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是青云国里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 整日里游手好闲遛狗逗鸟的那种。
不过他出生于齐家,齐家乃是太后的娘家, 向来便是忠心耿耿的太后党羽, 所以自从太后掌权以来,齐家一直过得很是滋润,连带着齐恒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也被唯以重用。
不过,自从大将军一党突然崛起后, 他们太后党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简直差点被挤得没地方去,像齐恒这样的游手好闲的人,都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他自然是将一切过错推到大将军一党身上,在心底里日日抱怨仇视不已。
今个也不知怎的,原本沉寂许久的太后,突然又从宫中下达了一项任务。
选取金银玉器十件,绫罗绸缎二十匹,赏赐给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新任国师。
那位国师据说是在陛下祭天时, 突然凌空而降,身怀异宝, 相貌焕若神人,一剑出而奸佞清,简直就是仙人下凡,只要是亲眼看过他的大臣,各种天花乱坠的夸赞都往他身上堆积让人听的是目瞪口呆。
所以, 这才引起了太后想要招揽国师的兴趣。
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对国师的重视,太后从宫内命人送去赏赐的时候,最好要委派一个太后党的官员一同前往,而不是只有几个抬着赏赐的侍从脚夫,这才能体现出他们太后党招揽的诚心来。
身为一位年轻的纨绔子弟,齐恒其实对于国师的信仰,并不如普通百姓那般强烈,对于那些被吹得越发离谱的鬼神之说更是将信将疑。
但是他却又对那位据说一剑重伤了大将军谢江的国师好奇无比,趋于纨绔子弟的本能,他更是对国师那人人惊叹的容貌无比期盼,抓心挠肺的想要一窥究竟。
于是,他便凭借着自己齐家嫡长孙的身份,成功央求自己的父母与祖父游说,成功从太后手中取得了押送赏赐去犒劳国师的任务。
远远的就望见远处那座高耸的摘星楼,齐恒又瞧了瞧自己身后一行脚夫侍从抬着的闪亮金银,心情不由得大好,更是加快脚步向摘星楼敢去,累得他身后抬着赏赐的一行人等叫苦不送。
谁料,就在他们一行人即将要进入摘星楼的那一刻,突然变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另一对人马。
两方人马迎面相逢,在互相瞧见的那一刻,瞬间警惕起来,顿时就这样僵持在眼底,彼此怒目而视,谁也不肯想让。
对面那群人马身披玄甲黑衣,身下骑着高头骏马,腰佩长刀,马背上也是驮着一溜装满金银玉石的箱子,显然也是来犒劳国师,拉拢人心的。
但最让齐恒愤怒的是,这送礼的一行人,竟然是大将军谢江手下的人马。
自家主将刚刚被人家重创,转头下属们就巴巴的赶来给人家送礼,就算是投诚也不能这样快吧!
尤其是对面领头的那人,更是让齐恒深恶痛绝。
大将军一党送礼的领头的人,乃是谢江的亲侄儿——谢峒。
而且这个谢峒与他一般,虽没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迹,但其实也是个都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是凭着自己亲叔叔的势力,在军中谋了个一官半职。
两个纨绔相见,顿时便是各自眼红,再加上太后党和大将军党之间积蓄已久的冲突和仇视,此时两队前来送礼的人马猛地一撞见,顿时便是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开来。
齐恒上前两步,挡在摘星阁的门前,面露讥讽的瞧着谢峒,冷笑道:“谢兄倒是来的赶巧,自己的叔叔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你这做侄子的,就已经上赶着来给凶手送礼来了。”
“彼此彼此!”谢峒翻身下马,反讽回去:“齐大少爷这不也是跟哈巴狗似的,送起礼来跑得比我们都快,身后的尾巴摇的比谁都欢实。”
“再者说了,叔父大人纵横沙场多年,那点小伤根本就是无足挂齿,不过是休养一段时间就可重整旗鼓,他老人家也思及自己当初做的不对,所以方才遣我等前来,向国师大人赔礼道歉。”
说着,他便得以的拍了拍自己身后马儿的马脖子,命人掀开了一行人马背上驮着的箱子口袋,一堆闪亮的玉石金银显露出来,映衬的一干人等珠光宝气至极。
齐恒见状,心里顿时一紧。
不好,对方手里的赔礼比他手里的赏赐要多得多,瞧得他自己都快忍不住心动了。
以己推人,他喜爱那堆金银玉石,自然而然也就认为新来的国师定是也会喜爱那些庸俗的黄白之物,顿时便觉得捶胸顿足,心痛不已。
若是那名新来的国师没有被他们太后党招揽到手,反而投靠了大将军一党,那办砸了差事的他,回家之后定是会被爹娘打得褪下一层皮。
思及此处,他也是心内着急,竟是口不择言的对谢峒说道:“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先是对国师大人喊打喊杀,后又转变了一张面孔,急匆匆的要想人家赔礼道歉,这般反复无常之人,国师又怎么可能看在眼中?”
