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冷笑:“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比如临终遗言之类的。”
宋凛尚不知沈情发现了什么, 只好维持着暴露之前的最后一丝倔强:“说什么?”
沈情念出了酒店的名字:“我看到了。”
宋凛:“……”
现在坦白从宽还来得及吗?
宋凛耳朵尖红了, 他抿了抿唇:“我来法国出差。”
沈情呸了一声,骂他:“死鸭子嘴硬。你来法国出什么差,我怎么不知道?”
宋凛:“比较急,临时的。”
沈情:“我猜工作内容是跟踪我?”
宋凛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不说话了。
要数沈情最烦他的一点, 概莫如是:闷骚,不够坦诚, 大部分话都说不说口。
以前沈情没谈过恋爱的时候一直在疑惑,为什么情侣间总是吵架,明明是互相相爱的, 那就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相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这样不就不会吵架了吗,只要足够相爱。
现在沈情明白了,相爱一点都不够, 倒不是说他跟宋凛相爱, 毕竟他跟宋凛相敬还差不多, 只是对方闷骚的性格着实让人生气。
沈情这样想着, 声音里已经带了压抑的怒气:“你来,你跟我说不行吗?至于这样偷偷摸摸跟人贩子一样?”
宋凛捏了捏眉心:“对不起。”
沈情不依不挠:“你说清楚。”
宋凛叹了口气, 妥协了:“是我不对, 不应该不告诉你。”
“但是,我太担心你了。我以为,你生气了, 不愿意我跟着你。”
沈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是猪吗?”
宋凛乖乖点头:“是。”
沈情:“……”
他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原谅你,你在哪?”
宋凛迟疑了下:“你隔壁。”
沈情:……
好想骂人,这跟变/态痴/汉有什么区别。
他把视频挂了,起身去敲隔壁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被缓缓打开,后面露出宋凛锋利无敌的半张脸来。
一直以来,宋凛在沈情心中都是,强大冷静冰冷的那挂,像一柄吹毛断发的剑,月光照在上面能看得见反射在墙上的刀光。
但与他接触越多沈情才发现,他也有缺点,也有软弱,还会有小孩子一样被沈情训斥的时候。
宋凛让了一步,沈情便挤进门去。
进门处的衣架上挂着黑色长风衣,桌子上放着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口罩。
沈情扫了一眼,吐槽道:“你这全副武装的,要不是我们结婚了,我怀疑你要拐卖人口,专门找我这种年轻貌美的,拐进大山里生孩子。”
宋凛已经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抬手把口罩扔进了垃圾桶里。
沈情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飞机上那个也是你吧?”
宋凛手一顿,解释道:“怕你吐得受不了。”
沈情挑眉:“我的机票也是买的咯?”
宋凛嗯了一声,沈情大失所望,埋怨道:“你还不如不告诉我,我以为我运气爆棚,想回国买彩票来着。”
宋凛便顺着他的话说:“你想中奖也不是不可以。”
沈情连连摆手:“别,别败家,孩子还等着喝奶粉。”
虽然说宋凛的钱足够他随意挥霍,但沈情既然嫁入豪门了,便总有要为这个家操心的担忧,明知这么花钱也没什么,下意识也会紧一点。
难道这是穷苦一年的后遗症?
由奢入俭难,没想到由俭入奢也难。
沈情琢磨着,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就别想体会一哈大手大脚的生活。
此时夜幕初落,巴黎才堪堪七点半,窗外的夜色泛着股温柔。
沈情往外看了一眼,随意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话刚出口,他就想起宋凛桌子上那个犹亮着屏幕的笔记本,便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有事……”
宋凛的回答却是抓住了他的手:“走吧。”
他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出门随手拿起了自己的钱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喧嚣。
酒店离塞纳河比较近,两个人沿着街道,不知不觉走到了河畔。
夜晚的凉风拂过河面,裹挟着水汽从脸上划过,脸侧的碎发扎着皮肤,痒痒的。
河中的游船亮着灯,像散落在水面上的星星。
沈情蹭了蹭脸:“我想坐船。”
宋凛有些担心:“我要不要带个袋子。”
沈情看了看平静的水面,觉得不至于,但为了以防万一,两个人还是带了袋子。
在码头买了两张票,宋凛扶着沈情上了船,他们坐在第二层,看得更远。
游船启动了,两岸的灯火延绵不绝,远处的埃菲尔铁塔闪着光,犹如悬在天边的明星。平缓的水流声和船上的笑语交织,在船只穿过桥洞的时候还会激起一阵回响。
天高水阔,岸边林木蓊郁,深沉的树影上嵌着都市的明灯沈情坐在船上,觉得是他们在向身后流去了。
在二层的风有些凉,宋凛便微微侧了身,帮他挡着点,生怕沈情着凉了。
远处的巴黎圣母院小岛像个浮在水面,只露了壳的巨龟。
游船一路东行,到小岛后折返,钻过跨河大桥的胯/下,慢慢返航了。
沈情看着两岸漂亮的灯火,想起自己有次喝多了躺在天台,望着天边的星星,突然觉得十分开心,这种感觉跟此刻的心情高度重合。
他低声念道:“此处该发生一个吻。”
宋凛没听清,转过头看他:“什么?”
