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周氏之前, 如铁还要额外做些准备工作, 转向蒲公公胸有成竹道:“蒲公公, 咱家有那种, 很便宜, 碎了也不心疼的碗或茶盅吗?”
睿王府哪有那种东西, 要么是低调的精品,要么就是打不烂的铜器, 蒲公公眼珠子一转, 从招财的窝边拖出一只瓷盆, 里头还剩了半拉猪蹄。
蒲公公道:“主子,就剩下招财的饭盆可用了。”
招财愤怒大叫:喵呜!!!
如铁摸摸招财的头,示意蒲公公拿猪蹄堵住招财的嘴, 笑眯眯道:“对不住啊招财, 完事之后我另赔你一个铁的!”
如铁又与玄亮嘱咐了几句,叫来几个下人如此交代一番。
然后他脱去身上的官服,换了一套大红生金的锦袍, 身披掐了一圈兔毛边的羽缎斗篷, 手里拎着招财的饭盆, 藏在斗篷里, 随蒲公公不慌不忙走向山海厅。
周氏已骂过了一波, 一身素衣在穆承沛陪同下坐着,不停拿帕子抹着眼泪, 嘤嘤抽泣几声, 好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她身旁的案几上就是皇后所赏的紫玉葡萄, 也不知是不是下人存心使坏,没把真果盘端上来,只给她一个摆件,连杯热茶都没有。
看来就连下人都很不待见这二位了。
如铁一扬下巴,不客气道:“周侧妃、穆承沛,你们来睿王府做什么?”
他已是皇上亲封的郡王正妃,肯来看一眼这些人就算很给面子了,要行礼也轮不到他。
穆承沛脸容惨淡,穆七公子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如铁这张脸,明明就是个低贱的男宠,太子不要的一条狗,居然做了睿王正妃,还跑到他面前呼来喝去,不过就是狐假虎威罢了!
穆承沛心里暗恨,刑部来人把父王带走了,若不是要打探父王的消息,何至于要跑到睿王府来?
穆承沛不想理如铁,也做不来像他娘那样张口就嚎,略有些僵硬地道:“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睿王兄的。”
“你什么你!”蒲公公久闻七公子大名,不爽很久了,翘着兰花指怒喝,“你算什么东西,王妃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如霹雳一般的斥骂,令周侧妃的嘤嘤抽泣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变得更加大声起来。
穆承沛一滞,若换做在诚王府,他定要一脚踹上去骂一声刁奴,可这是睿王府内侍总管,穆承沛不敢太过放肆,隐忍地拱了拱手,道:“……睿王嫂,我们想见睿王兄一面。”
如铁“哎”地应了,伸出指尖挠了挠光滑的下巴,奸笑着道:“真是不巧啊,殿下他不想见你们。”
一般不在家比较给面子,但是如铁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也没说错,睿王本来要赶这二人出去的,当然就是不想见。
穆承沛被噎得没话说了,周侧妃哭声骤停,抬起淌着泪水的脸,颤声道:“我们好端端求见,他却连个面都不肯露,分明就是做了亏心事!我偏就要等在此地,等到他来为止,问问他,为何他要陷害王爷!我家王爷虽与他政见不一,到底是他的长辈,何曾对他动过手!”
寻常女子这般哭法,早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了,周侧妃妆容都还是好好的,如铁心里有数,向前迈出一步,道:“周侧妃,你何出此言?”
周侧妃本没把如铁放在眼里,只想尽快闹到睿王出来,她向穆承沛递了个眼色,故意自己从椅子上滑下来,假装是被谁推倒在地,抹泪大哭:“王爷就是我的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睿王府门前,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睿王逼死了我家王爷!”
这女人,好言好语装听不见,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不摔盘更待何时!
如铁眼中冷芒大盛,一甩手腕,招财的食盆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精准地砸在周侧妃脚边裂成了几瓣,碎瓷飞溅,直把周侧妃吓得哭声都止住了,她好歹是国公府出身,嫁给诚王做侧妃之后也是锦衣玉食,谁给她这般颜色看过?
摔盘子的滋味真不是盖的!如铁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恶狠狠道,“闭嘴!你家诚王只是被带走,刑还没判呢,你嚎什么丧!再说,你哪只眼睛见到是殿下做的,皇上、刑部都没说什么呢,你一个深闺妇人却知道了?非要往殿下身上扯,你安的什么心,是觉得你是女人,没人敢动你吗!”