谢峒见自己一方的金银币对方多,自觉已是胜过一筹,当下便浑然不将对手放在眼里,只是反唇相讥道:“齐大少爷难道是国师肚子里的蛔虫不成,国师看不看得上我们,齐大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倒是齐大少爷自己,得小心一二,别再办砸了差事,回家之后被长辈活脱了一层皮。”
齐恒听他嘲讽,心中怒意更甚,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们也别得意太久,还是先担心一下谢江身上的伤吧!”
“你当真以为那些不过是养养便好的小伤?被国师这等仙人亲自出手击伤,只怕一些佞幸小人是永远也好不了了,你还是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准备给亲叔叔哭孝吧!”
此话一出,就连齐恒自身也是一愣,心中顿时叫苦不送。
完了!他这话说过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大将军一党的人马,猛然间一听这话,顿时全都变了脸色,其中打头的谢峒更是被气得脸色青白,额头青筋直冒。
“你胡说什么?有种给我再说一遍!”他撸起袖子,指着齐恒呼喝道。
在他身后,一队身披玄甲的高大人马,也随着谢峒一起,同时对口出狂言之人怒目而视。
大将军谢江是他们一党人的核心,他本人的更是牵连着无数人一家子的荣华富贵、荣辱兴衰,所以此时亲耳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辱骂大将军离死不远,这些大将军一党的人马当然顿时就怒了。
望着面前一堆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马,齐恒眼见自己祸从口出,心中已是后悔不已,但出于一点颜面,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不肯认错,只是说道:“我有说错吗?”
“再者说了,我原本指的是那些被国师清除的奸邪小人,你们大将军一党干嘛非要这样跳出来对号入座,难不成是心虚……”
“够啦闭嘴!”
终于听不下去的谢峒大喝一声,直接朝齐恒猛扑过去:“别跟这厮废话了,揍他——”
随着他的一声呼和,顿时一群人纷纷跳下马背,攥紧拳头扑向齐恒这个出口无礼的大少爷。
但所幸,齐恒也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后,一群人高马大的脚夫和侍从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妖吃亏,因为害怕这位大少爷受伤之后他们也免不了责罚,顿时也全都呼喝了一声,纷纷撂下身上的挑子,手中拿着扁担加入混乱的战场,与对方的人马战成一团。
大将军一党这一次前来押送赔礼的将士,大多是一群想来捞点功劳的少爷兵,身上虽然披着玄甲,但是却也从来没上过战场,两方人马一交手,这些少爷兵简直就是被一群五大三粗的脚夫给按在地上打。
可是两位领头人这边,却是恰恰相反。
谢峒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也在军营中打磨过一段时间,又加上生的身材魁梧,与齐恒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嫩的大少爷一个照面,顿时一脚就踹的他四脚朝天。
等到阁楼上听到动静的小皇帝匆匆赶下来时,正巧便遇上谢峒正将齐恒摁在身下,一拳一拳揍得开心。
白子云刚一下楼,一眼便望见眼前这一堆混乱至极的烂摊子,差点就傻了眼。
不过到头来,他还是稳了稳心神,拿出自己作为国主的派头,朝着混战中的两方人马大喝一声:“通通住手!”
