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狱寺已经许久没做那个梦了。
梦是昏暗的, 他站在昏暗而潮湿的洞穴中, 倾听洞穴外呼呼的吹声。
等了许久，又或者只是半晌，洞穴内传来脚步声。
那个人缓缓走到他身前, 他拘谨地垂着眼，只能看见一双□□的双足。
那双足虽然踏在地上却依旧雪白而干净, 脚趾微微蜷曲，泛着令人怜爱的粉红。
他垂着眼。
一双手伸了过来。
那手与狱寺隼人人生中接触过的任何一双手都不同，那手柔软、白皙, 是不曾劳作的手、是不曾战斗的手、亦是不曾遭受过苦难的双手。
那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你来到这里，吉尔伽美什知道么？”
她说的是神灵的语言，狱寺并非神，但在王的教导之下，却也能大概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 沉默不语。
那人轻轻笑了笑, 双手都伸了过来。
那双如母亲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 属于女性的温热呼吸吹拂在他耳畔。
“乖孩子，”他听见她说, “既然如此，去吧。”
那个人的声音像是栖居于湿冷洞穴的毒蛇，明明听来温软，实际上却冰冷到了极致。
“去将吉尔伽美什得到的长生不老药夺来吧。”
“只要奉纳给我，我就将赐予你永生。”
“去吧，乖孩子。”
那声音骤然穿远, 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闭着眉头的狱寺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是梦……吗……”
他的声调平稳，整个人却在剧烈地喘息，直到数分钟之后才稍微平息。
他越过身从一旁的椅子上摸到自己的衣物，从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来。
瓶中空无一物。
狱寺隼人皱了皱眉，将瓶子随意地扔了回去。
他重新倒回床铺，属于清晨的意大利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又被厚重的天鹅绒的黑色窗帘给挡住。少年躺在床铺之上，一手遮住眼前另一只手自然地垂落。
许久许久之后，房间中终于经历过久远的沉默，响起一声呜咽。
下一刻重归平静，仿佛出现的不过只是错觉。
*
choice开始的早上与平日并无不同。
纲吉在朝日的莺鸟啼鸣之中醒来，几乎是在他起床的第一瞬间，等候在一旁的女仆小姐们就已经知晓了首领的苏醒，在得到少年首领的同意之后缓缓鱼贯而入，带着得体的笑意服侍在少年首领身侧。
早餐是总部厨师迎合首领口味作出的日式料理，虽然其中夹杂着厨师先生试图勾引到首领目光的意大利本土料理，但被食用最多的还是传统的日式。
远在日本的Reborn的投影也被放在桌上，有着时差的家庭教师先生慢吞吞地喝着自己一贯喜爱的黑咖啡，也算是加入到早餐之中。
“唔，之后的战斗时间正是正午呢，首领与各位守护者大人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窜出一个脑袋的厨师先生搓手手企图再努力一把，“在下为几位再准备一份午餐如何？”
能看出来真的是很坚持了，厨师先生。
少年们对视一眼，表示不能浪费厨师先生的关心，于是纷纷像是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举起手来。
“我想吃天妇罗！”
“既然如此手握寿司拜托你了哦！”
“蓝波大人要鳗鱼饭！”
“那我的拉面也极限地拜托了！”
最后和善而温和的首领慢吞吞地擦了擦嘴，朝着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厨师先生点一点头，“最近想吃咖喱了……就拜托你了。”
深觉自己被打击到无以复加的厨师先生蔫蔫地点点头，有气无声地表示包在他身上。
首领弯了弯嘴角。
“不过咖喱似乎不太方便携带的样子，”他一手托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我听说斯宾塞先生是卡拉布里亚的人？我还没见识过Tartufo di Pizzo（剥皮巧克力蛋糕）呢，能请你帮我准备一份吗？”
瘦瘦高高的厨师先生当即振作起来，拍着胸膛表示一切都可以交给他。
纲吉：。】
普普通通的早晨普普通通的训练，普普通通的一个早上晃晃悠悠地过去。
到半个上午过去之后，纲吉将伙伴们召集在了一起。
“那么，按照和白兰先生的约定，我们出发吧。”
转移的工具是密鲁菲奥雷家族友情提供的超焰戒指传输系统[1]，目前处于彭格列脚下小镇的郊外上方，系统悬浮在空中，被一圈软乎乎如云一般的东西包裹。
有点可爱。
但如果这坨东西组成的不是白兰的脸的话就更可爱了。但不论外表如何，这都是只要提供五百万炎压就能进行大规模转移的超便利的战斗系统。
唔，或许不应该用就？毕竟曾经的彭格列十代目在纲吉这个年纪能够输出的最大火炎也只不过是五百万的二十分之一。
但站在这个系统面前的是黄金之王，而并非骤然以普通人的身份背负起家族重担的首领。
他摸着下巴，仰头看看占据了几乎整个天空的白兰的脸又低头瞧瞧腕表上与巨大的白兰脸相同的白兰的面孔。
某种程度上来说，密鲁菲奥雷的首领是真的很神奇。
少年十代目抿着嘴，同白兰点点头。
“那么，开始吧。”
“给，”白兰说道，在将手中的能量卡推给纲吉，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之前说好的，由纲吉酱来选择地点。”
