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祭祀除了太子李承乾主持,
还需三省六部的礼部和九寺五监的太常寺官员参与,卜算日子的太卜署, 也就去了两个人, 太卜丞陈星和卜正苏良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行去,十分壮观,李承乾穿着祭祀的华服坐在马车里略觉得无聊,便掀开了马车帘子对在马车外骑着马的李德謇道:“可否将星星唤来,这还有十几里路要走呢,我想同他说说话。”
李德謇有些默然无语,“……殿下, 不能!”
“为什么?”李承乾四处望了望,看到前后左右都是自己最近一年培养的人,又没外人在,怎么就不可以了?!
李德謇默默的回头看了眼, 他们的车架在前头,附近的人的确都是自己人,可太卜丞是和众多官员在一处,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他唤来,
不是让陈星成了众矢之的了么,让众人瞩目了么!
“殿下……不要太过张扬。”李德謇只好这般委婉的劝道。
李承乾心里不大乐意, 他现在权力还不太够,确实要收敛些, 可他就是想同陈星待在一处, 。
李承乾思量了片刻, 终于还是不大情愿的将车帘子放下,缩回马车里了。
李德謇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好在太子殿下没一意孤行的要陈星陪着,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路上阳光正好,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大,要晴一天的节奏,陈星面色淡然,一点未变。
苏良材却是要偷偷的笑了,打量了几眼陈星,暗有所指扬声道:“这天气晴朗,可不是好兆头啊,太卜丞您该不会算错日子了吧?”
陈星依旧垂着眸,走自己的路,丝毫不受影响。
苏良材自讨没趣,只好闭上了嘴。
他倒要是看看,这天这么晴下去,该如何收场,姑且先不提,要是到了长庄稼的时候,出现了大旱,那陈星就等着砍头祭天吧。
太常寺卿萧禹回头望了苏良材一眼,嗤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小的卜正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陈星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不说他算出来的《推背图》准不准确,就冲他是袁天罡的徒儿,可以说太卜署的人在占卜方面上的造诣没人比得上陈星。
就连皇上对陈星也十分高看,是陛下亲自朝袁天罡要的人,陈星这才入了朝,做了官,这小小的卜正也太不识抬举了。
但萧禹和祖孝孙的意思是,姑且看看陈星怎么应对这样的奸诈狡猾之辈,若是连这样的小人都应付不了,更别提以后了,好在目前看来陈星表现不错,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萧禹能行方便的地方自然会行方便,他是这样的意思,作为少卿的祖孝孙自然也是听他,
苏良材不知道,他的两个顶头上司,已经打定主意帮陈星了,就算他使了什么计谋,不是他的位子依旧不是他的。
虽说是三月末尾,可这太阳也太毒辣,加上步行又穿着厚厚的衣服,不一会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员们,就热出了一身汗。
李承乾叫人送了壶凉茶给陈星,李德謇没拦着,之前已经拦了一次,现在要是再拦着,殿下非得和他发脾气不可。
曾经李承乾浑身泛黑气的模样他可是见过的,现在是因有陈星在身旁,殿下那股戾气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常在东宫,却经常能瞧见,虽不明显,但也吓人。
所以李德謇除了在一些原则上不能退让的事外,其他都是唯李承乾的命令是从。
“太卜丞,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送饭的小太监,笑着将茶水递给陈星。
都是熟脸了,陈星也没客气,直接接过了茶水,“谢谢公公!”
“无事无事,您且喝着,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到前头来唤奴婢一声。”小太监恭敬的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
周围的官员,目含羡慕的看着陈星,既然是太子送来的,那就是赏赐的东西,陈星可以大大的喝。
陈星打开盒子,发现里头不仅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还有两碟糕点,都是他爱吃的点心。
陈星眉眼柔和了几分,将糕点拿了出来,朝身边太常寺的同僚分了去,众人皆不敢接手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的,他们哪敢吃啊。
看来传言非虚,这太卜丞确实和太子殿下关系好,他们以后还是敬重他些,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看清人家。
萧禹和祖孝孙对视一眼后,便将糕点接了过去,对陈星友好的笑了笑,扬声道:“既然是太卜丞的一番心意,大家别辜负了。”
那些下属官员才敢伸手接过,一人一块,还剩了几块,没人敢再拿了。
“卜正大人,你也来一块吧?”陈星最后才将糕点递到苏良材面前,眼含笑意看着他。
苏良材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在他看来陈星这是故意让他难堪,现在又来取笑他,并没有伸手拿,而是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站在了一旁。
陈星眼中笑意未变,无奈的朝众人摊摊手,自己拿着糕点吃了。
其他吃了陈星东西的官员,互相看了看,暗暗摇了摇头,不说陈星是苏良材的上级,苏良材理应对陈星恭敬,就凭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送东西给你,你不吃也应该好声好气的拒绝,而不是一副别人活欠你的模样。
待众人吃完启程后,苏良材才发现他已经被人排除在外了,那些太常寺的官员没有一个理他的,就算他陪着笑脸同别人说话,人家也是不咸不淡的应上一声。
苏良材望着陈星后脑勺,恨得牙根痒痒,他说陈星怎么会这么好心,拿点心给他吃,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他真是小瞧了这毛头小子,这样的心机和他们这些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家伙比,也不遑多让。
苏良材望了望天,好在天公不作美,今日是个大晴天,古有晴天祭祀多旱灾的说法,他就看着陈星等会该怎么圆过去,就算正卿少卿都帮陈星,也不能就这么偏袒过去。
萧禹被太阳晒得热得不行,趁着喝茶的空隙将陈星叫了过去,笑着问道:“你可有把握?这天似乎不太好呀。”
陈星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祖孝孙笑着扯了扯胡子,“小郎君话别说得太满,要是出了差错,我们也也不太好偏袒你的。”
陈星眨了眨灵动双眼,额间的花骨朵越发的红艳起来,“二位难道不信我?”
