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嘶……师弟轻点轻点。”李淳风光裸着上身,

趴在床上,任由陈星给他搓药酒,时不时抽气一声。

陈星并未理会,他衣着完好,手里倒满药酒,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了过去,发出清脆“啪”的一声。

“嗷!!疼疼疼!”李淳风挺了下身子, 齿牙咧嘴喊着疼。

陈星冷笑, “疼死你活该!”

嘴上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慢慢的轻柔下来, 心里对他这个不着调的师兄还是很好的。

“师弟你好狠的心, 想我照顾你的那半个月,

你竟如此对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李淳风擦了擦因着太痛从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开始嘴没把门的胡言乱语,说得陈星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还想吃巴掌是不是?”陈星举起沾满药酒的手, 比划了几下, 李淳风缩了缩脖子, 这才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陈星将药酒揉搓开,给李淳风搓身上的淤青, 道:“你不是站在道观门口不进来的么?怎的还是自己去找师父挨了一顿胖揍,是不是傻?”

“天上下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担心你, 问了小童你在何处,

才知道你已经被师父叫过去了,那我岂能没义气留你一人受罚,咬牙闭眼,便过去寻你了。”李淳风将脸埋在枕头上,闷声的道。

他是好心,师弟却竟然还这么对他,实在没天理了,简直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陈星:“……你倒不如不来呢。”

要是只有他自己,对老头说几句好话,顺着他的心来,他们也不用被揍,结果李淳风一来,瞎胡说一通,不仅被打了,还打得贼用力。

李淳风哼哼唧唧半天,没话说了,半响才懒懒道:“好在师祖来了,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在这寒冬春雪里跪上几个时辰,这膝盖骨怕是要废了,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们可是他关门弟子,他竟然也狠得下心,下这么重的手。”

陈星没说话,帮李淳风上完药后,拿了热水,洗了手,将一件的干净的里衣披在了李淳风身上,“起来吧,躺着不硌得慌?”

李淳风自言自语的长吁短叹,爬起身掀起衬裤腿,露出红得发青的膝盖。

他刚刚是直接跪下去的,完全没有缓冲的力道,清脆的嘎嘣声,是他的膝盖与冰冷的地面直接接触,好在骨头硬朗,只是外面青了一块。

李淳风自己动手戳了戳,疼得他直皱眉,“嘶,真疼。”

拿过放置在一旁的伤药,倒在手上涂抹开来,揉在了膝盖上,见陈星在洗手,他脖子上的红道变得越发的明显了,关心道:“师弟,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陈星拉过一条干净的抹布洗手,摇了摇头道:“不用,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怎么?你还嫌弃师兄了?”李淳风哼哼道,“我下手绝对会很轻的,师弟放心便是。”

“我放心不下。”陈星拿过一旁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没事别叫我了啊。”

李淳风头也没抬涂着药道:“走吧走吧,我自己能行。”

“师父打我也就算了,我皮糙肉厚被他打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可你不一样啊。”李淳风抬眸看了陈星一眼,见他脖子上的伤痕,摇头叹息道,“你看看,这白嫩的脖子,就这么被他糟蹋了,要是留下疤了,看老头儿怎么办!心狠的老家伙!”

陈星懒得理他,穿好衣服后,拉开了他的房门,没等掀开帘子,便愣在了原地,只见门外站着一人。

袁天罡面无表情,眸色暗沉的盯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之前打他们的拂尘。

李淳风怔愣住了,拿起手上的伤药看了片刻,连忙扔了,十分怂的掀起被子,躲了进去,自言自语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那不关我的事。”

见如此怂的师兄,陈星顿时感觉没眼看了,心下也有些紧张,往里头退了一步,干笑道:“师父……您这是?”

袁天罡轻咳一声,面色不再那么僵硬,好看了些,“你给我出来。”

“啊?那……那师兄呢?”陈星看了眼撅着屁股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蠢得不能再蠢的李淳风,想让李淳风同他一起,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留在这儿,我有话和你说。”说完这话,袁天罡没在多看倒霉的师兄弟俩一眼,率先迈开步子离去。

陈星茫然的眨了眨眼,师父这是怎么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要来罚他。

而将头埋在被子里的李淳风,却满脸怒气的掀开了被子,怒道:“师弟,你好狠的心,自己受罚干嘛还拉上我,就现在都还忘不了我,在师父面前提起我!”

