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的折断声, 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心下一惊, 面色变换了几下。
李淳风嘴角抽了抽, 这太子殿下的气性可真是大, 他师弟还没说什么呢, 他就这副模样, 那要是真有点什么, 那还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诛九族了?!
众人心下瑟瑟, 都不敢看李承乾那张黑炭一般的脸,唯有陈星还在吃东西, 他是真的饿了, 一下午没吃饭, 又忙活了一晚上,顾不得是不是有失礼仪,
不住的往嘴里塞吃的。
“都愣着做什么?”陈星抬眸看了他们几眼,“吃呀!”
郑凤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好, 这还是我第一吃星儿做的东西, 倒真是得好好尝尝。”
李承乾将断成两半的筷子扔到一旁, 又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 沉默不语的夹着菜, 好似刚刚的一幕是意外。
还是太急躁了些……
星星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清楚, 不因这一句话, 就怀疑他, 对他生闷气。
李承乾在心底默念了几句,将翻腾的怒气压下去了些,这些都是星星做的饭菜,不能光便宜那姓郑的,正要执起碗筷吃起来,却发现里头多了一粒鱼丸,愣神的看向陈星。
陈星对他笑了笑,又给他夹了其他几样爱吃的菜,“看什么?你在宫里没吃多少吧,这些菜都你爱吃的,多吃点。”
李承乾将鱼丸放进嘴里,同原来一般美味儿,再次看桌上时,才发现除去陈星之前做的,后面这几样都是他爱吃,李承乾嚼了几下,连那颗冰冷的心瞬间变得甜,变暖了起来。
郑凤炽眼神暗了暗,这个姓李的公子,同陈星的关系不一般,看他们俩的相处便知,是极其熟悉的。
陈星用完一些饭菜后,总算不那么饿了,擦了擦嘴道:“我知商人最末等,但这末等之业发挥起来,对社稷也有大作用。”
“商人重利,百行行百行的赋税,对于那些容易产生欺善怕恶之行,便可行重税,对于那些轻利的行业,便行轻税,国家何愁不富?百姓何愁不安康?”陈星这些话说出来后,在场人无不心神一震,呆愣住了,这是全新的概念,难以消化,更难以明白进去。
李承乾并不赞同陈星说的,放下筷子,蹙眉道:“要是如此,百姓都去从商,农田荒无,作坊无人繁忙,那就都乱了套了。”
对于此事,郑凤炽最有发言权,他是喜欢陈星,但一码归一码,对于这样的话,还是得反驳他,“我们身上的赋税已经够重了,若是再加上一层,连那些乡下地主都比不上了。”
李承乾是执政者,郑凤炽是商人,都不赞同陈星所说的,何况是其他人。
在场除了陈星,都对他说的话不赞同。
陈星不慌不忙的将众人的茶杯满上,才解释道:“这得户部的人具体商讨,至于农户都不种田去行商,更是不可能的。”
“国库富余,还需要农户的赋税吗?”
李承乾浑身一震,“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不收税,这绝对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陈星轻笑,面上表情认真道,“若是从商人手工作坊收的赋税比加上农业还多,有何不可?”
郑凤炽心下有些担忧,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私密话,想想应该没什么关系,“那我们这些商人还不得被赋税压死?”
“那就要看如何制定实行了。”陈星俏皮的挑了挑眉。
李承乾陷入了沉思,这样看来,陈星说的话不无道理,虽然惊世骇俗,被他解释一番,竟也觉得可行。
改日在朝堂上提上一提,看看大臣们怎么说吧,若是真的能施实,那于国于民,都有极大的好处。
李承乾思量透了,将微凉的茶一而尽。
“郑公子你们可有到他国行商的意图?”李承乾那边疑惑解决了,陈星便又向郑凤炽输送新的建议。
“他国?”齐明玉摇了摇头,“并未,我家的胭脂店铺还仅仅卖到江南一代,闽江一代都还未涉及,哪有本事卖到他国去……”
郑凤馨一笑,对齐明玉躬了躬手,“齐公子太过谦虚了,美人香可是我们大唐最好的胭脂了,就连宫里的妃嫔也大都是用美人香。”
“这你都知道?”齐明玉惊讶看了郑凤馨一眼,继而又目光火热的盯着郑凤炽。
“那可不。”郑凤馨轻哼道。
李承乾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他们,沉默着继续喝茶。
一直未说话的赵少清,却是开口了,“我家的下人倒是到过东瀛小国,可来往花费的时间太多,又过于凶险,加之赋税过重,实在是难以赚到银钱。”
“东瀛小国来往大唐之人众多,我们的吃的用的东西,他们自然也都差不多,对我们的香料丝绸也就不敢兴趣了,为何不往扬州、岭南以南的海上而行?”陈星说得嗓子都哑了,正要给自己添茶,李承乾就自动给他满上了。
陈星对他会心一笑,干哑的嗓子也不难受了。
齐明玉、郑凤炽、赵少清三人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陈星将他们说动了,这其中的确有利可图,甚至是大利,他们作为商人子弟,自然是有这方面嗅觉。
但如今只是个设想,具体如何,还得回去同家里人商讨。
这旧也叙完了,郑凤炽心里既有对陈星偶遇的喜悦,还有对这一半商机的跃跃欲试。
众人细聊一会,时间就已经到了亥时。
街上灯火通明,有几个熙熙攘攘的行人,没有宵禁,各坊市皆可以行走。
齐明玉家里的下人,已经来接他了,于是大手一挥,让郑凤炽几人也上了他的马车,图个方便,一同远去。
李承乾却依旧没有离开打算,望着那几个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星星,你是想做些什么吗?”