祖孝孙哈哈一笑,“你有信心便好,我们能帮的地方自然会帮的,但要是这天不好,我们也没办法了。”
“多谢二位的关心,你们不相信我,也应该信我师父吧?”陈星挑了挑眉道。
萧禹与苏良材对视了片刻,皆笑了起来道:“好好,好呀!”
既然陈星自己有信心,那他们也应该对陈星看好些。
一行人终于到了祭祀的地方,李承乾热得在马车里待不住,这太阳也太大了,就好似要将人烤熟一般,马车里头更是闷得慌,
“皇叔,你们礼部准备得怎么样了?”李承乾拿着帕子擦了擦汗,脸晒得通红通红的,汗珠不停的往外冒。
河间郡王李孝恭,是李渊的从侄,武德年间一直追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在后来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排名第二,仅在国舅长孙无忌之后,可以看出李世民对他的重用。
十八路反王被灭,大唐疆土稳定后,李孝恭便进了六部,当了礼部尚书,这祭祀向来都是他办的。
“嗯,太常寺把具体的时辰都定了出来,可这……”李孝恭抬头看了看日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李承乾知道这时辰是陈星定的,看他皇叔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呀,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太常寺说,祭祀开始时必然下雨,可这头顶大太阳,那我们是开始还是不开始?”李孝恭拿着帕子擦了擦汗,面色发黑的道,这太常寺搞的什么鬼,这样的天怎么会下雨!
不说时辰对不对,就这日头就不太好,以前可没有在这样的日子祭祀。
“萧禹,你给我过来!”李孝恭吹胡子瞪眼,怒视着萧禹。
太常寺卿萧禹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排位没李孝恭那么靠前,但现在可还没有凌烟阁的事,俩人官职品阶一样,萧禹可不会因为李孝恭是皇亲国戚就怕他。
“怎么了李尚书?唤我来有何事?”萧禹拢着手,懒懒的看着他。
李孝恭因为没打战,便有些身宽体胖发福了起来,胖的人越怕热,那汗便不停的往下流,“来,你给我看看,你们太常寺的人算的什么时辰,这三月阳春顶得上五月仲夏了,下雨?哪来的雨!”
“这……”萧禹眉头轻轻皱起,他也觉得不会,可陈星的日子时辰就是这么定的,他能有什么辄。
萧禹叹息一声,知道过不去了,只好道:“我让太卜丞过来,让他给你解释解释。”
李承乾也眼巴巴的望着,他就想见陈星一面呢,都想了一路了,萧禹此举正中他下怀。
李孝恭也是这么个意思,思量片刻后,便点头同意了,又看了看李承乾询问他的意思。
李承乾自是同意的。
萧禹轻笑了一声,就凭太子殿下在,陈星哪能有事啊。
不一会陈星便来了,对着几位大人物,行了行礼,“太卜署太卜丞陈星,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星……太卜丞。”李承乾差点就说秃噜嘴了,堪堪忍住,不然他差点亲自将陈星扶起来。
“你就是太卜丞?”李孝恭被太阳晒得火气大,看陈星也越发的不顺眼,睨着陈星冷声道,“这时辰是你算的?”
“正是,可有不妥之处?”陈星面对李孝恭的冷脸,丝毫不畏惧,不卑不亢的道。
“不妥之处?”李孝恭也不擦汗了,直接从怀里掏出时辰册子,扔给了陈星,“你自己看看,这算的是什么玩意儿,这巳时三刻下雨,这会是下雨的天?”
李承乾担心的看着陈星,虽然相信陈星,可也怕出了差错,那可要记在陈星头上呢。
陈星也看了看天,问向一旁的计时官:“几时了?”
计时官看都不看发火的几个大人物,小心翼翼的回道:“已经巳时一刻了……”
“你看看,这都巳时一刻了!”李孝恭牛眼一睁,就要开始咆哮骂人。
陈星以柔克刚,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直视着李孝恭道:“这不还有两刻钟么?李尚书着什么急。”
这话可把李孝恭彻底惹火了,怒吼道:“两刻钟?两刻钟一眨眼就过了,到时候误了祭祀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巳时三刻一到,若是没下雨,任凭李尚书处置。”陈星微微欠身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李孝恭微微眯起眼,冷哼一声道,“让他们准备吧,要是这天不下雨,有人给咱们顶着。”
“皇叔……”李承乾面色不好,他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出了事有星星顶着,这不是让星星背黑锅么?!
李孝恭陪着笑了笑,但实际上并没有把李承乾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小屁孩儿,他打仗的时候,李承乾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别想在他面前摆架子作威作福。
李孝恭怎么说陈星,陈星并不生气,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见李孝恭对李承乾这个态度,陈星眸子立即沉了。
站在人群中的苏良材眼睛冒着绿光,满面堆着笑意,看来这老天都站在他这边,要亲自出手收这小子了。
刚这么一想,轰隆一声,天上闷声响起了大雷,原本还是热得不行的大晴天,顿时乌云密布,吹起了大风。
李孝恭眸子一睁,凝神呆滞的看着陈星,苏良材的笑意更是直接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