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面上没有血色, 苍白无力的躺在床上,
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小小眉头紧紧的皱着,看着让人十分心疼。
“咳咳……来人。”李承乾奋力的睁开眼, 本想起身, 却头晕目眩传来,跌落回床,透亮的眼又重新闭上。
绿萝轻手轻脚将床帘掀起, 轻声唤了声, “殿下?”
见李承乾没反应, 又唤了一声, “殿下……”
李承乾这才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眼睛通红,哑着嗓子道:“绿萝姐姐……我刚刚又梦到星星, 他已经将我忘了, 不记得我了……”
绿萝的手微微一顿, 她知李承乾这又是烧糊涂了,生病的这些天, 轮到她守夜, 就不止一次听李承乾唤陈星的名字,还会小声啜泣。
太医说不能过于忧虑, 就连陛下也觉得是自己给李承乾安排的政务太过繁重, 这才让宝贝儿子病倒, 连忙将那些繁琐的事,
重新交给大臣们来处理,不准任何人打扰到李承乾修养。
只有绿萝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的。
明明年纪那般小,每天处理公文到深夜,一些琐碎的事都要亲自处理,他是不想让自己清闲下来,因为一静,就会想起心底那个让自己深深思念的人。
所以不可厚非,久而久之李承乾病倒了,积劳成疾,病倒的梦里还惦记着陈星呢。
绿萝不知是秉承着什么心态,这样的事并未像长孙皇后回复,或许是因为之前李承乾冷落她们姐妹的事,又或是看到李承乾对陈星这般看重,她权衡后,便将此事压了下来,所以就连长孙皇后都不知,李承乾真正的病因。
李承乾在半睡半醒时,梦呓了几句,又重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眼底清明了许多,看清了站在床头的人,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收了回去。
这一年太子殿下变化太多太多,绿萝怔怔的望着那张张开了些许的脸,一丝稚气未见,这样的变化,对太子殿下来说是好的,而这都是由陈星带给殿下的。
绿萝也就从原来的反对态度,到现在替李承乾隐瞒,李承乾嘴上没说什么,绿萝也知李承乾心里清楚明确,对她们的态度虽没到原来那般好的地步,但也缓和了许多。
“绿萝姐姐,几时了?”李承乾垂着眼帘轻声问道。
绿萝回神,上前将李承乾扶了起来,在其后背放下一个靠枕,将润嗓子的梨花茶递给李承乾,回道:“巳时了……”
“巳时……还早。”李承乾低声呢喃了一句,又看了看冒着热气明亮的窗户,“外头下雪了吗?”
绿萝轻笑一声,“是,殿下现在身子还弱着呢,雪景虽美,可也不能到外头去啊。”
李承乾喝了口茶,嗓子不再难受后,面色淡然的摇了摇头,“不是……今儿是十二月了吗?”
绿萝将空茶杯接了过去,又笑了笑道:“哪儿呢,明儿才是,这眼看就要年下了,殿下可要将身子骨养好,到时……”
绿萝顿了顿,又释然的道:“到时陈道长回来,您也可以出宫去寻他不是?”
李承乾眸子颤了颤,嘴角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冰冷的胸口,顿时暖烘烘的,星星……要回来了吗?
细细一算,陈星离开京城也有八|九个月了,今年年底会回来吗?
要是回来了,他还真不能拿着这副病弱的身子去见他,他要让星星知道自己在京城过得很好,不能让他担心。
李承乾倏地抬头,对绿萝一笑,“姐姐,我有些饿了。”
绿萝眸子闪过一抹笑意,果然还是陈道长管用,殿下进食得少,都得她和红叶来苦劝,才能吃一次。
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身子正是关键时候,也在宫里修养,雪天路滑鲜少来这边,陛下又事务繁多一样不得空,先生李纲患有腿疾……所以这偌大的宫殿平时都非常安静,殿下最大,她们也不敢多劝,只好用这种迂回的方法,却最有效的。
绿萝只希望,陈道长……能赶紧回来,别让殿下空念想了。
北方大雪纷飞,南方阴雨绵绵,陈星昨晚极晚才睡,又因天气太冷,也就赖在被窝里头,昏昏沉沉间又睡了过去。
这回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做着梦,甚至还梦到了远在京师的小太子。
太子的宫殿他只去过一次,又过去这么久了,按道理他应该已经记不得宫里的路了,但在梦里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李承乾的卧房他都能找到。
四周昏暗,灰蒙蒙一片,陈星步伐极快,往殿里走去,只觉得心下着急,要是不快点,就有事要发生。
“殿下——”
里头传出声嘶力竭的低吼,那是李德謇的声音,陈星推开门进了屋,饶过层层屏风到达里间,脚下一踉跄。
只见长大成人的李承乾了无生气躺在床上,一张唇紧紧的闭着,陈星顿时像被人铁锤砸到一般,脑袋嗡的一声,呆在了原地,心口好似硬生生的被人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喘不气来。
床上的李承乾不再是孩童般模样,而是成年了,眉间有道深深的沟壑,显得威严,五官长开,剑眉上挑,有着说不出来的凌厉,太子殿下长大就是这般模样吗?