周侧妃差一点就被碎瓷片割了脸破相,惊惧地望着如铁,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穆承沛在边上振振有词道:“我父王与人和善,秉公守法,也就与睿王兄在朝上争执过,刑部储尚书一向不爱搭理人,难得与睿王兄有些交情,偏这次来府里抓人的就是刑部,真的与睿王兄无关吗?为何他前脚刚入宫见皇上,我父王后脚就出事了?”
睿王入宫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如铁来之前已了解过了,还不是他考得太差,害他家殿下不得不专门去皇帝面前给他备个案,一想到自己鬼画符的卷子皇帝都看过,如铁就觉得实在太丢脸了,怎么却反被穆承沛拿来说事?
如铁冷声道:“说到底是捕风捉影,又不是你亲眼所见,殿下还在婚假中,久未管朝堂之事了,此次捉人的是刑部,你们想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去找储大人??”
穆承沛道:“我大哥去刑部打听过,却被储大人赶出来了。”
穆承沛所说的大哥,便是诚王世子穆承泓。
如铁鄙夷地道:“哦?我说呢,原是在储大人处碰了钉子,就来睿王府撒泼闹事啊,真当殿下脾气好,不会与你们计较吗?”
周侧妃听见“撒泼”两个字,地都顾不得躺了,飞快地起身,指着如铁的鼻子激动地道:“怎么,莫非我们还闹错了?我家王爷可是当今皇上之弟,皇上一向信任有加,若非小人作祟,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刑部怎会把他带走?王爷常对我说,他与睿王不睦,若有事,定是睿王在背后捣鬼。都这时候了,睿王藏起来不见人,派你出来敷衍应付,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如铁对周侧妃的脑补很是佩服。诚王爷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对皇上阳奉阴违,皇上早就疑他了,刑部把人带走,也必是有了确凿证据,怎么经周侧妃这张嘴一说,就成了被陷害的忠良?
如铁装x地背过手:“殿下不见你们,是因为你们无理取闹,他根本没必要见,可不是心虚。我来见你们,也不是敷衍,而是好奇。”
周侧妃喃喃重复:“好奇?”
“对啊。”如铁特和善地一笑:“我很好奇厚脸皮的人会唱什么大戏,啧啧,果然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要我说,你若有什么真凭实据,只管往上告,要上吊也请自便,喏,椅子就在你身后,睿王府房梁高,怕你挂不上去,你自己搬一张垫个脚吧。对了,绳子要不要给你备一根?”
“你!!”
周侧妃玉指点着如铁,她就是笃定睿王最多任她闹一场,不会真拿她怎样。睿王若不出手,自是心里有鬼,睿王若是出手,她就能去皇上面前哭诉睿王对长辈内眷无理,即便诚王真有罪,皇上也会有所体恤。可恨这个睿王妃,竟如此羞辱她,还特意穿着连她都不能穿的正红锦袍来见她,周侧妃的眼睛都被这一袭正红色染红了,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什么宁国公义子,皇家这套把戏也就是骗骗老百姓,不就是仗着睿王宠爱上位的男宠吗,真当自己出身高贵了?!
周侧妃也是被气糊涂了,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区区男宠,靠着勾引太子与睿王上位……”
蒲公公就要出言训斥,如铁拦了拦他,冷笑着摇头。他的目的就是要刺激这个女人,揭穿她可憎的面目,他才不信她真的敢去死,试问一心求死的人还会在意自己的妆容吗?周侧妃实际是强盗逻辑,根本不占理。倒是她上赶着送上门来,令如铁不由得想起了穆承涣,承涣被赶出府也处处透着可疑,诚王正妃去世多年,诚王府里一直是周侧妃管家,按她这种强盗逻辑,一定与她自己脱不开关系。
如铁决定再诈一诈她,提高嗓音道:“周侧妃,随你怎么说,你心思歹毒,做下害人的勾当,就觉得别人都与你一样吗?”
周侧妃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变,转而大怒,也不知就近抓住了一件什么东西,来不及细看,就泄愤般往地上一砸,嗷地一声尖叫之后,一掌向着如铁挠了过来,保养得当的尖指甲眼看就要划到如铁脸颊。
“王妃!!”
