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没想到还是让陈星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随即脸上表情变得精彩万分,干笑抖动了几下脸皮。
“是是,道长您请。”王管家神色慌张, 躬着身子请陈星往里头去。
姿态和上午比,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就差把陈星当菩萨供着了。
陈星嘲讽的笑了笑,站定身子, 他反而躬身冲王管家行了一个礼道:“原来这偌大的郑府竟是王管家在当家啊,难怪王管家口气这么大,
是贫道失敬了,今早多有得罪,还望王管家海涵!”
陈星这话若是在今天早上说,王管家定会心情舒爽愉悦,可他不能在现在说啊!还是在郑文华的面上。
王管家上午就已经因为陈星的事惹了郑文华不快, 平常温和心善的郑文华竟动了大怒, 将他好一顿臭骂, 之后便自己去客栈寻陈星了。
王管家本以为这事好不容易过去了, 按陈星那性子, 能不能被郑文华请来还是不一定呢,所以没必要担心。
结果陈星不仅被请来了, 还当着郑文华的面说这样的话, 望着郑文华那微冷的面庞, 暗色的目光,王管家心下惴惴,主子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
这陈星真是害人精!
“道长您说笑了,这郑家自是主子当家,那轮得到小人呢。”王管家连忙讪笑着补救道,心里早将陈星骂几百遍了。
“哦,是吗?”陈星眼神淡淡,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这刚进门,就见您在首位带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主子呢,就如在下眼拙,就差点认错了呢。”
王管家垂眸一看,可不是么,陈星位置在最后,他站在郑文华之上,伸着手请陈星往里去,咋一看不就是主人的姿态么!
难怪和善的郑文华都变了脸色,他这是触犯他的底线了,他心地再好,也绝对不允许别人冒犯了他身份地位,就如大公子是他的逆鳞一般。
而今天王管家偏偏两个都犯了,平时极受郑文华信任的他,也没有好脸色,若没有陈星这个外人在,郑文华恐怕当场就要发作他了。
王管家心里暗暗叫苦,郑文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得可以将人冻住,而陈星却也一副不打算放过他表情,接下来的时间他恐怕会很难过。
“道长,小人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回吧……”王管家心下转过几回,决定吃下这一时之亏,先让陈星占上风,日后再从别处找来便是,他就不信斗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儿。
陈星笑容更深了些,对王管家作了一个揖,“哪里哪里,王管家说笑了,贫道哪能生您的气啊。”
这意思是打算放过他了?
王管家眼睛发亮,定定的看着陈星,就差把自己心掏出来,向陈星表明自己是真的认错了的真心。
既然陈星都发话了,郑文华也就暗暗压下心中的不悦,还是儿子要紧,王管家的事就姑且先放在一旁,“如此,道长还请随我来吧。”
王管家也连忙往一旁避去,将路让了出来,那张老脸快笑成朵菊花了,全都皱在了一起,分成几瓣里几瓣的。
陈星清了清嗓子,对王管家意味深长的一笑,这才同郑文华点头,同他一起往大厅里去了。
待俩人离开后,王管家的彻底放了下来,如同锅底一般,这陈星真是欺人太甚,要不是有郑文华在场,他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对陈星离开的方向重重的啐了口痰,心里冷哼,这小毛孩儿嘴上倒是有两下子,若是能治公子的病另说,要是不能,看他怎么治他!
陈星知道王管家这人心思,若是被他记恨上,就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定是不能善了,就是他死了也会拉上个垫背的,那也无所谓彻不彻底得罪他。
何况他也不怕王管家,这老头子绝对不像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倒是可以和他好好较量一番。
入了座后,酒菜也都上来,酒过三旬,郑文华拉开了话匣子。
“不瞒道长,我这次请您过府一聚,实则是有事求您。”郑文华干笑道,将自己态度放得极低。
陈星放下酒杯,笑道:“您直说便是。”
“我有二子一女,这长子和长女都是原配夫人所生,但没多久夫人便重病去世了,我为了孩儿能有母亲教导便又续弦取了一位夫人,但对这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我这大儿子也是争气,十二岁便能替我料理商铺的事,可……”郑文华的声音变了变,嗓子都哑了,眼眶更是一红,拿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这才接着道。
“可就在去年,我儿莫名的生了重病,请遍了扬州城的各大名医皆是无济于事,甚至连病因都查不出来,都说是身子虚,多补补便好,可我儿虽没身强体壮,身子却也一直硬朗,哪可能体虚呢?”