“师弟这是喜欢师兄呢,好东西自然是要兄弟俩共同分享,师弟哪能忘了师兄不是?”陈星面上挂着淡笑,唇角微勾,慵懒对着李淳风道,说出来的话却是能把李淳风气死。

“你赶紧给我滚!”李淳风拿起一旁的枕头,朝着嘴上嚯嚯他的陈星扔去,怒气冲天的指着房门让陈星快走。

陈星微微扬了扬下巴,坦然的踏出房门,不见丝毫惧意。

李淳风愤怒的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没了师兄弟情分,破口大骂一通,又龇牙咧嘴的重新上药,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

他算是彻底看清这个师弟了,那张破嘴是真的能把人气死。

“混球小子。”李淳风一瘸一拐的上前将房门关上,好在师父点名只找师弟,不然按陈星精明模样,俩人一起去,倒霉的准是他。

袁天罡在前头走着,陈星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跟着,饶是他看得容易看得清人的心思,也猜不透袁天罡现在想的是什么。

只见袁天罡并没有出他们的院子,反而朝他的房间走过去了。

这个院子一共三间主卧,陈星和李淳风一左一右,中间那间空着,就是原来太子殿下住的,现在人走了,那处便依旧是空的。

“师父……”眼见袁天罡要打开他的房门,陈星忍不住出声阻止道,“那是徒儿的房间,您这是?”

袁天罡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推开了房间门,踏了进去。

见陈星发愣在院子里,冷声道:“还不赶快进来?想着凉受风寒么?”

天上还下着雪,这年后的雪和年前雪差不多,不一会路上便积了一层。

陈星是极不愿和袁天罡呆在一处的,老头儿迂腐,定是要教导他说这阴煞术法用不得,但他又是自己的师父,即使他心里再不愿,还是得听着他的话。

就像之前袁天罡为了教育他和李淳风,动用了武力,他不还手任其打骂,也是因为对方是他的师父。

可他也知道疼啊,要是袁天罡再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他,说不定他就要大逆不道,行不轨之事。

“看什么看?”袁天罡吹胡子瞪眼大声道。

“是是,徒儿马上就来。”陈星快步的进了屋,屋里点了炭暖和得很。

俩人对立而坐,许久无言。

“师父,来寻徒儿是所为何事啊?”最后是陈星忍不住了,小声的询问道。

袁天罡皱了皱眉,“徒儿这么不知道师父来这所谓何事?”

“师父的心思,徒弟怎会知道。”李淳风态度谦虚,“师父抬举徒儿了。”

“哼,陈星,别和我虚与委蛇!”袁天罡重重的拍了拍桌子,郎声道,“把昨晚的事都仔细的同我说了。”

“好的。”陈星乖巧的点了点头,拿起茶壶给老头儿倒了杯茶,便将昨天晚上的事都同袁天罡说了。

最后说得是口干舌燥,舔了舔上唇,灌了杯茶,这才好些,皱眉道:“所以真的不是徒儿瞎用阴煞,实在是那人太过恶心,不对他做点什么,徒儿难消心头之恨。”

袁天罡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摸着故意道:“原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说?”

陈星默然,翻了翻白眼,“师父您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

袁天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那你也可以同师父说啊,师父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

他只算出来陈星动用了阴煞术法,对方还是心坏之人,具体过程是不知的,又加上这小王八蛋竟然还拉着李淳风去逛教坊,袁天罡一时气不过,心下哪里还装得下其他啊,下手也就狠了些。

陈星垂着头,剥弄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莫名的可怜,尤其是脖子上起的红杠杠,更是刺疼了袁天罡的心。

他……他怎么就下了这么重的手呢?!

这白嫩的脖子,被他打成了这样,这小徒儿长得本就好看,要是因此留下难看的疤,他便是罪过了。

“你……你脖子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袁天罡别扭了半天,终于开口寻问道,“要是觉得疼得慌,师父去给你拿上好的疗伤奇药给你,保证不会留疤。”

陈星闻言轻哼一声,捂住自己受伤的脖子,“师父现今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还对徒儿下这么重的手……好狠的心。”

袁天罡面色涨红,这是他的确做得不对,可陈星也有过错啊,要是这小子服软和他说话,他也不会这么对他了,更别提下这么重的手。

偏偏这小子嘴硬背脊挺直,加上李淳风还在一旁扇风点火,他一时气不过,便下了这般重手,要不是孙思邈来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恐怕都无法收场了。

本来有礼的袁天罡,被陈星这么一卖惨一逼问,瞬间没了气势,支吾道:“为师也有过错,徒儿就没错了?大家互相抵消,就事就这么过去了,大家都忘了吧。”

陈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其实心下还是挺诧异,按理说袁天罡应该接受不了他学习阴煞的事,怎的就同他服了软了呢?

袁天罡见陈星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叹道:“诶……这事你师祖和我说过了。”

“阴煞和阳煞本属于同宗,没有孰优孰劣之分,是师父心小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师父作为修道之人,竟还比不上徒儿对道境的了解,实在是羞愧。”

陈星微微有些诧异,但同时又有些了然,阴煞比不过阳煞正派,阴煞是旁门左道,在正统人眼里,阴煞便是害人之物,慢慢的也就不入流起来,甚至已经到了消失灭迹的地步,袁天罡不能接受也是自然。

但孙思邈不同,他活了那么多岁,什么东西没见过,对这个阴煞术法肯定了解得比他还多。

陈星见袁天罡的茶杯里的茶没了便又给他添了一杯,试探的问道:“师父您不怪罪我动用了阴煞吗?”