蒲公公吃惊不小,迅速挡到如铁面前,他忠心耿耿,反应极快,有人却比他还要快,周侧妃突然之间气势全无,双手提起停在半空中不动了,口中乱喷的污言秽语也随之停了下来。
穆承沛急道:“母妃,您怎么了?”
周侧妃自己也奇怪,可是举着的手放不下来,她使劲啊啊了两嗓子,也说不出话。
玄亮就站在不远处,时刻保护王妃成了他职责的一部分。如铁向他飞了个眼,心想会隔空点穴真的很了不起,就是能为所欲为。
如铁对蒲公公道:“贼人上门闹事,咱们可不能放任不管。请公公把闹事的人摆到大门口去,向街坊邻居都说清楚了,她擅闯睿王府,还……”
如铁停下来瞥了一眼方才周侧妃摔的一地碎片,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心情愉悦继续道:“她还摔坏了母后的赏赐,被侍卫当场捉住。摆够了三日,再送她去刑部,我们做小辈的,体恤她对诚王叔的一片深情,特送她去牢里与诚王叔团聚。还有,请储大人顺便调查一下周侧妃,据传诚王爷很多事都对他这位爱妾说呢,也许对刑部查案有帮助。”
“对了对了。”如铁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自己先笑了起来,与蒲公公低语,“派人去请承涣过来一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看个热闹。”
蒲公公立马懂了,麻溜道:“王妃放心,都交给老奴,老奴这就去办。”
穆承沛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母妃可不是贼!”
如铁这会儿挺看不上穆七公子的,起码周侧妃还敢发个疯,穆承沛却只敢躲在他娘背后,让他娘替他开道,真是他娘的孝顺得很呢。
如铁讥笑道:“她不请自来,还摔坏了赏赐,不是贼是什么?不知穆公子是打算陪她站街,还是打算陪她坐牢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穆承沛咬牙切齿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如铁本也不会叫人把穆承沛一并绑了,毕竟穆承沛是皇族,还要给皇上留几分面子的。收拾穆承沛得用别的法子,他家殿下说,归属法就要开始试用了,如铁在后边悠悠道:“穆公子,慢走不送。”
反正你的好日子,也没几日了。
周侧妃自打出了娘胎,还没受到过这般屈辱,她被几名内侍搬到了睿王府门前,像个门神似地立着,动弹不得,身上挂了个木牌,上书“诚王府周侧妃”几个似狗爬的烂字,周围一圈侍卫看着她,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大声诵读她所犯下的过错,叫往来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再无不明白。大街上男男女女,都盯着她瞧。更可恶的是,站了一会儿蒲公公还端出了一盆水,给她迎头浇下,口中乐道:“殿下有令,侧妃娘娘嘴巴太脏,命老奴给侧妃娘娘好好洗一洗。”
天寒地冻,周侧妃冷得直哆嗦,可仍是双手双脚微张,维持着威风凛凛要挠人的动作,脸上表情凶恶,妆容已糊成了一片,眼角是黑的一滩,嘴角是红的一滩,堪比无常,吓得路过的小孩子哇哇直哭,转身拿小石子砸她。很长一段时间,大楚百姓教训家里不听话的崽,开口便是,小心诚王府周侧妃娘娘来把你叼了去。周侧妃已与虎姑婆齐名。
最叫周侧妃受不了的是,穆承涣不知被谁叫了来,他穿着一身暗蓝色从八品官服,从她身边慢悠悠经过,走着走着,仿佛才看出是她,吃惊地捂住嘴,左看右看之后,小心翼翼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朝她点了点头,拍拍屁股走了。
周侧妃松了口气,穆承涣在她眼里就和二愣子差不多,她一直很看不起他,谁想这个二愣子居然抢了她儿子的婚事,周侧妃谋划了很久才把他赶出府,可他居然做了官?怎会如此?
没过多久,穆承涣又回来了,扶着一身布衣,穷酸到让周侧妃不忍直视的郑氏,郑氏脸上挂着笑,嘴里念叨着什么,匆忙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拉着穆承涣走了,可是她却忘不了,郑氏的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穆承涣第三次来了,这回带着曹小姐。
她清楚地听见曹媛吃惊道:“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侧妃?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穆承涣憨笑着道:“我觉得有点像呢,要不咱们再看一遍?”
周侧妃此刻若是能说话,一定要骂得穆承涣狗血淋头,你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