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的瞬间, 安格斯就觉得海里不对, 非常不对。
之前回海里一次, 他就发现出现在中层海域的塞壬变得多了起来。
这次更甚，居然这种能透光的浅层海域也出现了塞壬, 数量似乎还不少。
能感觉到的海域内有大概行踪不稳的两条, 对于塞壬这种同种完全相处不来的种族来说已经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了。
安格斯在海里绕了绕自己的尾巴，蓝色的宽大鱼尾不仅没有虚弱的样子, 甚至看上去危险性更上了一层。
安格斯在海里上浮下潜，毁了几片珊瑚礁以后确定自己完全没有要虚弱下去的样子, 咬了下自己的指甲, 百思不得其解。
错觉嘛？
安格斯想不明白, 又觉得自己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就算所谓的毒是真的存在的, 他也不是很在乎就对了。
死亡而已, 比起离开史蒂夫，重新回到深海, 他还没有那么权衡不了。
晃了晃尾巴, 安格斯就准备回去了。
捕捉到一丝熟悉的诡异信号, 在想清楚之前, 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出现在了数百海里外的海域, 迅速带走了正准备对着发出奇怪信号的船只发动攻击的塞壬。
浅海直接过渡到深海, 饶是安格斯习惯了，几秒内也没有适应过来水压的剧烈变化。
「滚开！」
一尾巴狠狠扇出去，安格斯警告地提高声线, 看着攻击自己的银尾塞壬，是个雌性。
甩甩尾巴，安格斯哼了一声。只是觉得她被捉了，作为塞壬太丢脸了，才救下来的。
瞄了一眼她的尾巴，安格斯晃了晃自己的，不管是熠熠闪光的蓝色还是微微带虹彩的银色，在深海里都显得过于显眼。
「滚开！你这个怪物！」银尾的塞壬还在叫着，但是明显是虚张声势，她的情绪是近乎绝望和慌乱的。
安格斯看了眼她瘦弱的体态，甩了下尾巴，消失在了深海里。
重新出现在陌生的海沟里，安格斯原地悬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能感觉到的海域内随机移动。
在偌大的海上，安格斯一共瞬移了五次，太长的距离，他不能频繁使用，特别是不算饱的情况下，他还要留着力气回去。
散发着诡异信号的船只海上有很多，就和当初自己被卷入爆炸时的那个信号一样，能够迷惑塞壬感官的信号。但是对于现在的安格斯来说，影响不算大。
其实最奇怪的都不是船只，而是自己频繁感觉到的在浅海活动的塞壬，这样偶遇的频率让安格斯有些心惊。
而且，无一例外，都偏瘦弱。
安格斯计算着自己保留的力气，他已经不适合再进行长距离的瞬移了。
抿了抿嘴，管他的，别的塞壬和自己又没有关系。
返程时，安格斯原地扭转，往不同方向制造了巨大的海浪，清理掉一些让自己很不爽的船只后，才回去了。
近凌晨，史蒂夫回来的时候有些破破烂烂，身上有几丝血腥味儿，烟尘气。
而和他一起回来的巴基和娜塔莎也没有多得体，三个人都是一副精神绷紧，累到不想动弹的样子。
史蒂夫进门后就看到安格斯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堆这段时间史蒂夫破格给买的一堆甜食，怀里是毛被搓的炸起还不敢挣扎的果汁。
心情在那么一瞬间明亮了太多，安格斯抬眼看他。
史蒂夫冲他笑笑，转去厨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安格斯，你状态好点儿了吗？”娜塔莎喝口水，懒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问。
“嗯。”安格斯把视线从史蒂夫身上转开，“没事了。你们打架去了？”
史蒂夫再次确定了安格斯的精神是真的不错：“没什么。”
“没什么？”娜塔莎嘴角直抽，努嘴，示意他的眉毛，“队长，撒谎你也先照照镜子的。”
史蒂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小半截都被烧掉了，舔了舔唇瓣，他有些尴尬。
安格斯也看他的眉毛，史蒂夫干咳了一声：“很快就长出来了。”
安格斯哦了一声，感觉史蒂夫周身弥漫着的低气压消散了一些。
“我们今天被炸了。”巴基看他们扯半天没人说重点，直接戳破，“连带着你的同胞们。”
史蒂夫抬手蹭了蹭自己脸，安格斯又看他。
嗯，又回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
“因为当时场景太让人震惊了，我甚至都没注意是几条，但肯定不是个位数就对了。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们都不是活的，”巴基看着安格斯，“在爆炸之前就是死的。”
“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活过。”说着他露出了一个不忍的表情。
