了话,当然是要听一听他作何辩解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你问吧。”皇帝准了。
太子妃充满仇恨的双目望向如铁,痛苦的记忆令她微微颤抖。
如铁也未靠近她,远远一拜,诚挚地道:“皇嫂,也许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难堪,但是请你记住,我的目的和你一样,都想抓住真正的贼人……”
太子妃冷笑,她如今还不够难堪吗!
如铁道:“皇嫂是否记得,那人的声音、身形,与我可相似?”
若是在现代,验一验DNA就能真相大白,古代没条件就麻烦多了。不过,因他不肯上当,太子妃仍遭了难,要害他的人匆忙之间未必会找到与他声音身形都相似的人!
毕竟,他可是有金手指的,可以赌一赌。
太子妃蓦地一愣,如铁的声音仍有少年人的清越,身形瘦削,与她差不多高,正是因为近在眼前,与她印象中的贼人不知不觉形成了比较……
太子妃咬牙道:“那人嗓音暗沉,身形、身形……”
她痛苦回忆着覆在她身上的那个人,艰难吐出几个字:“身形,比我高,壮实许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铁的个子其实与太子妃差不多。捏着嗓子或许声音还能作假,但是身形却骗不了人。
皇帝与长公主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果然不是如铁。
如铁自己也放轻松了些,再道:“皇嫂,你受了很多伤,可是与他厮打过?有没有伤到他?”
太子妃也意识到真凶可能另有其人,鼓起勇气道:“我被下了药,迷迷糊糊又觉得不对,尽力了,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他。”
如铁道:“可是在此处?”
太子妃咬牙,指向荷花池边另一处树丛。
皇帝命侍卫过去搜查,的确到处都是断枝乱草,似有人扭打过,地上还躺着一条下人样式的腰带,看来应是贼人慌乱之间落下的。
这说明贼人当时是下人装扮,或者就是下人。
如铁看过那处的情形,又看见太子妃身上仍沾着的草叶,道:“不是我。”
穆承渊会过意来,也道:“不是王妃。”
皇帝道:“为何?”
如铁解释道:“身形是其一。其二便是,地上这些痕迹,可见皇嫂的确与凶手缠斗过,皇嫂身上仍沾有草叶,那么当时凶手身上也一定会有,而我近不得绿草,否则身上会起红疹。父皇可让内侍验看。”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妃,的确看到了她身上的草叶,他的内心已相信不是如铁了,仍叫内侍总管李思贤亲自去看,确认如铁身上无恙。如铁又当着皇帝的面,拿那处的断草擦拭手指,果然不多时,手指已隐隐现出了红色的斑疹。他也没想到,这个要命的体质,居然有一天会被用来证明他自己。
穆承渊将他那只手指紧紧握住,道:“这只是皮肉相冲,并不过人,父皇放心。”
皇帝点头:“朕也觉得不是他。能证实再好不过。”
皇帝凌厉的眼神扫视众人,冷笑道:“看来,有人是想污蔑太子妃与睿王妃有染!”
如铁心想,皇上终于想到了,真不容易啊!
如铁拱手道:“不瞒父皇,我在偏厅,也有人试图要我来荷花池,我不适便未过去,没想到会有事发生。”
穆承渊提醒道:“皇嫂也是被人骗至荷花池的……”
为何都刚好是荷花池?
皇帝想起了他自己,究竟因何要来荷花池,而且还偏偏就撞见这一幕了?
……是皇后。
皇帝醒悟过来,若真是太子有心布置,为何太子自己不提,还喝醉了,却是皇后开口相邀?
皇后甚至阻挠刑部来查,的确与上次的反应判若两人。
皇帝淡淡道:“……还真是巧啊。”
皇后心知不妙,不敢吭声了,这与上次质疑睿王妃身份可不一样,太子妃遭了难,太后又不在,皇帝这架势,必是要查下去了。
如铁道:“父皇,儿臣有办法找到那人,到时究竟是谁搞鬼,也就清楚了。”
皇帝道:“你有何法子?要不要朕找刑部来帮忙?”
如铁微笑:“不必。其实儿臣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儿臣没按那人设想来到荷花池,那人的计划必是被儿臣打乱了,匆忙之间仍是害了皇嫂,连腰带都落下而不知,会不会此人还在府中,甚至根本来不及走远?”
皇帝道:“朕的侍卫之前都守住了太子府,不会随意放人出入。”
皇帝当即把侍卫头领叫过来,确认这段时间并没有可疑之人离开太子府。
如铁朗声道:“那就请父皇把太子府所有侍卫、下人都集中起来,儿臣有位证人可以指认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