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之在想什么?”
带队的莫寒脚踏轻剑,于云端之间回头望向秋宸之,问道。
秋宸之半垂着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自己脚下划过的流云,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得攥紧手中的长剑。
“无事。”
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注意脚下悬空的高度,苍白着面色回答道。
现在他才知道,世上除了飙车党,原来还有飚飞剑党。
以前只是在山峦间御剑飞行时,他尚不觉得如何恐高。如今一踏出山门,没了宗门禁制的压制,这群平时在山里面憋惯了的修真弟子们,此时飚的一个比一个高。
看看现在脚下的高度,估摸着他现在身处在万米高空,身边一群完全不需要飞机随便浪的修士们,个个呼吸自如、神色坦然、还有说有笑。
阳光下,一群年轻人的白衣连成片,在阳光下猎猎生风,个个衣饰整洁、头戴斗笠、丰神俊秀。
偶尔有风拂来,掀掉了年轻人的斗笠,只见在阳光的照耀下,就连那颗圆润光洁的脑壳,也是显得熠熠生辉,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咳……
秋宸之沉默的扭过头。
作为一个一把火把门内大部分弟子烧成了秃瓢的罪魁祸首,他略有些心虚。
当初他内心有疑惑不解,为了逼出掌门天清子嘴里的真话,他运用手中长剑的力量,放胆一试,怼上了南华长老一脉。
结果他赌赢了,在事后掌门天清子不仅亲自前来安抚,独自与他解释,甚至请他来做太虚门的客卿。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他也答应了掌门的一个要求。
掌门要求他这次代替已经重伤的南华长老,前去护送选□□众弟子前往小幻镜。
一想到这儿,他便忍不住有些捂脸。
之前在门内装逼全靠手中的神器,现在出门之后露馅怎么办……
“哎呀——”
一声尖叫打破了他的沉思,让他不禁抬头望去。
原来是刚刚头上斗笠被风吹走的年轻弟子,那弟子本想抓住飞走的斗笠,却没想到今日风大,他只得御剑到处去追上下翻飞的斗笠,此时正大呼小叫的向秋宸之斜撞过来。
秋宸之与莫寒共乘一剑,此时身为门派大师兄的莫寒,眼见自家弟子横冲直撞而来,不禁眉心一皱,伸手便将即将冲撞到二人的弟子攥在手里。
“大师兄……”
年轻弟子的衣领被莫寒揪在手中,身子却还依旧徒劳挣扎着,想去捞到那早已坠落的斗笠。
望着这名弟子如鸭蛋般闪烁着光芒的脑壳,秋宸之有些不忍直视,瞬间明白了那些弟子们在看向自己时,脸上那些哀怨纠结又畏惧的神情。
他伸手拽了拽莫寒的手臂:“小事罢了。”
莫寒心里也明白这些弟子们的心情,也不欲多加斥责,只是松开手,淡淡的训了一句:“下次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年轻弟子应了声,急忙转身直冲而下,去地面追他那顶斗笠去了。
秋宸之看着这弟子急急忙忙的背影,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叹道:“此事乃我之过。”
第一次听到自己身后之人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莫寒心里不由一动,立刻看向身后,坚定的告诉他:“非你之责,本是南华师叔座下弟子先行挑衅,你随后出手教训,并不伤人性命。”
说罢,他还瞧着秋宸之的眼睛,一向冷淡的语气温柔了些许:“你很好。”
秋宸之:“……”
他瞧了瞧莫寒依旧乌黑浓密的秀发,不由痛心疾首的摇摇头。
不,你不懂他们的痛!
当时黑色的火焰吞没一切,带走了所有人的头发衣物时,莫寒这厮恰好被掌门叫走不在现场 ,根本就没有其余弟子们的那种切肤之痛。
同样长发及腰的秋宸之,大义凛然的摇摇头,却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不知道那只小金毛被烧得怎么样?
他转身便自莫寒的飞剑上一跃而起,身姿轻盈的踏入自己的飞剑之上。
不容易,为了不让别人瞧出他是个菜鸟的本质,他不知背着众人练习多久,如今也终于学会了自己御剑。
只觉得身后一轻莫寒回头,突见秋宸之已经御剑而去,不由哑然道:“宸之?”
他负手而立,足尖轻点在单薄狭长的剑刃上,面色如常,淡声道:“你先行,我去弟子间寻一人。”
说罢,不待莫寒反应,剑光已是如流光般转瞬而逝,没入身后中弟子中。
独留莫寒在原地,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自从上次掌门与秋宸之独自详谈之后,他便能明显的感觉到,秋宸之有意无意的与自己疏远了。
往日里皆是他御剑,两人共乘,如今却是不知为何,连与他共乘都不愿了。
仙剑的剑灵开始嫌弃自己,难道是因为他的剑意不再纯粹了吗?
作为一个不通人情的剑痴,莫寒默默地纠结着。
另一边,独自御剑的秋宸之穿梭在众弟子间,迎面而来的一片白衣小青年全都如同潮水般退去,纷纷为新任的客卿长老让路。
“长老好。”
“长老!”
