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057

奴良家的酒自然都是好酒。

数百年前被埋在家里樱花树下的酒香而醇厚, 加上妖怪们独有的酿造方式, 又使酒液中带上不同于寻常酒液的滋味。

沢田纲吉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承认这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旁边奴良陆生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口小口像是啜牛奶一样啜了一口酒。

然后一直跟在小伙伴身后那只讨厌的兔子就蹦了出来, 用正义而控诉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奴良陆生讪讪地将给纲吉满杯的手放了下去。

于是那道隐秘的视线就消失了。

奴良陆生不由腹诽了一番黄金兔子这揣着纲吉就像是揣着个两三岁的小宝宝一样的行为,一手捞过自己的酒啜了一口。

于是再低头就看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纲吉。

此时暗地里的视线已经让他如芒刺在背了。

滑头鬼眨了眨眼在糊弄过去和将友人逛个大醉之间稍微纠结了下, 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的。

“时间要到了, ”他侧过头, 带上三分笑意,“要来看看我的百鬼夜行吗?”

人类年龄八岁妖怪年龄也不过十一岁的滑头鬼已经粗粗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百鬼夜行,此时他站起身你低下头, 朝着自己的友人发出邀请。

我想与你共享我的荣耀与喜悦。

少年身形的滑头鬼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这样的意图。

于是纲吉垂下眼,低低轻笑。

“当然,”他一手搭上了滑头鬼伸来的手, “这是我的荣幸。”

*

因为是奴良组的少主邀请的, 纲吉这次就不用如上次一般贴上一张符纸。

奴良组的百鬼夜行多的是有着数百年道行的妖怪, 妖力浅薄的就顶着酒水花果穿行在妖怪们当中, 在大妖的脚边穿来穿去。

被奴良组的妖怪赠与了能够看到妖怪的药水的纲吉被奴良陆生拉在妖怪们的队伍中, 不是正面对上一张牛脸就是反身撞上飘在半空中的脑阔。

跟着前来的御槌高志蹲在边角, 目光紧紧盯视着他的王权者。

而在被迫夜间出勤的兔子身周,顿了一圈的小妖怪, 带着些畏惧又好奇地看着这个少主好友的家臣。

这些单纯的好奇的目光落到带着兔子面具穿着术服的男人身上,不过几眼后又因为对方身上带着的大把阴阳师才有的东西而畏惧的收回。

小妖怪们自有分辨普通人类也阴阳师的方法,此时一个个皱着鼻子闻了半天也只能皱起脸。

虽、虽然这个人类似乎是普通人类啦, 但是身上那群阴阳师的味道真的是……啧啧总之还是离远一点吧。

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不同人群中受欢迎的兔子先生就这样被尴尬地划出一个圈来。

不过这点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蹲在原地的兔子只看向一个方向,埋在面具中的那双眼目光灼灼地只盯着一人。

那是他的主君。

习惯与此的纲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偶尔抽空回头看一眼蹲在阴影中颇有几分可怜的氏族便拎起一只小妖怪,让对方给自家可怜兮兮的氏族送点东西去。

然后他就被身边的友人给拉走了。

要说这百鬼夜行,也不仅仅是妖怪们一起在街上走一道这么简单。位于首位的自是首领,也就是奴良陆生。

身后跟随奴良陆生麾下的妖怪们紧随其后,各自的妖力被释放出来,威慑着窥伺之人。

作为客人的纲吉并未接受陆生的邀请与之同行,而是远远的坠在尾处,看表情深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老怀欣慰之感。

残月高悬于天际之时,这对由妖物组成的军队便浩浩荡荡地□□上街。

空中飘浮着幽蓝的冥火,端着花瓣的纳豆小僧溜溜达达地跑来跑去,雪女口中吐出白色的霜铺成大道,身形妖娆的毛倡妓袅袅婷婷地随侍与大将身后,空中飘落鸩的羽毛。穿着深蓝色羽织的滑头鬼落于众人身前,腰间一振长刀,笑意风流写意。