纲吉点点头，目光在一串卡片中逗留。
这目光并未久留，就见首领毫不在意地挑选上了最近的卡片。
“哦呀，”白兰挑了挑眉，“让我看看……正好是纲吉酱发布的地点呢。”
他如此说道，
“那么，”他说道，“我们就走吧。”
首领的火炎首当其冲，守护者们的力量拱卫在首领的身侧，上下飞舞着径直冲向系统。
而另一端密鲁菲奥雷也开始了转移，不过与彭格列不同的，密鲁菲奥雷使用戒指的只有几位守护者，身为首领的白兰抱着一袋棉花糖，吧唧吧唧吃的仿佛即将春游。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进行choice战的第一地点。
名为[choice]的战斗的程序正如其名，每一步都基于选择的基础之上。
游戏的方式、参与者的人选、战斗的地点，甚至于这场游戏本身，都是一场选择。
而选择之后的作战地点，是一片黄沙满布之处。
这里是选择游戏的晴之会场，由彭格列首领沢田纲吉选择，是为[超晴焰沙层古乌鲁克遗迹]。
完全模拟了乌鲁克的战场与意大利的天气是截然不同的灼热，连空气都是全然的焦灼，以至于吹来的风都让人感到烦躁。
与此同时，密鲁菲奥雷的白兰与六吊花也移动到了此处。
“呀，好久不久了，”穿着黑色制服的白发男人单手叉腰，顺利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他挥着手，仿佛与老友寒暄一般。
纲吉点点头，自若地回应。
“闲话就不用多说了吧，白兰。”他说道，“接下来就开始进行下一项[选择]吧。”
“纲吉君真是心急呀，”白兰笑道，手上却诚实地掏出来一个大型的陀螺轮/盘。
青年挥挥手，将纲吉召唤过去。
“那么，就如同之前说好的，把手放上来吧，纲吉君。”
纲吉上前两步，与白兰一同将手放在□□两侧，两秒后两人同时将轮/盘旋转，等到□□停下。
轮/盘分为八排，分别对应着大空、晴、雾、云、雨、雷、岚以及无属性的图标。在图标后有一格空出，用以决定对应的人数。当两位首领手中转动，陀螺轮/盘上刻有数字的轮/盘便飞速转动起来，三五秒后即刻停下。
“这下就决定了，”白兰睁眼看向□□，“对战的参加者。”
被投影到两侧的结果出现在众人面前，彭格列的出战者分别是晴、雾、雨、岚以及无属性各一人，而密鲁菲奥雷被选择出的参赛者则是晴一人、雾二人、云一人，以及无属性一人。
面对着这结果纲吉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啊呀，纲吉君这边似乎没有无属性的成员？”白兰笑起来，颇有几分无需掩饰的狡黠在，“这样的话难道要弃权吗？”
纲吉掀起眼皮，“白兰先生这边不也是？”
白兰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不不，为了可能出现的这个选项，我可是专程带上了某个人。”他歪歪头，“比起我，纲吉君更应该担心自己才是吧？我本来以为小正会一起来战场的，竟然没有看到他……这可真是让人伤心的事实啊。”
纲吉也学着青年那样歪了歪头。
“入江先生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
“不过，白兰先生又怎么知道我们这边也没有准备呢？”他说道，“毕竟我可是提前了解过规则的呀。”
白兰蓦地笑了出来。
“那么倒是我多虑了，”他依旧是那副弯着眉眼看不出深浅的模样，但无论是谁看到这个男人都不会真的以为他就如外表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是个甜得不得了的大男孩。
纲吉笑了笑，出手将这篇揭过。
但事实上确实如白兰所说，他们这边是缺少能够上场的无属性成员的。
毕竟跟来的彭格列成员实际上基本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技术人员，一个赛一个甚至不如胖成球的强尼二能打。
首领先生突然叹了口气。
“如如如如果十代目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
几乎是在少年首领叹气的下一刻，一道颤颤巍巍的男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纲吉看过去，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朝两边散开，露出最后站在众人身后穿着厨师制服的厨师先生。
纲吉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斯宾塞先生？”
“是是是在下！”
名为斯宾塞的厨师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土味便当盒三两步跨到纲吉面前，“这是您的午餐十代目！请尽情享用吧！”
“以及！”他抬起眼，如西西里海一般湛蓝而澄澈的双瞳紧张又无畏地盯着纲吉，“如果需要无属性者加入战斗的话，请让我去吧！”
或许是感到有些尴尬，厨师先生挠了挠头解释。
“别看我这样，年轻的时候我也在意大利的部队服役过的哦。”
所以为什么曾经在意大利官方部队服役过的人会来彭格列当厨师啊！你以前的长官会哭的哦！
厨师先生讪笑着，甚至试图展现出自己结实的肌肉。
——当然是没有的，只有一团团戳下去会软成一团的软肉。
但无属性之一确实是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轮到我了哦~”站在对立面的白兰说道。
他弯着眉眼，随意地拍了拍手。
“我想你也该出来了吧。”他说道，“你不是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吗？”
