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材曾经有多么的看不上陈星,
现在就多么敬畏他,这小子竟然能将时辰算得分毫不差,看来真是有两把刷子, 不是来混日子的, 以前是他眼拙,小瞧了他。
他也知道就凭陈星这个本事, 不会是池中之物, 他犯不着因一时的不痛快,将人得罪死了,那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于是太卜署的人发现, 自从春耕祭祀回来, 他们的卜正就完全变了一个样,整天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太卜丞, 就差把他当祖宗供着了。
陈星对于苏良材孝敬心安理得的受着,对苏良材态度也好了几分。
苏良材以为是自己的讨好,让陈星对他改观了, 不再刁难他,想和平共处。
要是知道陈星这么好哄, 之前也就不会糊弄他, 好好听命行事, 要怪就怪他没有那个眼力劲, 不认识这尊大佛, 把人得罪了。
幸亏还没做得太过, 没把人得罪狠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卜正,这些事不用你来做,让他们便是。”陈星接过苏良材递过来的茶和公文,随意的道。
苏良材并不觉得尴尬,而是依旧腆着笑脸道:“举手之劳,还望卜丞能在正卿和少卿面前美言几句,下官就知足了。”
陈星喝了口茶,抬眸看了看他。
苏良材随即正襟危坐的站着,脸上的笑意就从没断过。
“卜正大人,你还有什么事?”陈星喝了口热茶后,便收回目光垂眸道,
“没……”苏良材面上有些尴尬陈星刚刚并没有答应他,这也是情有可原,谁叫他之前与他不对付呢,哪能说改就改。
苏良材拍了拍衣摆,叹息的躬着身离去,就在他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陈星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道:“这人犯了错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有些错……改了也是没用的。”
也不管苏良材听没听到,就开始翻看要处理的公文。
苏良材僵硬着脸,慢慢的退了下去。
这小子记恨心真重,他不就偷奸耍滑了几次,又没怎么了他,怎么就抓住错处不放了呢?!
苏良材在心里吐槽陈星心眼小,爱记仇,可陈星说的是另外的事。
苏良材之前对他做的无伤大雅的事,他态度可以转变,不和他一般见识,但苏良材是自己作到头了。
印堂上的黑色已经越来越明显,稍稍掐算,报应也就这几天到,牢狱之灾免不了。
按照他年纪来看,这牢狱之灾结束,差不多可以进棺材。
过了几天,陈星升太卜令的公文下来了,还是祖孝孙亲自送来的。
“恭喜啊太卜令,这没几天,就升官了,这升官速度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祖孝孙笑着打趣道。
他的官职是四品,陈星一个多月就连升两级,成了七品太卜令,虽然七品官比比皆是,但要知道陈星才十六岁,就已经是七品官,那到了他这个年纪,还不得封侯拜相?
祖孝孙没想到随口一说,竟一语成谶,那时候才感叹他们的陛下,曾经的太子下了一盘大棋,一步步将他心尖上的人捧到无人可比肩的位置,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敢动他。
“这还是多亏了正卿和少卿的提拔,不然下官哪能升得这般的快。”陈星恭恭敬敬的道,十分谦虚。
“这是你自己的本事,祭祀那天大家可都看到了。”祖孝孙捏了两撇小胡子,笑着道,“连时辰都能算得如此精准,还有那七彩霞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神迹。”
陈星淡笑不语,示意祖孝孙喝茶,算这样的时辰对于他们这些相士来说就是基本功,要是这样的时辰都算不出来,那还谈何掐算命格,看人风水?
“那太卜令帮我算算,我这次来还有何事相告?”祖孝孙眯了眯眼,半试探道。
陈星挑了挑眼角,一双丹凤眼流光四溢,轻笑道:“不用推算我也知你是来作甚的。”
“哦?郎君可别把牛皮吹破了,还是谦虚点好。”祖孝孙故意严肃着脸,默然的看着他。
陈星脸色未变,轻合着眼帘,“少卿来此,有两件事,一是我升太卜令的批文到了,这二嘛……”
“今日卜正还没上值,我猜是卜正出事了。”陈星笑着给呆愣的祖孝孙添了茶,“卜正怕是昨晚就已经被下狱了,而且还是被压在大理寺,要是在刑部您不会这么快知道的。”
祖孝孙愣愣的接过茶,喝了一口,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嘴,抖擞着倒了一身的茶,皱着脸思量了会,又笑着摇了摇头惊叹道:“少年奇才,奇才啊,这太卜令升得一点没错,前途不可限量。”
就连算都不用算,不仅知道苏良材被下了狱,连时辰,被关押的地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是太常寺少卿,若是刑部关押他得上级发了公文下来,才能收到消息,大理寺就不同了,都属于九寺五监,平级就不一样了,收到消息也方便。
“那你可知犯了何事?”祖孝孙态度这回端正了许多,不再是试探而是正经的问道。
“您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陈星挑了挑眉,慵懒的勾唇道。
祖孝孙赞赏的看了陈星一眼,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从陈星这鬼精灵身上是套不出什么消息的,也不坐着了,“太卜令那我就先走了,他日有空定到你府邸去拜访一二。”
“那下官必定欢迎,您还请慢走。”陈星青自将人送出门。
祖孝孙又是十分看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离去。
正卿说得没错,陈星怕是那百年难遇的奇才,这心性心智,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在官场官员怕都比不上他。
这官场还是属于这些年轻人的,他们老了,祖孝孙自嘲的笑了笑,背着身,心情愉悦的往回走。
待祖孝孙离开,太卜署的上上下下又朝陈星行李,“参见太卜令!”