混战依旧,没人鸟他。
无论是大将军党还是太后党,个个都是嚣张跋扈的主,一向都将白子云这个小皇帝视作傀儡,尤其又是在这种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谁要是先停手就是挨打的命,所以更是没人在意他所说的话,
反正这一次打群架的两党人皆有,到时就算这性子软弱的小皇帝真心想要计较,他们一干人等也能落得个法不责众。
眼看打成一团的两派人马,没有一个理他的,白子云不禁尴尬了一下,面上却是渐渐笼上一层薄怒。
他转过头,望了望身后的阁楼,突然想起了国师就在自己身后,以国师的通天本领,倘若他将来真的被两党人马迫害,国师定然也会有手段保下他的性命。
如此一想,他的心中顿时便充满了无限希望,面对着眼前不听劝的一群人,他也不由得硬气了三分,直接向自己身后跟随着的侍卫一颔首。
一行侍卫心神领会,顿时皆大声呼喝上前,来到混战的人群中央,手打脚踹、用力拉扯,终于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方人马拉扯开来。
皇帝身边的护卫,手上是有着真功夫的,那些少爷兵和只凭着一身蛮力的脚夫,根本就不是这些真正习武之人的对手。
再加上自己也早就厮打的满身伤痕,两方人马也不愿再打下去,于是被侍卫拉扯时,这些人也就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顺从的被分开了。
尤其是已经互相撕扯的一脸血迹的齐恒和谢峒,更是被两个魁梧的侍卫提溜着,将这个两个打群架的罪魁祸首拽到了白子云面前。
齐恒一直在群架中处于弱势,此时早就是鼻青脸肿,被打的眼睛都快肿的睁不开。而占了上风的谢峒也没落得好处,脖子与面颊上尽是齐恒这个大少爷挠出来的血印子。
透过肿胀狭小的眼睛缝隙,齐恒一眼便望见自己面前沉着脸不说话的小皇帝,顿时眼珠子一转,当场跪倒在地,一声哭嚎,凄惨无比的喊道:“陛下为臣做主呀!”
他指着谢峒哭诉道:“臣不过是奉太后之命,押送赏赐给国师的金银绸缎,谁料在摘星阁前遇到了谢峒一行人。”
“臣本是想与谢兄客气一番,所以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谁知道他们这些军旅中出身的莽夫竟是如此不讲情面,一见到臣等就喊打喊杀的,提拳便打,臣猝不及防之下,才落得了如此下场。”
他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面孔,冲着白子云重重的一叩首:“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将臣等两人分开了,只怕…只怕陛下今后就见不到臣了。”
“恳请陛下做主呀,严惩这些滋事之人。”
听着齐恒语不成调的哭腔,一旁的谢峒听得几乎快要愣住了,当下对他颠倒黑白的能力佩服不已,急忙舍下自己心底的傲气,也急忙向白子云叩首道:“陛下莫听此人胡说!”
“他这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明明便是齐恒这厮率先出言不逊,末将实在是被激的忍无可忍之下,方才上前与他分辨,却又被他接二连三的侮辱,这才忍无可忍的出手。”
他愤怒的指着自己下巴上的淤伤,大声道:“陛下您看,这也是那厮挠的,明明便是他挑事的,如今又倒打一耙,诬赖与末将。”
他也学着齐恒方才的模样,跪在白子云面前,磕头的声音比谁都响:“末将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末将一个公道!”
齐恒听罢,在一旁反唇相讥道:“胡说,我所说的件件属实,何时诬陷过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谢峒也不服输,大声反驳着:“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便是假的吗?陛下你一定要看清眼前这小人的真面目,万万不可被他蒙蔽了。”
齐恒也不甘示弱,径直扑到小皇帝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的哭诉道:“陛下相信微臣,臣才是与陛下一条心的,一向忠心耿耿。”
谢峒眼见他如此不要脸,心下气愤,立刻扑过去抱起了另一条大腿:“陛下,陛下!末将才是真的为国为民,所言皆是真的。”
“陛下您信臣呀!臣、臣可是太后的外甥,您的表兄啊……”
“陛下莫听他的,末将一家衷心卫国,父母亲长皆是为青云国在战场上流过血汗的……”
望着一左一右两个人形腿部挂件,原本还满心怒火的白子云顿时沉默下来,火气全消,甚至还不由得沉思起来。
往日里齐恒与谢峒这两个纨绔他也见过,这两人与其余的太后党、将军党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面上对他恭敬些,但心里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如今他只不过是仗着国师在他背后,对这两人稍稍硬气了些,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两人,竟然为了得到他的支持,反而对他前所未有的卑躬屈膝,完全不要脸面的对他哭诉求饶。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他这个皇帝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白子云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惊奇。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吗?
倒真是有些让人上瘾。
年轻的小皇帝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向来懦弱无助的人生中,心中头一次升起了一种名为野心的欲\望。
他动了动喉头,继续摆出强硬的态度,将攀着自己大腿的两人甩出去,沉下面孔,冷声道:“够了,你们二人可曾知罪?”