陈星看着那张脸,只觉得万分熟悉,灵魂深处似乎都颤抖震动了起来,却又有说不出口的感觉。
只见李德謇跪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道:“殿下,您这么做不值得,不值得啊!”
躺在床上的李承乾眸子动了动,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喉咙就像堵了团棉花一般难受,声音沙哑道:“我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值不值得。”
李德謇摇头,眼泪珠子滴落在地上,悲从心来,“您是一国太子,要什么没有?何必为了一个乐人,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
李承乾睁开了眼,那张霸气的俊脸,却是满是泪痕,眼眶红得好似要滴血一般,眸子里闪过一丝悲凉,“德謇,你不懂……”
“称心于我而言,就如鱼儿与水一般,没了他……我也不能独活下去,你切莫再劝。”
陈星浑身一怔,陈星??
他怎么了?
他不是好好的在这么,小太子整的哭成这样了。
陈星想上前去安慰一下李承乾才发觉他们似乎看不见他,最后还是待在了原地,呐呐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虽然李承乾长大了,但在陈星眼里他还是那个对他会撒娇哭哭啼啼的小少年,心里柔软的部分都留给了他,看着成年的太子殿下哭了,陈星心里难受得不行。
可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将人拥入怀里,只能干瞪眼着急,陈星不敢靠近,自言自语道:“我好着呢,你别哭呀,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承乾根本就听不见陈星说什么,自顾的抱着一个陶瓷罐子,郑重的在上头落下一吻,声音沙哑道:“你等着,我会给你报仇的……报完我便来寻你……”
再次抬头,陈星望着那双含着疯狂毁灭的眼睛,心底逐渐升起不安,李承乾这是要干嘛?!
“殿下!!”李德謇用了磕着头,求着李承乾,声嘶力竭道,“与兵部尚书勾结那是造反呀,你是一国储君,等陛下作古之后,你就是皇帝,你可以给‘称心’封号,甚至是皇后都行,您忍一忍,陛下年事已高了……过不了多久的……”
“我等不了!”李承乾冷声打断了李德謇的话,将陶瓷罐子宝贝般的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李德謇颓然的将头抵在地板上,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劝不住啊!
陈星追着李承乾步伐出去,他知道李承乾要去干嘛了,他是要去寻兵部尚书侯君集,这是要造反!
“回来——”陈星当然不想李承乾去,这是必死的局,李承乾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余地了。
可无论陈星怎么追,都追不上李承乾,远远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层层迷雾中。
“你给我回来!”
“回来……”
陈星猛然睁开眼,脑袋疼得闭紧了眼,做的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刚刚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怎么心跳得这般快,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陈星躺在床上喘息了片刻,这才缓过劲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难道是京里人出事了?
京师里他惦记的只有三个,李淳风孙思邈自是不用担心,那剩下的一个,在宫里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来也是过不好的。
他……还是算一卦吧!
陈星觉得头没那么疼后,也不再纠结梦里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一个轱辘翻起身,将家伙掏了出来,仔细的算着。
结果因着是亲近之人,只算得李承乾似乎不太好,具体哪不好又算不出来,最后无法,只能用额间的花骨朵看,得了两个字“病重”!
恰好这时袁天罡手里拿了封信回来,脸色不太好道:“徒儿为师有话和你说。”
陈星并未看袁天罡,打断了他的话,怔怔的看着外头细雨,凝声道:“师父,我们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