太卜令刚来一个多月,就能将地头蛇一般的卜正斗倒,自己坐上太卜令这个位置,现在太卜署真正的是他一人的了,还有谁敢不听的他的命令?
苏良材被下了狱,和陈星真没多大关系,是苏良材自己作到头,他上面的人要收拾他,随便一个私相授受,结党营私,就能定下重罪。
苏良材之所以败落,是他自己平时处事,怪不了他人,帮那些大官算的日子出了错,人家面上不说什么,背后能不记恨你捅你一刀么?
现在又有了他,见识过他在祭祀上的表现,那些人也就将苏良材抛了出去,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哪能比得上七品太卜令,新仇旧恨加一起,苏良材就这么进了大狱。
倒是便宜了陈星,除了个死对头,太卜署成了他的一言堂,那以后帮李承乾也更加方便了。
春耕祭祀圆满结束,龙心大悦,李世民好好嘉奖了李承乾一番,本是太子爵位无可封,在俸例上,东宫的又加了一成,这可比之前历代太子都要多。
太子得宠可见一斑,羡煞了旁人,尤其是李泰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他就知道有陈星在准没好事,他大哥自从和这个陈星搭上边,他的心里就没舒坦过。
这次肯定又是这个陈星搞的鬼,上回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就没把他弄死呢,竟还一样的入朝当官,帮李承乾。
陈星成了李承乾的心腹,之前并没有将陈星放在眼里,现在不得不重视起来,他也得培养些心腹,不然真的斗不过他大哥了。
陈星上回出的意外,不是李泰做的,但他提前收到了消息,本想看好戏,结果戏没看成,他大哥又受到嘉奖。
这样一来,他写的文章、策论,看来就像纸上谈兵,远不如李承乾做的事来得有力道,让百官信服。
百官都认准了李承乾这个太子,除了少部分还觉得他有可能,其他都对他不看好,那些大臣更不必说,凭他根本拉拢不过来的,只能一步步慢慢谋划。
李泰心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陈星不是会弄神迹么,那他也暗地派人去寻个相士,看谁斗得过谁!
随意皇子年岁渐长,朝堂的水刚清没多久,又要变浑了,争权夺利古来如此,不管是父子还是兄弟,都要为了那个位子争得你死我活。
“殿下……东西都备好了,是内侍省亲自安排的,你看看有没有差错?”李德謇将礼品单子递给李承乾,让他看看,有没有漏下的。
“王总管做事严谨,不必看了。”李承乾看也未看,便将一众药材补品单子递还给李德謇。
李德謇木着一张脸,将单子收到怀里。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胸脯,低声问道:“去接星星没有?”
李德謇被拍得重重的一咳,伸手指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在马车里?”李承乾疑惑道。
李德謇没回,胡乱的点了点头,捂着被李承乾拍疼的胸膛,退到后面的车队里头了。
李承乾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也没用多大的力啊,肯定是李德謇太不禁揍了!
李承乾心里有些雀跃,快步的上了马车,刚掀开马车帘子,就见闭着眼休息的陈星。
平时锐利,对着他却会泛着笑意的好看眸子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剪影,白嫩小脸因着睡着了,显得十分粉嫩,唇瓣轻轻闭着,饱满而翘有弧度,而额间的那朵花儿,红得好似要滴血一般,鲜嫩欲滴,吸引着人去品尝。
没有防备的李承乾,被这副美景给震慑住,呆愣愣看着,心里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陈星睡得熟,盖着一张毛毯子,也不知等了他多久,呼吸平缓胸膛也跟着起伏着。
李承乾极力的从那张睡颜移开,醒着时的陈星身上带着一股灵动、狡黠,睡着的他则是多了几分乖巧,让人怜爱。
李承乾小心翼翼的走进马车里,将车帘子放下,不进一丝一毫的风,就这般动作就已经让他出了一身的汗,更多的是紧张冒的汗。
抬头看了看陈星,发现他还同之前一样,睡得极熟,闭着的眼睛动也未动,这才放心下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李承乾舍不得眨眼,眼睛都感到微酸后才回过神来,突然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更是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悄悄的朝陈星爬了过去,半撑在陈星上方,望着那朵等人品尝的花朵,李承乾舔了舔唇,眼底滑过一抹流光。
慢慢的俯下身,那张温热而含有湿气的唇,精准的印在陈星额头的花骨朵上,这一吻让李承乾心神大震,有些破碎的画面从眼前滑过,还没等他仔细的看一看,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承乾莫名的察觉到一股浓浓的忧伤,从心底深处蔓延至全身,待他发现不对劲的时,眼眶已经蓄满了泪,差一点就要滴在了陈星脸上。
连忙慌乱的起身,将眼泪抹去,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伤心难过起来,为何胸口还有股郁气堵着,让他喘不上气来。
就当李承乾惊奇,又准备再偷亲陈星一口试试,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马车动了动,吓得他差点摔倒在陈星身上,这么一动弹,陈星就有了苏醒的迹象,他当然不敢再亲了。
李德謇也在这时掀开了车帘子,“殿下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否启程?”