青年像是想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一般转过身，眼角眉梢都是不怀好意的欣喜。
在他看向的方向，穿着白色斗篷的人缓缓走来。
在人形出现的第一刻狱寺就侧过了头去，今日参与战斗的岚之守护者银色的发被简单地捆在了脑后，较之以往显得理智了许多。他看着那道人影，缓缓皱起了眉。
扑通
扑通
某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间流动着，仿佛立刻就能脱口而出什么。
“嘛，我们的参赛成员就是这些了。”
白兰笑眯眯地张开手介绍。
“流云是最值得信赖的真六吊花温柔的队长，”随着话语抬头的是一头绿色长发的男人，他单膝跪在地上因为此前另一位六吊花的倦怠而请罪，看着白兰的赤忱双眼确实能当得上一句[温柔]。
“太阳是让人想杀了他的行尸走肉——雏菊。”
“迷雾是诉说真实的幻影巨人——狼毒。嘛，因为我们有两位迷雾，所以还有一位是狼毒的部下，猿。”[1]
“而最后一位，是这个时代的幽灵。。emm叫什么好呢？”
白兰露出一副烦恼的模样，“因为这孩子大概想要自己介绍，所以暂且叫他无名君好了。”
他弯起眼，“接下来轮到纲吉君介绍了哦。”
纲吉礼节性地颔首，力求言简意赅。
“那么我们这边，”他说道，“照射大地的晴是了平前辈，虚幻之雾是可爱的库洛姆酱，润雨是阿武，狂暴的岚是隼人，无属性是斯宾塞先生。”
白兰笑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开始可以了吗？”
纲吉端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在战斗开始之前，双方作为选择的目标的二人——密鲁菲奥雷的晴与彭格列的雾二人胸口燃烧起了炽热的光芒。
“这就是目标了。”纲吉小心地扶住差点站不稳的库洛姆，低声叮嘱道，“只要火焰没有完全熄灭，我们就没有失败……拜托了，库洛姆酱。”
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咬了咬唇，认真地点点头。
而对面的雏菊虽然也受到火焰的影响，在初刻的痛苦后却露出了像是享受一般的神情。
纲吉沉下了眼。
晴吗……
正当他思索之际，身侧的库洛姆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请不用担心，”小姑娘勉力露出一抹笑，“我、我和大家都会努力的！”
纲吉愣了愣，骤然笑开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嗯，我知道的。”他看向看着自己的友人们，重复说道，“我们会胜利的。”
短暂的安排之后，选择战即将正式开始了。
几乎是在开始战斗的同时，在战场另一边的密鲁菲奥雷就向彭格列发来了通讯。
白兰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彭格列的屏幕上。
“战斗似乎还需要很长的时间，”甜腻腻的棉花糖精说道，“不知道纲吉君能否赏脸，一起喝一个下午茶呢？”
他托着腮，将身后的少女推到身前，“当然~尤尼酱也会和我们一起的唷~”
*
战场内
模仿古乌鲁克风格的战场除去顶在头上的烈日之外，对彭格列的几人产生阻碍的还有翻滚的黄沙。
狱寺隼人熟练地掏出先前临时准备的斗篷扔给伙伴们，最后给自己披上。
他拉了拉兜帽，保持在一个不会阻挡视线又能够躲避日光的幅度。
“穿好斗篷，”他说道，“从我们进入战场开始的这短短几分钟，日光的强度和空气的温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恐怕这之后也会不断提升……不准备好的话还没遇上敌人就会受伤的。”
同行的几人接过斗篷穿好，在简单的商议之后分头行动。
“总之，之后遇见任何事都要冷静，一切以胜利为目的。”
在简短地叮嘱过同伴之后狱寺孤身前行。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冥冥注定，他一路狂奔到达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乌鲁克城遗迹属于伊南娜神庙的区域。
少年停下了脚步。
有风吹过，刮起黄沙拍打在他的斗篷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在少年的对面，属于密鲁菲奥雷的无属性的斗篷男也缓缓走了出来。
狱寺皱起眉作出了备战的姿态。
扑通
扑通
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心脏此时跃动得无比快速。
又是一阵狂风。
风刮起了两人的斗篷，站在风的对立面的斗篷人的兜帽就被这样刮开。
狱寺猝然瞪大了眼。
“是你！！”
下一刻，自来到未来就表现得成熟而可靠的少年猛地蹬地冲向敌人的方向，手上匣武器在同时装备上升，几乎是一秒不到的时间红色的攻击就砸在了敌人站立的区域。
一片烟灰之中，白色的斗篷如鬼魅一般自死亡的灰尘中窜出，白发因为动作而飞舞，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因短兵相接而交错一瞬。
“你怎么敢、”一击过后双方置换方位，狱寺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地低低嘶吼出声，“你怎么有脸出现。”
“拉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