既然大夫治不好,郑文华还请了道士,和尚来家里做法,皆无效果,就这么病了一年,就在前几日还能用药物支撑的郑大公子却是快不行了。
一天之内晕过去好几次,好不容易救回来,却也是陷入重度昏迷,怎么喊都不醒,郑文华哭喊着都要给他准备身后事的时候,听说了陈星师徒俩的事迹。
顿时给了他生的希望,既然他们都已经处理那么多的疑难杂症,稀奇怪事,那他的儿子是不是也有救了?
便迫不及待的让王管家前去请陈星他们,谁知平时办事都十分干净利索的王管家,竟没将这事办好,甚至还将陈星得罪了。
这还了得,郑文华将王管家好一顿臭骂,连忙自己套了车,亲自去客栈请他们,即使等了两个多时辰,也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心甘情愿的等着。
甚至还从掌柜的口中得知陈星他们心底善良,好几次都分文不要的帮助那些没有钱的人,更觉得自己找对人了。
这师徒俩,不同以往那些江湖骗子,是真的有两下子。
见了陈星后,也的确没让他失望,那浑然天成风轻云淡般气质,仿佛贵不可言,又一口京腔,郑文华虽不知陈星来历,也知身份定然是不差,同他们商贾末流不一样。
“贵公子是突然生病的?还是慢慢的气色就不好起来了?”陈星静静的听完郑文华的叙述,皱眉问道。
既然大夫都差不出病因,不是中毒,便可能是阴煞,或是有人做了风水局,又或是巫蛊之类的。
“不是突然病的。”郑文华肯定道,虽是去年的事,他依然清楚记得。
他儿子是在某日突然有些不舒服,起初以为就是小风寒,发发汗就能好,没想到第二天就病得更重了,甚至第三天……都起不了床。
他这时才意识事情不对,请来了大夫,诊治出来的病症依就是风寒,开了药吃了,虽没病得更重,却也不见得好,就这么卧病在床一年有余。
“这样……”陈星眯了眯眼,的确是不同寻常的病,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得看过这郑家公子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星复又安抚一笑,“不瞒您说,岐黄之术我也学过一些,希望能帮到贵公子。”
郑文华一怔,过后则是露出一抹大笑,“您说的可是真的?”
“嗯,不过这还得回去同我师父商议一下。”陈星不紧不慢的道。
郑文华却是随即起身躬身道:“若是二位道长能帮小二治好这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要掏空我的家底也在所不惜。”
陈星连忙两盆扶起,难怪掌柜的说这郑文华是个大善人,他的确心善,他刚刚说的那话,不是作假而是发自肺腑的,他真这么想。
只要他儿子病能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与自己有仇的是王管家,同这郑财主没什么关系,这忙陈星帮了。
甚至为了膈应王管家,他还要多多来此处,让他时不时见到他,心里虽怄得很,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友好笑脸,想想也是真够酸爽的。
“您二位住在客栈多有不便,倒不如住到我家来,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您看觉得如何?”郑文华面上堆满了笑容,知道自己濒死的儿子有救了,他当然高兴。
“此事不急,还是等明日看过令郎再说。”陈星微微欠身。
郑文华重重的拍了拍自己头,他这是高兴坏了,这才说出了这么唐突的话,“是是,是我高兴坏了。”
“无事,贫道便先回去了。”陈星准备告辞,这时他师父应该醒了,要是知道他来这吃吃喝喝,还不知道要如何说他呢。
“好,我这就让人套了马车送您回去。”郑文华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星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郑文华兴奋的搓了搓手,他儿子有救了,这回是真的有救了!
陈星赶着宵禁前回到客栈,大堂里已经没人了,就他师父和掌柜的还坐着喝茶聊天。
见他终于回来,掌柜的笑着迎了上来,“陈道长,你终于回来了,你师父可等你多时了。”
“我知道了,灶膛填了吗?没填的话,给我师父上一碗馄饨上来。”陈星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大声的,这是特意说给袁天罡听的。
果然袁天罡喝茶的动作一顿,继而继续喝着茶。
掌柜的心知他们俩有话要说,也不打扰师徒俩了,往后厨去了,吩咐下一碗馄饨来。
“吃饱了?”袁天罡喝着茶,掀起眼皮看了看道。
“嗯嗯,可是有醉鸡熏鹅呢,要不是师父在睡觉,徒儿定让师一同前往。”
明知袁天罡不吃荤腥,上午闻了熏肉的味道都差点吐了,还故意在他面上说这些菜色。
袁天罡哪有好脸色给他,本来陈星就是自作主张去郑府,犯了规矩,现在不仅不好好的承认错误更是往袁天罡怒火浇油,真是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领。
和陈星相处这么久,袁天罡已经心境已经炼得如火纯情了,任凭陈星如何说,除了面色变冷了些,依旧能淡定的坐着,比之前暴跳如雷有了很大的进步。
“说吧,郑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袁天罡冷声问道。
陈星正经了神色道:“应该是同道中人下了术法,但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中毒,一切还得看过才知道。”
袁天罡点头,“这郑财主我倒是有些印象,今天你自作主张的事就算了,我也就不罚你了。”
陈星惊讶问道:“怎么你还与这郑财主有交情?”