齐恒与谢峒顿时噤声。
白子云衣袖衣摆,问道:“朕曾三令五申过,在国师休息期间,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可你二人不但大张旗鼓的前来,而且还在摘星楼前闹得如此难看,成何体统?”
两人被突然发脾气的小皇帝唬得一愣,当下只得低头认错道:“陛下责备的是,此事乃是微臣的过错。”
眼看二人认罪,白子云满意的一点头,直接命令手下的侍卫将两人带来的金银珠宝给搬走,朗声道:“念及你二人乃是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并非那等冥顽不灵之人,朕便不再将处罚降于你们身上。”
“只不过……”他指着那些被收缴上来的珠宝,一脸严肃道:“这些意图贿赂国师的财物便由朕没收了,届时上缴国库,以抵消你二人的罪责。”
嘻嘻,朕才不会让你们拿这些黄白俗物去污染国师的眼睛,更不会给你们机会去挖墙脚,这些金银收缴之后,朕日后再用自己的名义送于国师。
小皇帝美滋滋的想着。
莫名其妙丢了财礼的齐恒与谢峒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我擦,你这狗皇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丢了押送财物的两人,唯恐自己回去之后会被自己人大力责罚,顿时也顾不上继续讨好皇帝,只是急切的直起腰身,语气焦急道:“可是陛下……”
白子云一瞪眼:“怎么,两位爱卿还有意见?如果两位爱卿不能做主这些财物,朕便去找大将军和母后详谈一下此事如何?”
一听到大将军和太后的名头,两人瞬间便软了,整个人都蔫蔫的垂下头不肯说话。
若是自己面前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皇帝,真的去找太后和大将军的话,他们这些上位者当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许财物,直接赠与小皇帝也就是了,但是他们这两个彻底把差事办砸了的人,大将军和太后却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只怕到了那时,自己就真的要被上面的人扒下一层皮来!
想到此处,彻底没辙的两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眼含热泪的冲白子云叩首谢恩道:“陛下圣明!”
白子云在面对两党的人马时,第一次如此旗开得胜,顿时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眼看着被吓成了鹌鹑的两人,他刚要发挥一些明君的姿态,安抚两人几句,突然便发现跪在地上的两人突然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的向他背后望去。
就好似他的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白子云顿觉不妙,连忙向身后探去,一眼便望见自己身后的摘星阁中,一缕污浊不堪的黑焰好似活物一般,从阁楼上的窗口中探出,在半空中缭绕不休。
那个窗口所在的位置,分明是国师的房间。
白子云顿时惊得心头一颤,突然想起了方才国师从他肩上捏下来的那丝微不可见的诅咒黑气。
为何他不过离开一会儿的功夫,那黑气便已经膨胀的如此之大?
国师一个人可应付得来?
一想到自己寄予的全部希望可能会出什么意外,他霎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丢下在场的所有人,向摘星楼奔去。
眼看着自家国主向着摘星楼飞奔而去,剩下的侍卫也不再忙着搬运余下的财物珠宝,也跟在小皇帝的身后,追随过去保卫陛下。
最后,跪在地上还没起身的齐恒、谢峒二人,不禁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摘星阁上方漂浮的黑气,顿时一咬牙,顾不得害怕,同时站起身来,带着自己一方的人马,争抢着向摘星阁奔去。
他们二人奉命前来招揽国师,如今虽然自己的财物被罚没了,但是好歹也得先见国师一面,到时即便招揽不成功,窥得在摘星楼内所发生的一二,也算是能回去复命了。
就在心思各异的一干人等奔过常常的阶梯,来到高高在上的摘星楼中,一把推开国师的房门之后,顿时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诅咒化作的黑雾弥漫了整间房屋,已经顺着打开的窗口飘散出去,恍若活着的东西一般,腾腾煞气凝做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蟒,若隐若现的在房屋中翻腾不休,冲着一干人等吐着猩红的蛇信。
所有人都差点被这条满是煞气的黑蟒吓得瘫软在地。
有几个胆子大些的护卫,鼓起勇气挡在小皇帝面前,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拔出鞘,向着那条巨蟒劈砍几下。
可是那蟒身却是无形的黑色雾气所化,任凭凡人的刀刃如何劈砍,都只能在雾气中留下道道烟波折痕,随后那浅浅的折痕便又重新聚拢,庞大飘忽的蟒身上没留下任何伤口。