沈情望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笑了一下:“没什么。”
在他看他的那一眼里,他们接吻了。
次日便是“明日之星”独奏会。
沈情在后台已经换好了正装,伴随着掌声,他上台鞠躬,而后坐在钢琴凳上。
他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自信,仔细想来,沈情这十几年的钢琴演奏生涯也足够顺遂,除了没拿过重量级的国际性大奖,名气尚微之外。
毕竟他还年轻。
这次演奏的曲目是肖邦的降A大调波罗乃兹舞曲。托自家老爹的福,沈情最擅长的曲子全是肖邦的。
这首曲子创作于肖邦晚年,波兰民族起义的时候,基调偏向于豪迈勇敢,充满了英雄性的史诗般的激情,对沈情在感情表达上要求比较高。
毕竟沈情是衔着金汤勺出生的人间富贵花,平常看的书也不过是……
叨扰了,沈情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只看乐谱。
因此在这首曲子上,他更侧重技巧和节奏。
和声上独特的转调在踏板的巧妙配合下格外出彩,各种副属,重属,那不勒斯和弦都精彩得无以复加。旋律线条棱角分明,简单却极富煽动效果,在一次次半音中波澜起伏。
就如同它的名字:“英雄。”
这是英雄的象征。
沈情突然抓住了这首曲子的精髓,这是波兰虽败犹荣的英雄气概,波兰的民族精神。
那是一转而逝的模模糊糊的灵感,却使沈情的指尖更加用力。
排山倒海之势的尾声爆发,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沈情起身的时候,台下静了一瞬,之后才是排山倒海的掌声。
宋凛坐在后面,明明是不算近的位置,沈情还是一眼看见了他,眉眼弯起,所有的锋利都化作了绕指柔,是那种坐在那里就能找来一堆桃花的好模样。
演奏结束,沈情溜到宋凛旁边坐着。
宋凛克制住了兴奋的语气:“弹得不错。”
沈情非要从他嘴里扒拉出夸奖来:“怎么个不错法?”
宋凛摇摇头:“我没那么懂这首曲子,但我听得出。你的演奏在我眼里无可挑剔。”
沈情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是鉴赏水平挺高的嘛。”
宋凛失笑。
台上正在演奏的曲子是降E大调平静的行板与华丽的大波兰舞曲。
沈情趴在宋凛耳朵边小声说:“这首是1830年的巴黎。”
曲调流畅,平静而温和,就像前一天夜晚里,两个人坐在游船的二层,穿过古老的桥洞,岸上的光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又被船只温柔地搅碎,荡漾出一个美妙的梦境。
沈情又想起那句话。
“此处该发生一个吻。”
宋凛故意扭过脸来,呼吸交融,鼻尖碰着鼻尖。
沈情嘴唇没动,用着气音问他:“怎么?”
宋凛垂眼,浓密的睫毛挡去了眼中的神色,他说:“亲亲你。”
试探着,犹疑着,相碰。
蹭了一下,感受到对方带着凉意的触感,舌尖沾了一点湿,埋伏在柔软的城墙和坚硬的牙齿后面。
像是蜻蜓敛着翅膀,慢慢地降低了,轻盈地略过水面,留下了一点涟漪,向四周荡去。
优雅的琴声笼罩着两人,四周都是人群,天很蓝,风也很轻。
沈情已经无暇去顾忌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他的心脏发紧,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脑海里焰火升腾又炸裂,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艳丽的色彩碰撞又融合。
阳光透过教堂斑斓的彩色玻璃窗,被分割成无数条明丽的光线。
宋凛轻轻弹了一下沈情的鼻尖:“呼吸。”
这一句话,沈情才似回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起伏。
他卸磨杀驴般抱怨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亲我。”
宋凛:“不是你让我亲你的吗?”
独奏会已经结束了。
杨琪琪跟兰子君正在找他,于是沈情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杨琪琪又是气得不行:“演奏结束你跑什么,麻烦死了!就你这态度,别想收到邀请了!”
沈情还未回话,又一个外国男子走了过来:
“沈先生,我是IMG公司的经纪人,觉得您很有潜力,想问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杨琪琪惊讶失声:“你们公司不是说不再签亚洲钢琴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