陈星对他侧目,轻笑的赞道:“殿下聪明。”
“那能和我说说吗?”李承乾执起陈星的手,曾经比陈星小的手掌,如今已经可以把他的手包裹住了,还细细的替陈星搓揉了一番。
陈星动了动,将手抽了出来。
李承乾眸色瞬间变暗,陈星却是心疼将他的手握住道:“你手受伤了,走,我先给你上药。”
李承乾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陈星拿着上好的伤药,轻轻涂抹着那几个指甲印的伤痕,“诸位皇子的年纪大了,你有好几个兄弟,年纪相仿,夺嫡一事迟早会到来……”
李承乾神色未变,因为陈星说的是事实,他的亲弟弟,就已经在筹谋准备着,还有那不甘被夺权的皇祖父,一样窥探着那个位置。
陈星替李承乾上完药后,还拿起那两只手,轻轻的吹了吹,真是长大了,这手掌已经比得上他的了。
“殿下以后千万别再这样对自己了,您不觉得疼,我们也会心疼的。”陈星认真的道。
李承乾莫名的被陈星喂了口糖,心情变得格外的好,暖声应道:“好。”
“这要在朝堂上站稳跟脚,少不了银钱,齐明玉的情况我不知晓,但郑凤炽几人,我却清楚,郑家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这次上京,应该是将生意做到京城来了,赵家主营瓷器,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若是能收为己用,无疑为殿下添上一大助力……”陈星洗净了手,顺便将给李承乾擦拭血迹的帕子也洗了。
李承乾眼眸微睁,呐呐的看着陈星:“星星……”
原来陈星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
一颗心被陈星填得满满的,甚至都要溢了出来,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星星,他怎能不爱?
陈星一笑,将沾满水的手,冲李承乾洒了洒,本想逗弄逗弄他,没曾想却被李承乾一手攥住,陈星没敢大动作,怕把刚给李承乾涂的药给蹭了,却更方便了李承乾动作。
李承乾手上微微用力,将没有防备的陈星拉扯到怀里,紧紧抱着,侧脸还不住的蹭着陈星的脖子,嘴里喃喃道:“星星……”
陈星动都不敢动,就怕碰到什么让双方尴尬的地方,倏地侧颈传来湿热的触感,陈星浑身一震,好在只是一刻,那抹温热触感便消失了。
陈星心底微动,他是“称心”,却没有记忆,但此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李承乾对他的喜欢。
额间胎记又隐隐发热了,陈星将眼底情绪尽数隐去,轻声唤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宫了?”
李承乾就这般抱着陈星,哑然道:“不着急,明日父皇会要你进宫,我出宫来寻你的事,父皇也是知晓的。”
“明日到朝上,父皇如何问,你如实说了便是,不要又给我揽功劳。”李承乾嘱咐了一句,他知道陈星都是为了他好,可如此一来,本属于陈星功劳却要分给他一半了,这对陈星不公。
“殿下放心,臣心里有数。”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李承乾,不然他也可同李淳风一样,当一个清闲小官,不必劳心费力的往上爬,明日的事,他早就有了准备。
李承乾满足的叹谓一声,又将陈星抱紧了几分,情难自禁的这里摸摸哪里碰碰。
没有反抗的陈星,心里轻叹,太子殿下是越来越黏他了。
按理说他对李承乾态度,在他自己看来已经超过了朋友之间感情,但他却又确确实实的没有心动,而今晚或许有了答案。
陈星抚了抚额间胎记,这处隐藏的秘密不仅仅他是“称心”那么简单,上一世的事,他只知冰山一角,还有许多未知的事等他来探寻。
陈星眼里含着一抹坚定,他相信自己离真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