这便是奴良组的百鬼夜行。

而在暗处,寻常人是看不到这百鬼夜行的场景的,但早有收到消息的阴阳师们围聚在暗处,试图从中窥伺这一代奴良组的实力。

然后那些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子们就揪着自己的胡子离开了。

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

揪着自己胡子的老头子们摇头晃脑地离去,也就少有人看到扎堆的妖怪中、紫色的雾气中还蹲了只身上爬满小妖怪的人类。

——在奴良陆生离开后沢田纲吉已经变成妖怪爬架了。

黄金之王难得孩子气地鼓了鼓脸颊。

但也有人是从头看到尾的。

的场家的新家主打着一把能够遮掩自身气息伞,看着奴良组的妖怪大队走过,到地面雪女制造的雪路都消散后才带着属下离开。

“奴良陆生……吗?”他沉吟着,不过多时也消失在了此处。

*

前一天晚上跟小伙伴一起出去百鬼夜行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眼皮子都提不起来。

但人生的艰难之处就是就算你走在路上都能直接睡着了,你也不得不去上学。

即使是身为这个国家的象征的黄金之王也不能免俗。撑着眼皮背上书包,在风纪委员的检阅后步入校门,打着哈欠趴在桌上。

那日夜间藏匿在奴良组的百鬼间的事情不知道被谁透露了出去,不多时日就有一副据说是自平安时期流传下来的百鬼夜行图被放到了纲吉的桌子上。

但纲吉一时半会是没有时间去看这份如果是真的那么在另一个世界堪称一件国宝的物事的。

他看着面前乖巧跪坐着的鹤丸国永,默默地叹了口气。

在横滨一度引起黑手党们的恐慌的白鹤此时乖巧得像是个宝宝。背挺得挺直,金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纲吉,整个人浑身上下写满了求生欲。

看着这幅做派的、算起年龄可以说是千年老刀的鹤丸国永,沢田纲吉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心累。

谁能想到前段时间他还在感叹森鸥外当首领当的心累,现在就轮到自己心累了呢?

鹤丸国永是被“请”回来的。

而且请他回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驻守在横滨的异能特务科。

这就有点尴尬了。

而更为尴尬的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在送回鹤丸的同时还送来一份记录了鹤丸此段时间的“功绩”的清单,让纲吉一时间都想捂着脸对那位来送情报的可怜的小新人说句“您辛苦了”。

好歹他还是忍住了,让兔子礼貌地送走异能特务科的人之后拎着鹤丸国永的本体就扔在了茶室的坐垫上。

——至于为什么在茶室?

纲吉怕在其他地方他会被这只鹤刺激到。

一番教育过后茶室中的水烟终于袅袅升起,纲吉才有心情去展开那副百鬼绘卷。

茶室特有的清香在鼻尖环绕不去,但当画卷展开的一刻,浓重的笔墨味迅速席卷了感知,伴随着浓重的墨味而来的,自然还有画作中属于大妖的威势。

沢田纲吉挑了挑眉。

乖巧端坐在下方的鹤丸小心翼翼地挑起眉看着主君的脸色,对对方手上的东西简直是好奇极了。

但看着看着,鹤丸国永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当沢田纲吉伸出手触碰手中的绘卷之时,鹤丸国永猛地站了起来。

“主君!”

伴随着这身暴和,沢田纲吉手尖触碰到绘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漩涡,眨眼间便将沢田纲吉整个吸纳了进去。

鹤丸国永猛地扑到沢田纲吉身前,但无形的力量却阻挡着让他无法触碰到沢田纲吉先前坐着的位置。

但因为生气而被拿走的本体还在桌上,甚至还被用来当做了镇纸。

眼见着画作上的漩涡正在不断缩小,白发金瞳的付丧神一咬牙便灵子化回到本体。

被当做镇纸的太刀艰难地轻颤移动着,堪堪在漩涡收拢的一瞬进入了画作当中。

**

太宰治凝视着面前的画作。

那是一副他相当熟悉的话,大概是在“自己”年少时画的自画像吧,后来被他挂在了办公室里。

但现在他还没有画出这幅把爱丽丝吓到哭的自画像。

他的身周是一片漆黑。身下大概是个独凳,手摸下去却是摸不到任何的东西。

在这样一片黑暗当中只有那张自画像有一簇光,吝啬地照在自画像上。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簇光打了下来,照在他的手边。

太宰治看过去,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书。

他俯身拾起书,简单地翻阅了遍。

初看书上是没有任何东西的。但太宰治甚至没有思考,便开始了第二遍的翻阅。

这一次书上出现了图像与文字。

如同电视上放映的剧目一般,“书”在这片黑暗中为黑暗的孩子放起了故事。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翻阅着书,翻看着与自己一个面容一个名字的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所经历过的故事。