这等骇人听闻的景象,顿时又将门口的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黑蟒见状,更是得意,身形陡然扩散,再次胀大数倍,一团团缭绕的煞气从窗口飘忽出去,黑色烟雾一片片的聚拢在摘星阁的顶端,飘散不去。
这下子,只怕全都城的人,都能一眼看见摘星阁顶端翻涌着的黑雾。
已经有不少周围的百姓,在看到摘星阁被不知哪里来的黑雾笼罩时,全都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接近这里,盯着那团煞气浓重的黑雾,互相之间争执讨论不休。
房间内,再次胀大的黑蟒眼瞳一竖,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身形猛地一抖,就要像门口的众人扑来。
此事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门口的一众人等已经来不及逃跑,只是被吓傻一般愣在原地,站在前方的白子云更是本能的抬起双臂,护在自己眼前。
但是他等了数息之后,却依旧等不来自己被蛇口吞没的触感,只听到耳畔传来阵阵痛苦的嘶吼翻滚声。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臂,向前看去,顿时惊愕的发现,原本还威风不可一世的黑雾巨蟒,此时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尾巴一样,整个庞大的身躯在房间内翻滚折腾不休,却始终无法摆脱自己尾端的束缚。
顺着这条巨蟒的身躯向下看去,便瞧见它原本粗壮的蛇身却是越靠近尾巴的地方,越是细小,等那庞大的身躯到了末端的时候,已经是一根黑线般纤细的黑气。
这丝黑气的形状,与白子云离开前所见的一模一样,正被一双苍白的手捏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再顺着修长的手指望去,众人便不禁眼前一亮。
一位身姿如鹤、神凝霜雪的道人立在窗前,身着一袭墨白相衬的道袍,衣带束腰,腰间悬着一柄狭长漆黑的长剑,如玉的面容上一片淡然之色。
正是青云国新任的国师。
原本一心想要见到国师的齐恒谢峒等人,在此时当真见了他的面,却又被他的神采所摄,全都惊艳的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瞧着对面那人,一时全都说不出话来。
众人甚至连屋内那条巨蟒都差点给忘了。
秋宸之没有关注门外众人的神色,只是手中捏弄着那巨蟒的尾部黑气,就像是文人提笔落字一般气定神闲,眼中看不出一丝惊惶凝重的神色,手指轻挑,顿时便将那丝诅咒凝沉的黑气提起来。
那条由黑雾蔓延凝成的巨蟒,尾巴尖猛地被人提起,顿时整条蛇便瘫软在地,再也威风不起来,只是如同一条死蛇一般,在这个相对来说甚是狭小的房间内被人拖行。
秋宸之凝视着这条诅咒凝成的黑蟒,冷淡的眼中终于显露出一丝兴趣。
诅咒化作了一丝细细的黑气,虽然是附在小皇帝的肩膀上带来此处的,但偏偏却在刚刚感知到小皇帝离开的那一刻,诅咒开始悄无声息的蔓延,然后瞬间便化作了这条噬人的巨蟒,意图来攻击他。
很明显,下这个诅咒的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小皇帝不通咒术,即便身上携带着一道诅咒之气也发现不了,背后下咒那人也料定白子云肯定会将他安置在摘星阁,所以便将诅咒悄悄放在了白子云的肩膀上。
下咒那人原本应该打算,借由小皇帝来到摘星阁的时机,将那道诅咒之气落在这个房间内,然后等到小皇帝离开之后,便立刻出手驱动诅咒化作巨蟒,将他这个新上任的国师给吞噬掉。
青云国空悬多年的国师之位刚刚有了着落,国师本人却突然就被人用诅咒杀死在摘星阁这个神圣的地方,简直就是当众打脸。
不禁是打小皇帝的脸,也是打整个青云国的脸。
望着自己指尖上那丝黑气,秋宸之不禁略有些奇怪,不禁自语道:“这诅咒倒是有些眼熟……”
可他之前却又从未见过。
而且诅咒一事,就算是修士之间也是极少用的,如今他手里的这个下咒的方法,既不像人修这边发明的,也不像妖修那边使用的,简直不像是凡间界风格。
若是常人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咒术,即便是一些修为稍稍浅薄些的修士,只怕今天也是要认栽的。
只可惜……那下咒之人却遇到了他。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他却是心中早有预料。
自己刚来此处,还未来得及与其他人相交,便被小皇帝阴差阳错的拜为青云国的国师,那原本即将要成为国师的那人,想必一定是恨毒了他。
想起了当初在祭台上看到的那个白衣阴柔的道士,秋宸之不禁暗暗思虑着。
其他人都看走了眼,那小道士还真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手里面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只不过这些本事较为阴毒一些。
也不知那白衣道士究竟是来至何方,又从哪里学到了这一手令他万分眼熟的咒术。
事后一定要找到那小道士,问个清楚!
