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送礼应送双数, 葡萄虽有多子多福之意, 睿王娶的可是位男妃, 皇后祝这二人多子, 不是打脸是什么?
皇后掌管后宫多年, 断不会不知道送这礼物有何深意, 睿王自己不与太子争了,皇后心里很是得意, 就想当着众人的面扬眉吐气一番, 她视焦贵妃为死敌, 睿王妃是焦氏儿媳,打他的脸,也就等同于打焦氏的脸。
什么出身永昌侯府, 不过是认下的义子, 又不是亲生,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太后居然把一直戴着的手串赐了下去, 想当初太子妃过门, 太后可没这般热络。
皇后就是想落一落睿王妃的面子, 干笑一声道:“这是本宫一番心意, 收下吧, 不必与本宫客气。”
宫人将紫玉葡萄端到如铁面前,如铁就发觉周围气氛明显不对, 贵妃与皇帝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作为开朗大方的现代人, 哪能想到区区一个摆件还有这般讲究, 只能看出这玉水色还成,葡萄栩栩如生,究竟哪里不妥?
该不会,这玉葡萄有毒吧?如铁不敢轻举妄动了。
穆承渊眼露寒光,冷冷道:“既是母后所赐,你拿着便是。”
有他这句话,如铁心里有了底,把紫玉葡萄接了过来。
皇太后额角突突直跳,幸好贵妃与睿王都没说什么,睿王妃看上去笑脸盈盈,不知是心胸开阔还是压根没转过弯来——什么心意,皇后分明是给睿王、给贵妃找不自在,爱找茬的毛病又犯了!她怎么就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睿王大婚第二日,当着后宫嫔妃和皇帝的面,还有没有一点国母风范?!
皇后太嚣张了,真叫太后脑仁疼。太后揉了揉眉心,试图在亲侄女把事情弄糟之前先把人撵走:“皇后,方才听你似在咳嗽,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长春宫召太医看一看。”
皇后笃定自己儿子能登上大位,胆子也肥了不少,她与太后本是姑侄,太后向睿王妃示好,皇后心里记恨,不领情道:“母后放心,儿媳并无大碍,承渊大喜,儿媳很为他高兴,也想凑一凑热闹呢。”
太后用心良苦,却被皇后顶了回去,当即便生了气,拉下嘴角懒得与皇后说话,皇后浑然未觉,一味盯着如铁道:“这礼物你可喜欢?”
如铁再迟钝,也能从穆承渊的态度猜到这其中并不简单了,皇后竟追着他问感受,估计是要嘲笑他,如铁想了想,反正他也不知葡萄有什么特殊含义,所谓不知者无罪,皇后想嘲就让她嘲好了,又不会少块肉,干干脆脆道:“儿臣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玉石摆件……多谢母后赏赐。”
穆承渊勾了勾唇,紧随其后道:“儿臣见识浅薄,也未曾见过,还请母后明示。”
如铁没办法才瞎说了大实话,睿王趁机就把锅甩了回去。
皇后一口恶气没出来,反而被噎着了。她怎么都想不到,睿王母子一向隐忍,怎么来了个睿王妃之后,睿王就变得伶牙俐齿了?居然一个两个都装不懂,还要她明示,她能说,本宫就是想借此嘲讽吗?
皇后还是挺要面子的,明面上不能真与睿王翻脸,只得挺直了腰杆道:“这是多……福之意。”
到底没把多子两个字说出来。
如铁恍然大悟,喜道:“多谢母后解惑。”
皇后的挑衅不知不觉就被化解了,妃嫔们松了口气,皇后尖酸刻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妃嫔们也不敢多说,只能当什么都未发生过,太后却在边上看得一清二楚,皇后无理取闹,被睿王趁机反将了一军,葡萄有何用意睿王不可能不懂,倒是睿王妃,太后都有点糊涂了,他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啊。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已揭了过去,皇帝淡淡道:“这玉葡萄倒是让朕想起了另一件玉器,也是紫玉所制,叫做紫气东来。”
皇帝开了话匣子,太后笑着捧场,道:“可是先帝爷当年赐给皇上的紫玉屏风?听说被光一照,犹如紫云缭绕,才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如铁正想吐槽皇太后这乱七八糟的比喻,屏风好歹是固体,怎样也不会变得像气体吧,却听得皇帝朗朗道:“母后说的没错,正是这座屏风。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拳拳心意朕都明白,她既送了紫玉葡萄,朕便应个景,一并送上朕的紫气东来,以贺吾儿新婚之喜。”
如铁呆了呆,之前皇帝给的玉如意就已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了,怎么还有东西要赏?而且还是从先帝那儿得来的,有够贵重。怎么感觉皇后这一搅合,倒便宜了他与睿王似的。
总之有礼物收,不亏就是了。
如铁这边与睿王双双叩谢,那边皇后看皇帝的眼神都变了,她送出去的玉石葡萄并非珍品,而是她令心腹去玉石铺上随便花了点银子买来的,紫气东来却不一样,那可是货真价实先帝的赏赐,记得从前还曾在皇帝寝宫紫宸殿摆过一段时日,紫气东来与紫宸殿,两者都有一个紫字,皇帝这是何意,即便睿王娶了男妃,还是更满意睿王吗?