他看到自己,又没有看见自己。

不知第几遍翻阅的时候他嗤笑了声,将画着他从港黑总部的高楼坠落的书随意地丢弃到了脚下。

那簇随着书而亮起的光没了。

太宰治与自己的自画像互相凝视着,互相望进对方的黑暗。

他感到一些寒冷,可在这该死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显然没有东西能够温暖他。

这样想着的下一刻,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具壁炉,红棕色的样式,闪着温和的堪堪将太宰治照在其中的光。

像极了某个人的存在。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壁炉,随着壁炉的出现那副丑陋的自画像被抹消了,但那簇光还在,像是在提醒太宰治自画像也还在。

少年在黑暗中发着呆,又像是没有。鸢色的瞳中空无一物,连带着眼底也像是一片浑浊。

但在这双眼中,摇曳的火光却是一直存在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轻笑了声。

而后向后迈去。

太宰治醒了。

窗外的光透过黑色遮光的窗帘间的缝隙照了些进房间,正巧亲吻少年人的闭上的双眼。

太宰治遮住眼,半晌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成不变的生活依旧在继续,他洗漱结束溜达到楼下去吃了个早、、哦不对午餐,双手插在兜中开始四处逛了起来。

在下午的时候游手好闲了一天的少年终于找到一处好入水的地方,带着虔诚的笑容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这团绷带从河流上游跳下,顺流而下到某处是被冲上了河岸。在河岸上晾了半天,到日光渐消时咸鱼太宰终于起了身,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心情算不上好地离开了河岸。

他随意钻进了一间酒馆,听到老板的“欢迎光临”时顿了顿。

少年趴在吧台上,熟稔地同老板要了一杯加洗洁精的威士忌。

得到拒绝后他孩子气地把头放上了吧台,碰巧看到身边正小啜的男人。

“啊呀啊呀,”少年人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在酒吧中响起,成功引起了身旁男人的注意力,“不知道这位先生的酒里,有没有洗洁精呢?”

有着红棕发色的青年听到这奇妙的问题也没恼,想了想甚至轻轻咂了咂嘴确定后认真地回答。

“没有。”

“那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少年人在吧台上失意体前屈,过一会又无聊地滚动起来。

“我叫太宰治,”或许是感到无聊,他托着腮笑眯眯地询问,“要交个朋友吗?”

织田作之助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大小,面相稚嫩可亲。虽然能够出现在这家lupin当中这家伙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孩子,,但即使如此织田作之助也还是多生出了一份爱护之心。

毕竟看到这孩子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家的骸……虽然骸君现在去意大利进修,离开之前甚至都没有亲口与他告别,织田作之助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养了小半年的孩子有了不浅的感情。

想着想着他举起了杯,一面请酒保为面前的太宰上了一杯牛奶,一面自我介绍道。

“我是织田作之助,”他如此说着,似乎是想不到什么可说的而顿了下,“请多关照。”

太宰治接过他的牛奶杯——说实话他很久没喝过这种东西了——轻轻在织田作之助的酒杯上碰了下。

“嗯,”少年人弯起眉眼,“我会关照你的。”

*

沢田纲吉一脸懵地站在一座桥上。

桥下是冉冉流动的水,月色照耀其上反射出如银鳞一般的光华。

他略带些迷茫地环顾一圈,即刻确定此处并非自己熟悉的任何地方。

正在四处张望之时,从他头顶掉下来一振通体为白的太刀,好巧不巧地落到脚边。

正是鹤丸国永。

纲吉将鹤丸国永捡起,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笑意吟吟的脸。

“啊呀,”脸的主人见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孩向后跳了一步眼睛瞪圆看着自己,缓缓张开折扇遮住自己的面容,“没想到今日来的是位小公子啊。”

“在下名为安倍晴明,小公子或许听过在下的名号?”

纲吉木着脸点了点头。

见状安倍晴明笑意更甚。

“这便好说了……现今因为某位大妖的缘故京都出现了时空裂缝,因此小公子才会来到此地。”安倍晴明十分熟稔地解释道,“不过请不必担心,在下定然能够将小公子送回到来之处的,”

“而现在的这几日就在在下宅上小住如何?”

安倍晴明说着,露出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胧车。

纲吉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不打扰阁下了,”黄金的王权者如此说着,在安倍晴明伸手出来邀请自己的一瞬间脚下一蹬便直接从桥上一跃而起。

在男孩坠下之前他脚下金色的光芒渐生,将王权者凭空托在空中,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安倍晴明的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