袁天罡接过热茶摇头,道:“还是你师父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阴煞和阳煞最早追溯的话,可以到商周时期,纣王荒淫无道,弄得天怨人怒,人神共愤的地步。

于是两大教,截教通天教主和阐教元始天尊同时派了坐下弟子共同伐纣,但两者用法不同。

阐教光明正大辅佐文王武王,而截教却在背后使用旁门左道,让纣王更加惨无人道,加速商王朝的灭亡。

阐教代表的便是阳,截教代表着阴,阴阳本是同根,同时又难以相融,便成了双鱼阴阳八卦,道教渐渐繁衍生息下来,阳煞占据了上风,阴煞也就落寞了,落到被正统道派全面抵制的地步,至今已很少人见过。

“是为师想左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袁天罡捋了捋胡子道,“只要都是用在对的事上,管他阴煞还是阳煞,不都是正道么?”

陈星抿唇一笑,站起身朝袁天罡拱手道:“师父明见,徒儿欣喜!”

袁天罡摆摆手,“师父之前是糊涂了,你的阴煞术法是哪儿学来的?”

既然师徒俩都说开了,陈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轻声道:“是在异世学的,也是因缘巧合之下,不知从哪儿得到一本书,徒儿看着好玩,便学了些,但这么些年也就会一点凤毛麟角,略懂些皮毛,算不上学会。”

袁天罡点头,要是陈星同他说自己精通,他还就真奇怪了呢,小小年纪怎可有这道行,“阴煞比阳煞难得多,你自学能学得一些皮毛,已是天资过人了。”

陈星讶异,袁天罡怎的知道?他不是不会阴煞么?

袁天罡抿唇唇,没好气道:“听师父说的!”

陈星恍然,谦虚笑道:“哪里哪里,师父这是没学,学起来定比徒儿厉害。”

说起这个袁天罡更是一肚子火气,冷哼道:“师父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学这玩意儿作甚?一身阳煞本领都用不完,哪还需要阴煞那等旁门左道!”

“是是,师父自是本领高强,徒儿佩服。”陈星连忙顺着老头的意,不然老头又要生气了。

袁天罡动了动嘴,虽然别扭,但也不好开口训斥乖巧的陈星。

不是他不想学,活到老学到老,这等术法他以前从来都没听过,自然想学上一学,奈何他师父不肯教,还说他年龄太大,再从头学这阴煞术法,难成气候。

到时候便成不阴不阳,阴阳难以调和,对身子大大的不好了。

而陈星和李淳风便不同了,他们年轻,不说阴煞术法会不会,就连阳煞术法都没学通透,一清二白之时,最是好学这阴煞术法。

到时达到天人合一境地,阴煞阳煞融合,修为会有质的飞跃,那就再也没有他们看不透的事了。

陈星更甚,他头上的天然胎记,犹如他的“第三只眼”,知晓人的气运过去与未来,加上阴阳两法,天人合一的修为,到那时……

时光倒流,容颜不老,虽没到长生不老的境地,寿命也会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就如同孙思邈一般,而陈星的造就定会比他还高。

“不说了。”袁天罡心里感叹一下师父的偏心隔代亲,不打算在陈星这坐着了,准备回丹房炼丹打坐去。

“你先上上药,休息好了,便带着淳风一同去师祖那处,他有话同你们说。”袁天罡起身理了理衣服道:“脖子的伤太过吓人,别让你师祖瞧见了。”

不然,他耳朵又要被念出茧子。

陈星一一应下后,袁天罡便离开了。

实际上是寻个地方伤心自己的年龄去了,要不是他年纪太大,他也想看看这阴煞术法到底是个啥玩意儿,说到底还是他那个不着调的师父,怎么早不传授他阴煞术法呢。

李淳风清理完自己,刚穿好衣服躺下,他那个催命鬼师弟又来寻他。

陈星满脸笑容,就连脖子上的伤也上了药,看着不那么吓人,但李淳风却觉得陈星的笑莫名渗人。

“你又来做甚?”狠狠的瞪着陈星捂着胸口,生怕陈星对他下手。

陈星撩了撩道袍坐下,“师父让我过来寻师兄。”

“寻我作甚?”李淳风睨视着陈星。

“唔……自然是……”陈星往嘴里塞了口点心,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话。

把李淳风那颗心吊得七上八下,“是什么?”

陈星吞完糕点,有喝了杯茶,“让我们去师祖院落,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让师祖教我们阴煞术法。”

“什么?!”李淳风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又因着碰到身上的伤口,摔倒床上。

陈星不再理会他了,拿了两块糕点,转身就快步溜了。

可怜的李淳风连忙将外衣穿上,踢踏着鞋子,就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管了,“等等我呀,好师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师祖好好的传授他们阴煞术法做甚?

二人到了孙思邈院落,老头儿拿出一本书籍,道:“从今日开始,贫道便开始教你们阴煞术法,阴阳调和,方为上等玄术。”

陈星抽了抽嘴,别开了眼,因着那本书籍上写着《阴阳三教论》几字,而这本书,便是他前世自学看过的那本阴煞秘法宝典!

不曾想,竟孙思邈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