“拜见长老…”
大部分年轻弟子,一方面因为畏惧他之前展露的实力,一方面又因为发型惨遭重创,所以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纠结哀怨的望着他。
倒是有一小部分弟子,因为摄于他一身清冷的风采气质,不由得心生仰慕,主动上前请安问好。
秋宸之虽不爱说话,但是心下倒也颇为喜爱这些礼貌的年轻人,每当有人问安的时候,便微微颔首,以作应答。
眼见客卿长老并非那般目下无人的高傲之人,请安的弟子兴高采烈的退下,又有新的弟子鼓起勇气上前问好,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踌躇着来到他的面前。
白子羽是一众鸭蛋脑袋中,为数不多还保留着头发的弟子。
当时他被秋宸之护在身后,大部分幽暗的冷焰避开了他,只有少部分余火卷走他身上的衣衫,吞没了他半截长发。
如今他的头发不过垂落至肩头的长度,连发冠也束不得,即便削去末端被烧焦的发梢,此时的发尾依旧带着几分焦枯的痕迹。
可是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慢慢地濡慕之色,还有几分忐忑不安,忸怩地来到秋宸之的面前,磕磕巴巴的问安道:“长、长老好…弟子见过长老……”
少年人大多慕强,原本白子羽便对秋宸之这位道友心生好感,后来秋宸之在校场展现的实力,则更是让他忍不住心驰神往。
只不过他原以为秋宸之是与他同辈的道友,却不料后来却做了他们的客卿长老,实力远胜于他,少年便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先前秋长老在众人面前否认是自己的朋友,虽然当时是为了护着他,但白子羽现在心里面还是一直打退堂鼓。
秋宸之一见他这忐忑的小模样,顿时乐了,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
这小金毛还没有被烧秃,尚好。
看着白子羽忐忑的小表情,他沉吟一下,开口问道:“你……”叫何名?
“啊啊啊啊————”
突然,众人脚下一道凄厉的惨叫声,顿时打断了他的还未说完的话。
“怎么回事?”
领队的大师兄莫寒率先反应过来,随即冲入众弟子之间,厉声喝道。
众弟子你望我我望他,皆不知为何,只有其中一名女弟子突然色变,惊叫道:“这声音、这声音好像是张师弟!”
“绝对是张师弟的声音没错,他遇上了何事,声音为何如此凄惨?”
女弟子面色惨白,御剑的身形一动,似乎想要立即冲到地面上查看。
“冷静!”
离她最近的秋宸之伸手摁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莫慌,你慢慢说。”
“此处尚在太虚门的地界,若无意外,不应有弟子遇险。”
被他一按,女弟子像是镇定了些,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喘了口气说道:“方才张师弟的斗笠被风吹走,他急着去捡斗笠,就御剑飞落地面,我见他独自一人离队,当时也没太在意。”
“师弟乃是筑基期,道行虽浅却是长老亲传,平时深得师傅宠爱,身上的法宝也不少,若是遇到普通危险,不该叫得如此凄惨狼狈。”
斗笠被风吹走,着急去捡……
秋宸之一愣。
刚才那个倒霉的小弟子?
他沉下眼眸,冷声道:“莫寒,你守着弟子留在这里,护好他们。”
既然这次是他看护这些弟子外出历练,那么他自然也有责任将他们带回来。
莫寒听他说罢,顿时眉头一皱,道:“我与你同去,弟子们也可分头去寻张师弟。”
“不,我一人即可。”秋宸之否决了他的提议,回过头无奈的看着他。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在小说电视剧里,这种时候还非要分头行动的人们,总是会被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一个的消灭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己也不想下去好吗?
“你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是否还有弟子落单。”留下这么一句,他足下踏着飞剑,流光般落入地面。
只留下莫寒一人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紧握了握拳头。
但最终,紧握的手掌还是放松下来,身为大师兄的莫寒按耐下自己心中的战意,看向众多年轻惊惶的弟子们。
“清点人数。”
他道。
……
他们一行人的脚下是片茂密深邃的山林,而紧挨着山林的一处山脚,便有一座繁华安宁的小镇,地理位置并不偏僻。
也就是说,他们才刚刚走到太虚门的山脚下,便已有弟子遇险。
太虚门好歹是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胆子也太大了些。
秋宸之足下御剑,欲要在山林与小镇的交界处落下。
却不料,他脚下的三尺青光还未触及茂密的林梢,忽有一道血色的锋芒至密林中袭来,向他迎头劈来。
不过须臾间,他便已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只见那血红的物什像蛇又像鞭,马上就要触及他的面颊,撕裂的风已经掠起他鬓角的碎发。
他似乎听到,山林间传来阵阵桀桀怪笑,笑声渗人。
秋宸之眸光一冷,翻身避过那血红腥臭的物什,足尖轻点脚下飞剑的剑柄,三尺青光瞬间飞身而上,被他握于手中。
长剑在手,他心下一定,面对扭动着躯体再次向他袭来的血红,再不犹豫,一剑斩下。
一泓秋水般的光芒,划破长空。
随着剑光落下的,还有半截黏黏糊糊的长条肉块,像是被剥皮了的蚯蚓一般,在地上扭曲蠕动不止。
秋宸之定睛一瞧,心下顿时嫌恶不已。
噫——
什么玩意儿好恶心!
与此同时,山林中隐隐约约的桀桀怪笑也终于停了,那声音像是被吓到一般,憋了好半天,终于也憋出一个字。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