皇后心烦意乱,越想越不对劲。皇帝又转向贵妃道:“两个孩子大喜,你送玉蝴蝶寓意虽不错,终究薄了些,朕也为你额外选一份礼吧。”
贵妃行万福礼谢恩,皇帝直接使唤内侍总管李思贤道:“去把珍宝阁里暹罗进贡的红珊瑚镯给朕拿过来。”
李总管亲自飞奔去珍宝阁,取来了一对鲜红的镯子,奉皇帝之命,把镯子交到如铁手上。
皇帝笑:“好好拿着吧,这是朕替贵妃赏给你的。”
于是如铁得到的礼物中又多出了一对珊瑚镯,这一趟入宫,礼物多到双手都拿不过来了。
这一双艳红如血的镯子,在皇后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皇后被怄得不行,她记得皇帝与贵妃定情之物就是珊瑚镯,想当年被她使计毁了去,现如今皇帝为何特意当着她的面替贵妃赏下这对镯子?她可算明白过来,这一连串的赏赐都是专门打她的脸呢
紫气东来是为了安抚睿王与睿王妃,珊瑚镯则是替贵妃报当年之仇!
皇帝本就对皇后诸多不满,睿王与贵妃之前的恳求也起了作用,在皇帝眼里,睿王甘愿放弃皇位迎娶男妃,自是受了不少委屈的,皇帝巴不得多补偿睿王一些,偏偏皇后要挑此时耀武扬威,也就和直接戳皇帝肺气管差不多了,皇帝气得不行,打起皇后的脸来也是丝毫不留余地。
皇后咬牙揣度皇帝的心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宫人适时奉上了布巾,皇后接过巾子后愣了片刻,抬手擦去额角渗出的薄汗,此后便陷入了沉默。
如铁与睿王,在贵妃近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对面便是李妃与端王一家,陪在李妃身侧的端王妃朝如铁好奇望了几眼,柔声道:“听长春宫的嬷嬷们说,睿王妃有一双羡煞人的巧手,不知今日是否能见一见睿王妃的杰作?”
从亲戚关系上来讲,如铁与这位王妃是妯娌,然而在他所熟知的皇城世族关系中,端王与睿王的关系一般,听说端王还曾算计过睿王,结果导致如铁对端王府的人怎样都亲近不起来。端王妃不知何故非要看他的手艺,如铁很怀疑秦嬷嬷和李嬷嬷究竟散布了什么谣言,自己的手艺自己清楚,连神仙都救不回来,怎么可能是什么巧手。
如铁不确定道:“我的手艺很差的,你真要看?”
端王妃双眼放光,点了点头,心想可算能找到睿王妃的短处了。妯娌之间总免不了比较,端王妃家中有翰林院高官,自诩太子妃之下就是她了,可是眼下多了一个睿王妃,论永昌侯府的出身比她还强,睿王又是能与太子比肩的皇子,端王妃自觉被比了下去,就想在其它地方着补回来,听长春宫的嬷嬷们议论说睿王妃女红不行,端王妃不过是想叫众人都注意到这个事实而已。
如铁随口与穆承渊说了一声,便把睿王身上系的荷包解了下来。这荷包就是婚前手工课的产物,如铁每回做东西都做得极大,荷包也是,睿王后来干脆废物利用,把定情的珍珠装了进去,令瘪瘪的荷包鼓了起来,看上去总算有点像某种奇特的鱼了——胖头鱼。
此前穆承渊都以为他做的是红烧鱼。
端王妃远远一看,受到了惊吓,蹙起秀眉道:“这是何物?”
如铁道:“这是我做的一个年年有鱼的荷包。”
端王妃:“……”
她低下头,不停拨弄着手中亲手缝制的绣帕,近来帝宠颇多的江嫔瞧见了,笑着道:“端王妃的帕子可真好看。”
再瞅一眼睿王妃的荷包,江嫔是个头脑简单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睿王妃这手艺差得太远了……”
如铁笑了笑,听说江嫔与李妃交好,当然是赞端王妃,贬他了。宫中是非真多,葡萄他虽然不大懂,但是荷包帕子却懂了,睿王告诉过他,除了太后、帝后还有贵妃,其他人均没资格教训他,江嫔与端王妃送上门来,那就只好让她们自取其辱了。
如铁不以为意道:“我娘教导过我,咱们这样的身份,做个荷包帕子什么的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论绣工,谁还能比过宫中绣娘啊。”
江嫔出身富户,家中就是靠绣娘起家,江嫔顿时眼睛都红了,端王妃手中的绣帕差一点被扯破,睿王妃的娘是谁,正是荣安长公主!
如铁扳回一局,暗自得意,穆承渊向来不参与女眷话题,待如铁说完,就把那只在众人眼里丑陋透顶的荷包要了过去,郑重挂回腰侧。
此举无疑是在为睿王妃撑腰。端王妃忽然间有些扎心,她的女红再好又如何,端王从不用她做的东西,而且端王总是生病,对她也很冷淡,哪有睿王这般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