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动心

被逐出去的桃夭过得怎样与如铁无关, 他安安稳稳待在睿王府养病, 并不知宫中这许多内幕。睿王府如今一派祥和, 大约之前差一点死掉, 穆承渊待如铁不像以往那样总是嫌弃了, 隔天就会过来探一探他, 偶尔也会教他念书。拜睿王殿下所赐,如铁已能看懂一些拗口的古文, 睿王别有用心地笑话他错字连篇, 如铁被刺激之余开始认真学起写字, 繁体字对他来说好认,但是笔画居多,并不好写, 他特意花了工夫去练去记, 进步也是神速。

如铁在睿王府人缘不错,府里人都知道他在冰窖挨了冻小病一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那些在王府荣养的老太太, 亲自为他缝了厚实的棉袄, 大概是怕他再冻着, 因睿王殿下与他一前一后病了, 老太太们还组团去了庙里烧香拜佛,为他和穆承渊求了平安符, 与棉袄一起给他送了过来。如铁有些哭笑不得, 但全都感激地收下, 与当初王氏为他离家时做的新衣放在一处。

孙伯受蒲公公所托,卯足了劲为如铁食补,睿王殿下这个懂医的破天荒也没拦着,害孙伯越发嘚瑟。如铁窝在床上,名正言顺享受了几日光吃不动的美好时光,再补下去双下巴都要补出来了,孙伯还嫌不够,直到如铁下巴上长出了一颗痘子,一诊脉,受凉才好些,立马又上了火。

男宠多少是个靠脸吃饭的行当,一颗痘就等于破了相,如铁对着铜镜瞧了又瞧,长吁短叹:“哎,殿下,是不是长了痘我就要失宠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哀怨,可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分明含着笑意。穆承渊对他经常突如其来就飙戏见怪不怪了,即兴陪他演了一回:“只是上火而已,过几日便好,不会影响爱妃当狐狸精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爱妃了!

如铁不自觉脸红了一下,原是想调戏调戏人家的,想不到竟被反调戏了!其实穆承渊最近待他不错,没有如愿见到睿王殿下的嫌弃,如铁都觉得这个直男有些讨人喜欢了。

可能在他失去意识之时梦见了睿王,故而醒来见到真人就分外有好感吧。

如铁暗搓搓地想,也不知睿王究竟直到什么程度。要知道性向这东西也有可能后天改变,睿王殿下遭遇情感挫折已多年未近女色,会不会变得对男色有兴趣呢?

其实他这样的男色,完全可以尝试一下的。如铁无视了下巴上冒出来的痘,对着镜子里的美少年满意地直点头。

睿王殿下的后背顿时凉意不断,这是有新幺蛾子要冒出来的预兆吗?

自从经历了冰窖风波,他对如铁的容忍度已高于常人,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宠了,以至于这货在他面前愈发没个正形,睡个觉总把他当枕头,甩都甩不掉。当然睿王殿下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不乱流口水,都是男人睡相差一点可以忍受,可是如铁不止睡相奇差,口水也是必流的,害他每去一次傲霜院,衣物都得多备几套。

而且这个小混账,似乎笃定他不会动真格的,每次侍寝总是不知死活地捉弄他,时不时冒出来的“殿下要不要睡我”穆承渊已经听麻木了,最近不知抽什么风,又突然变成了“殿下来亲亲”、“殿下来抱抱”,人还病着呢,就不要脸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三番两次折腾下来,穆承渊面上仍是维持了冷静,内心早咆哮开了,什么亲亲抱抱,本王是那么不庄重的人吗!

要抱抱你自己去!睿王殿下每一次都漠然转身无视如铁,如铁也不计较直男的迟钝,屡败屡战,乐此不疲,等能起身了,干脆化言语为行动,趁睿王不备刺溜一下从后边贴上来,口中还振振有词。

“殿下不抱我,那就只好换我来抱殿下了。”

他就像一只考拉熊,恬不知耻地扒住了树干,内心带了点期待默念着,打飞机的时候不算,平常不讨厌才算。

微烫的脸颊轻轻贴着睿王的背,能感觉到对方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如铁小心且试探地问:“殿下讨厌这样吗?会不会想要一脚把我踹飞?”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穆承渊黑着脸,一把将如铁提溜到前头去。练武之人身后被袭,睿王殿下差点就真抬腿了。

这算什么回答?有自知之明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啊?

如铁想半天也没想出来,但要他从前边抱还是算了,他没那个胆量,也没桃夭那般厚的脸皮,万一对方是钢筋混凝土,脸被打肿了怎么办,他还得继续在睿王府住一段时日呢!

穆承渊皱眉道:“受寒才刚好些,你又想做什么?真没事了的话,不如去把药园恢复原样。”

纸包不住火,如铁在药园里乱剪了一气,到底被睿王知道了,穆承渊有心惩戒,只是如铁生病卧床中,故而一直放置。

“殿下可别,我病还没好利索呢——您看我这下巴,上火也是病!!”