袁天罡漠然道:“并无……”
“那您为何……”
“道听途说罢了。”袁天罡见陈星还想问,一句话就将他堵了。
如此陈星也就不好再问下去,闭上了嘴。
师徒俩静默了的对坐了一会,陈星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还有您为何不让我算那王管家的命格?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袁天罡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明日你仔细瞧瞧他面相就知道了,他的命格不算也罢。”
陈星不解的拧起眉头,今天他就看过王管家的面相了,实在是太普通,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才打算掐算一番,结果他师父不让,他也没算下去。
“是你学艺不精,怪得了何人?”袁天罡漫不经心道。
陈星:“……您说的都有理。”
翌日清晨,师徒俩起了个早,不然等太阳出来,又有得热了。
而郑府的马车早已在外头厚着,看样子天刚亮他们就出发来这儿了。
俩人也不推脱,有马车坐谁还走路不是?
到了郑府又是郑文华亲自来接,那个王管家也跟了出来,陈星又仔细看了看,的确很普通的面相,若是光看脸还真的看不出什么,难道真是他学艺不精?这才没能看出什么来么?
袁天罡目不斜视,好似没看到徒弟眼底的疑惑一般,依旧默默不言,做他的背景。
郑文华见状,知道师父是想让徒弟出手,对袁天罡恭敬的笑了笑,便同陈星说话了。
“我儿气色比之昨天好了许多,您请随我来看看。”郑文华在前头带路,王管家则是退下去了。
还是看郑大公子的病要紧,陈星分得轻重,这王管家的事便先放在一边。
郑府的确大,但奈何唐朝商人的确依旧低,商人子弟甚至都不能参加科举或是做官,那些文人也不屑与商人为伍。
这对唐朝的经济发展,束缚了诸多枷锁,虽繁荣却也没能到鼎盛时期,还是后来商贾出身的女皇武则天上位后,这才有了诸多的变化。
所以若是他日李承乾登基,虽不能改变长久以来的士农工商等级,也可以大力发展商业,甚至是海上贸易,那恐怕比唐玄宗时期都还要繁荣,那这些商人的地位便会高了不少。
思量间,便到了郑大公子的卧房,帮他看病也没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让一众丫鬟退下后,陈星终于见到这传说中的郑公子郑烨治。
十七八岁的年纪,粗眉高鼻,面容英俊,一张薄唇微微抿着,因着生着病,脸颊消瘦,气色也好不到哪去,人也就暗淡了许多。
陈星坐在床边,给郑凤炽把脉,对方脉相平稳,又隐隐内虚肝火,是风寒的症状,可又有些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陈星也说不上来。
呼吸不是那么通畅,看了看屋子四处,发现问题所在。
这可是在七月天,怕郑烨病得这么重重,他们竟将门窗禁闭,空气不流通,就算没病的人也要给他憋出病来。
“这大热天的作甚将窗户关着?”陈星闷声道,“没病的也要热出病来,你看看郑公子这满头大汗的,赶紧将窗户打开。”
实则郑烨治就是头上有层薄汗,并没有陈星说得那么夸张,好似要热死一般。
“可这得了风寒之人不是要捂着,将汗发出来么?”郑文华不解道,所以他才让人将窗户都关了起来。
“那也得是风寒之症,可贵公子得的是风寒么?”陈星默然无语道,明知不是风寒,还用风寒的方法对待,要不是郑财主神情不似作假,他都要以为是他是故意害他儿子了。
“好好。”郑文华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将窗户都打开。
一股凉风吹进来,陈星顿觉浑身都舒坦了,看了郑烨治的面色,有了显著的变化,至少气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还是道长您有办法。”郑文华笑容的讪讪的夸奖道。
“不必整着这些虚的了,我待会给公子施针。”陈星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掏了出来道,“您得离开,不然看着他浑身扎满针,您心里也不会舒服的。”
郑文华想了想也对,那还是不见的好,不然他得心疼死。
“那我就先出去了,不然我真过不去心里那关。”郑文华如实的道。
对着袁天罡和陈星微微拱手,不再耽搁便退下了。
带郑文华离开,陈星神色凝重道:“师父您有没有察觉到这屋子里有些不对劲?”
有同阴煞的痕迹,却是比阴煞还毒得千百倍的东西。
袁天罡难得严肃的点了点头,的确怪异得很。
俩人对视片刻后,陈星想到了某种可能,眸子猛的睁大,袁天罡也定定的看着他。
师徒俩异口同声道:“巫蛊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