李德謇眼睛倏地顿住,太子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还挂着泪花?
“走吧,时辰应该不早了吧?”没等他仔细看看,不知何时醒的陈星,声音沙哑的道。
李承乾给了李德謇一个眼神,示意按陈星说的去办,便将车帘子拉了下来,不再和他多废话,背着陈星将眼泪擦干净,才笑着回身对陈星道:“星星……你什么时候醒的?”
陈星睁开自己的双眼,眼底含着水光,显得有些茫然,但又可爱得很,没回答他,自顾的问道:“唔……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不耽误。”李承乾将人给扶了起来,拿过案桌上的茶水,想喂陈星喝。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陈星一股脑的坐正了身子,咕咚咕咚的一杯茶全喝了。
喝完茶后那张唇添上几分水色后,更显得诱人,李承乾目光躲闪,都不敢直视陈星,嘴角还挂着傻兮兮的笑意。
陈星疑惑的看着李承乾,“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李承乾颇傻的捂着自己的唇,两眼弯弯的问道,“还渴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陈星喝完茶后,靠坐在马车边上,皱紧了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胎记。
把李承乾吓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星星该不会知道自己亲他了吧,那到时候他问起,我是直接向他表明心意,还是囫囵的糊弄过去?李承乾纠结的想到。
陈星摸了几下胎记,就舒展开眉头,拿着李承乾备着的点心吃了一口,还疑惑的看了眼一脸纠结模样李承乾,“殿下遇到烦心事了吗?怎的皱着一张脸?”
“没,没有。”见陈星没有异样,李承乾心下有些失望,更多则是松了口气,好在星星不知道,不然这么突然的让他解释,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陈星也就将目光移开了,垂着头摩擦这毛毯子,眼底暗含着深思。
其实李承乾进马车他就醒了,他睡觉浅,特别是经历了一次生死,更加防备着,所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立刻醒来。
他没想到李承乾竟敢亲他,他之所以装睡,就想看看这腼腆害羞的太子殿下想干嘛,或者说想对他干嘛。
没想到“害羞”的人不再害羞,竟胆大包天,趁着他睡觉偷亲他。
陈星对于李承乾的触碰本就不排斥,想通之后更是纵容着李承乾,虽不知这是否是喜欢,但好感是有的,对方模样长开,心智成熟,但到底年纪还小,并不着急,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的培养感情。
他是惊讶李承乾亲完他额间的胎记后,那处竟然发起热来,好似在欢呼雀跃,他真的主人回归,连带着他心底都变得愉悦起来。
这让他不得不深思,额间的胎记是否与李承乾有关,或许这就是捅破那层壁垒的关键所在。
俩人心里都有着事,马车变得里静谧起来,即使俩人不说话,也不会显得尴尬,反倒是有着淡淡的温馨。
李承乾回味了下那个吻,偷偷的吧唧了下嘴,那股忧伤已经消失了,心里还是觉得奇怪,悄悄的望了望,那个胎记似乎没那么红了,不就是普通的胎记么?
就比平常的胎记好看,诱人些,怎么亲了会让人想哭的冲动呢,真是奇了怪了。
李承乾只记得自己刚刚自己的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便将之前破碎画面下意识给忽略了。
还是一闪而过破碎画面,李承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前几天见到杜荷,那小子脸色白得不像话,人也十分没有精神,我看杜公的病是真的不好了。”李承乾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同陈星说起杜家的事。
陈星眸子一顿,便又若无其事的道:“那他可有同殿下说些什么?”
“没有。”李承乾摇了摇头,那双眼睛含着血丝,里头有着悲痛与划不开的忧伤,那是伤心过度才会有的。
因此他才猜测杜如晦的病怕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然杜荷那开朗的家伙,不会成这副鬼样子,就像丢了魂一般。
陈星心底有了打算,安抚道:“一切还未可知,应等看过之后方能知晓怎么回事。”
“嗯。”李承乾低声应道,他也不想杜如晦死,杜公贤能,是栋梁之才,但人各有命,一切强求不得,只希望星星能有些办法替杜公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