如铁一听见药草两个字就头大,他靠近睿王是想试探一下睿王的性向,可不是为了让这个不解风情的直男把自己打发到药园子里。倒不是他不肯担责任,而是他如今的体质对绿叶子草很容易过敏,只在药园里待一小会儿,漫无目的地剪一剪倒是没事,正儿八经做工肯定不行,他想等到秋冬再说。

“既然还未好那就安分一点,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都听殿下的……”

真不愧是直男,本来还蠢蠢欲动的心,突然一下子就有点蔫了。

待如铁养病养到下巴上的痘消失,也到了诚王府帖子上定的日子。穆承渊一早就与如铁说好要一同去看穆承沛当众道歉,不止如此,宫里有人也要微服,穆承渊忙得昏天黑地,才赶在前一天安排妥当,如铁这时却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了。

就在不久前,皇帝下了罪己诏,主动替太子担去了合欢公子一案的大部分责任,连他这种不懂历史的人都明白,罪己诏相当于皇帝的自我检讨书,在君权集中的国家,作为统治者低个头有多不容易,可是大楚皇帝为了太子连罪己诏都下了,足见有多看重太子。不得不说,皇帝并非暴君,哪怕有心袒护,还是想着要给天下人交代,罪己诏就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交代,皇帝肯拿名声来换太子一命,天子的名声,难道不比太子的命还重要吗?

在统治者眼里,这是肯定的。至于诚王府七公子穆承沛,皇帝既然率先为太子开了后门,就不会对这个皇侄太过严苛。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多久之前,此人还穷途末路,如今却一派轻松得意,叫人看了牙根发痒。

诚王府这一日包下了皇城最好的酒楼踏燕楼,请了一帮子权贵,按穆承沛的说法,市井之间他也带了话,只是按真正百姓的穿着打扮哪进得来这踏燕楼,穆承沛内心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必真向阿猫阿狗们折腰了,而给面子到场的达官贵人,大多与他爹诚王认识,自然不会与他一个小辈计较,估计都是冲着他爹的名头来赴宴的。

穆承沛立在酒楼大堂原本搭来唱戏的高台上,深深一揖,朗声道:“家仆赵大前阵子惹事生非,给诸位添麻烦了,鄙人御下不严,特备了酒菜,向诸位赔罪认错。”

台下当即便有人站起来,义正辞严道:“下人家丁犯的错,哪有让主子致歉的道理?穆公子为人咱们都清楚,不必如此。”

穆承沛风度翩翩地颔首,一脸诚挚,叫不明真相的人看见,还以为他是被连累的。

……实在太恶心了。

如铁本来与穆承渊一起待在二楼雅间,因穆承渊身份贵重,诚王府为其备了单独的位置,不必在大堂里人挤人。穆承沛所在的台子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清二楚,如铁深知真相,被恶心得不行,正好睿王有事离开,他便想悄悄溜下楼去透个气。

当然,这次他没忘拉上玄亮,上回被桃夭钻了空子,也是他一时任性所致,蒲公公后来奉睿王之命念了他足足一个时辰,可不敢再独自行动了。

他眼尖地在大堂那堆人里瞥见了云晞,云晞似乎在与一个面生的少年公子交谈,待如铁兴冲冲赶过去打招呼,云将军却不见了。

奇怪,云美人去何处了?

如铁左顾右盼,一个不慎又在宾客中见到了穆承涣。穆承涣是穆承沛他哥,想不到也跑来看弟弟的热闹,还和同桌的人边吃边聊得起劲……

如铁嘴角不受控地抖啊抖,睿王殿下对五公子的评价浮现在他脑海里,只有三个字,不着调,果真精辟得不行。

大厅此时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食客,穆承沛怕全是达官贵人太假,特意从府里调了些人手,换了衣物过来充作百姓,就算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他们也会连声附和。

不过几句虚词,穆承沛说完便俨然拿出了主人家派头,跟随在诚王身边,时不时与贵人们交谈一二。如铁想听一听百姓的看法,与玄亮找了个看上去全是普通人,最靠外的桌子坐下。奇怪的是这些百姓要么闷头吃饭,要么在穆承沛大言不惭时齐刷刷叫几声好,如铁心里直泛嘀咕,明明那天围观碰瓷的人里也有帮自己说话的,穆承沛至少不是不知情,难道就没有人质疑一下,还是说百姓都惧怕诚王府呢?

如铁无意间掉了一根筷子,低下头去,只见与他坐一桌的人穿的都是崭新的布履。而他在大街上见过的平民,大都是灰扑扑的草鞋。

他忽然懂了,难怪这些人没有异议,因为十有八九都不是真的百姓。

好大的胆子,居然自编自导了一出戏,如铁心里气不过,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泄愤。

玄亮看在眼里,适时劝道:“公子别气,还是先随属下回去吧。”

如铁点点头,转也转过了,周围一圈都是诚王府的人,感觉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