思及此处,秋宸之眉梢微挑,也再没了继续探究眼前黑蟒的兴趣,指尖稍稍用力,顿时将那丝黑气捏得消散无形。
随着诅咒源头的消失,地上早就已经半死不活的黑蟒嘶嚎一声,庞大的身躯顿时灰飞烟灭,雾气四散。
原本如同乌云罩顶一般笼罩在摘星台上的黑雾,顿时烟消云散,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只余下晴空万里。
当下,都城中所有远远围观摘星阁顶端黑云的普通百姓,顿时全都停下了吵吵嚷嚷的议论,全都哑口无言的呆滞的望着突然又晴空万里的天空。
顿时,摘星阁的周围“呼啦啦”的跪下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所有人都面向摘星阁,颇为虔诚的向他们新来的国师叩首跪拜。
这几天都城中流传的说法没错,他们青云国真的再次拥有了国师,这个国师真的就是个活神仙,可以将天空中的乌云黑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不是仙人下凡又是什么?
瞬间,无数虔诚的祈祷声在摘星阁周围想起。
这些百姓只不过看到了被驱散的黑雾,便已经虔诚至极,更别说在房间内,亲眼看到秋宸之不过在转瞬间便风轻云淡消灭了整条巨蟒的其他凡人。
白子云还在恍惚间,便听到自己身后“呼啦”一片声响,等他回过头望去时,便瞧见不论是太后一党的人马、还是大将军一党的人马,甚至是他身边的侍卫,此时全都跪倒了一片,向着国师虔诚的祈祷,几乎不敢抬头看上一眼,生怕冒犯了自己面前这位活神仙。
瞧见所有人已经跪在地上,小皇帝在恍神的时候,也不由得膝盖一软,简直忘了自己国主的身份,差点就要和那些人一起,一同向对面走来的仙人下跪。
他的国师,他的…仙人……
不过还没等他膝盖软下去,已经走到他身边的秋宸之伸手一捞,顿时将这个晕晕乎乎的小皇帝给重新捞了起来。
秋宸之望着白子云,眉头微皱,说道:“我想…我需要小陛下为我找到一个人。”
那个下咒的小道士,希望他还没来得及溜走。
……
与此同时,在都城内,戒备森严的将军府里。
身处在密室深处的白术,猛地睁开双眼,闷咳一声,顿时一头栽倒在地,将自己面前供奉燃烧着的白色蜡烛全部扑灭,自己的口鼻处则是不断的有鲜血涌出。
他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半晌,半边身子的道袍都被鲜血染红,他身后密室的大门才轰然一声缓缓打开。
重伤未愈的大将军谢江,大步从密室外走进来,上身未着衣衫,胸口的伤处依旧裹着厚厚的纱布,面色因为失血过多甚是苍白。
他脸色阴沉着,走进密室之后,不顾地上还躺在血泊里闷咳的白术到底受了多重的伤,直接一把揪着对方的衣领将他提起,恶狠狠的将其掼在墙上。
他望着自己眼前这个白衣小道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失败了?”
“之前若不是你吹嘘自己师从西方玄虚国巫蛊大祭祀,习得一身的本领,我又怎么会答应将你推到国师之位上,可是现在不过是教你去杀个人,你却反倒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显然,谢江也是和那些围观的百姓一样,已经看到了摘星阁上空突然消散的黑雾,所以此时才来气冲冲的找白衣小道士算账。
眼看着面前被诅咒反噬重伤的人,马上就要被自己给活活的掐死了,他才冷哼一声,再次将手里的人摔到一边,阴沉的说道:“什么都做不到,我要你有什么用?”
“就你这样微末的本事,还想登上国师之位享受荣华富贵?做梦!”
狼狈摔在地上的白术,挪动着自己打颤的手臂,慢慢从密室阴冷的地上爬起来,用衣袖将自己面上血污擦去,喘着粗气道:“大将军此言差矣!”
“你推举我登上青云国的国师之位,并非你爱惜我一身的才华,而是你事先就已经与我玄虚国做过交易。”
“你承诺过我的师父,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答应要将我推上青云国的国师之位,我玄虚国才能在暗地里帮助你,等将来你真正登上青云国国主之位的时候,玄虚国才会在第一时间承认你的正当统治。”
谢江冷冷的瞧着白术,发狠道:“我当时明明答应的是,等将来我登上国主之位后,为了报答玄虚国的相助,会将河之洲割让给玄虚国,你的国师之位只不过是个附带的条件罢了。”
白术捂着胸口,冷笑道:“可是你这不是还没登上国主之位的吗?”
“这两个条件现在你一个没有达成,你谋夺一个国师之位都到不了手,我们玄虚国又怎么能相信,你有本事可以登上国主之位?”
“就算你将来真的登上了国主的位置,没有国师在一旁监督,我们又怎么能确保你真的会将河之洲割让给我们?”
“再者说了…”白术缓缓地坐下,打坐调息:“你就真的没有预先料到我这诅咒之术会失败吗?你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即便在祭台上,那国师一出手就伤了你,但你却依旧无法笃定这个新来的国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所以才会一边派出手下去赔礼道歉,一边请我在此下咒杀他。”
“你心里早已谋划好了,若是我真的成功杀了那国师,你正好可以坐享其成,借此来进一步威逼青云国的小皇帝。”
“倘若我杀不了他,你也无所谓,因为你早就派出自己的手下去赔礼道歉了,所以正好可以借此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推得一干二净。”
他睁开眼睛,残留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江,冷声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只可惜,你打错算盘了!这个国师的本事远比你我想象中的更为强大,简直深不可测,更不是什么蠢人,估计早就推算出给他下咒的黑手便是你我二人。”
眼见自己的谋划被毫不留情的戳穿,谢江已是恼羞成怒,再次揪过他的衣领,危险的说道:“按你这么说,我现在就应该直接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把交给国师,这样才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你的头上。”
白术身上受到反噬的伤依旧严重,在这粗暴的推攘中,胸口再次一痛,口中的鲜血又滚落下来。
但是此时面对着自己心狠手辣的合伙人,他却是丝毫不能露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点怯弱退让之色,面前这个同伙可能就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割了自己的舌头。
他口中拌着血丝,喘了口粗气道:“大将军,您莫不是忘了,我的师父可是玄虚国的大祭司!”
“你与玄虚国所有的来往信件都在我师父手中扣着,如果师父他老人家等不到我向他报平安,那么你猜猜他会不会以为你已经违背了承诺、撕毁了双方的合约?”
“你再猜猜,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将你的那些信件全部公布出来?”
“青云国的百姓、国主、朝臣,甚至是你手下的将士,在看到你为了谋朝篡位,竟然不惜勾结玄虚国,损害本国利益,割让本国的国土……那时候,你敢不敢赌一下那些人的反应?”
谢江冷冷的看着强硬至极的白术,一时没了其它言语,半晌之后方才冷笑道:“你是在威胁我,不但不能把你交上去,我还要想方设法窝藏你的行踪,同时再一边尽力洗脱自己的嫌疑?”
白术叹了口气,讥讽的勾了勾嘴角:“是的,而且现在小皇帝手中仍然没有实权,所以这些事情就算是很困难,你依旧还是可以做到的。”
“之前你只不过觉得我是个累赘,自己嫌麻烦,所以才想要将我省心了事的推出去抵罪。”
面对着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合伙人,谢江面色阴沉的思虑了许久,方才恨恨的将他推倒在地,一声不吭的转身向密室外走去。
他到底还是不敢承担野心败露的风险,所以只能继续去应付那些朝堂上难缠的大臣,尽力洗脱自己的嫌疑。
“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在密室里带着,哪里也不准去!”临走时,他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便命人将密室大门严严实实的封堵起来,生怕白术跑出去泄露了行踪。
面对着重新紧闭的密室大门,原本还在强硬不已的白术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变瘫倒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身上反噬的旧伤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符纸。
谢江想将他软禁在密室里,但是像他那样的凡人又怎么知道,这间牢不可破的密室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青云国是不能再呆了,你必须趁着那个国师没发现他之前,立即逃回玄虚国。
他要去找自己的师父,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来对付那个突然出现的国师。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国师到底还能怎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