“他们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恶作剧……”巴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艰难地憋出了一句。
“包括拥有不完整人型的，一共是23个，没有一个是活着的。”史蒂夫搓了一下自己的鼻翼。
“今天之后，我们绝对瞒不下去了，起码靠我们是不可能的。就算侥幸瞒下去的后果也会很惨，”娜塔莎挥手，似乎要挥开什么可怕的场景，她看向史蒂夫，“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甚至还有目击者。
明天报纸的头条肯定是工厂爆炸，包括神秘失踪的美女老板。”
“再接下来，我们几个都得被弗瑞拎出去一个个谈话。”娜塔莎撇了下嘴。
“抱歉，今天是我的错，太冒进了。”史蒂夫抱歉道。
“不，你只是速度是我们的四倍而已，”巴基强调，“我不觉得有正常价值观的人面对那种炼狱一样的场景会有什么好的反应。”
“巴基是对的，正常人都不能接受那样的场景，何况是你。事实上，你只是发了通火，我都要佩服你的耐性了。”娜塔莎也补充道。
“那个地方，炸了，烧光，才算清爽。”
“我就是没想到他们会做的这么绝，就算是因为被发现了，但是那些难道不是他们的生财物……嗯，途径嘛？”巴基看了眼安格斯，改口。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完全不缺这类资源。”史蒂夫低低道。
“……God。”巴基在椅子上动了动，“这年头，钻进钱眼里的人都是疯掉了嘛？那种产品还涂在身上，呕——”
“女人为了美丽，底线是你想象不到的低。”
“……你也是个女的，娜塔莎。”
“所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娜塔莎翻了翻眼睛。
史蒂夫一直沉默着，半晌，开口：“你们发现没有，虽然他们都畸形怪状，但是基本都是红发，红尾，绿眼睛。”
“听上去熟悉吗？”
巴基别开了视线，啊了一声。
娜塔莎呼气：“所以，他们是什么实验的失败品是嘛？”
“是克隆。”史蒂夫说了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敢确定的猜测。
“我现在绝对是活在里。”巴基吐槽。
“欢迎来到未来。”娜塔莎皮笑肉不笑。
“未来就是个噩梦。”巴基嘴角抽搐。
“不过，队长，你居然会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设想的？”娜塔莎难以置信。
“我不是很了解科技，但是我确实是很了解安格斯。在塞壬身上，我大概能勉强算小半个专家。”史蒂夫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塞壬有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克隆他们成功率要比人类高上太多。”
“再怎么说，这个数量是不是过分了？”巴基皱紧脸。
“我说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量产塞壬的克隆体，并不算太艰难，因为只需要一条塞壬，实验员就能够拥有足够多的培养材料。至于实验出来的废品，甚至还能以高利润利用起来。”史蒂夫带着些嘲讽味道地说着，“听上去，是不是一本万利？”
“这件事，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汗毛直竖了。”巴基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安格斯听得不明就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插嘴：“你们是说，有人在复制某条塞壬？”
“……对，”史蒂夫看向他，“这可能是目前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可能最初他们只是在非常侥幸的情况下捉住了一条，”史蒂夫捏着自己的手，“他们在仅有一条的基础上，挖掘的可以说是非常的细致了。”
“我查到了最近的一个渔业公司，它的运作模式和我们近期摸到的两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好像突然就被注入了足量的资金一样。
他们高强度地在海面上捕鱼，早就过了限渔令正常的限度。与此同时，商品全部低价贱卖，卖不掉，整仓库的腐烂也还是继续出海。
按照基本的货币规则，他们早就该入不敷出了才对。”史蒂夫从自己的茶几下面收拾出整理的资料。
“我怀疑他们要的鱼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那种，他们在逼迫塞壬因为食物短缺而从深海出来。”史蒂夫敲了敲桌面，“这是个笨办法，但是却是最直接有效的。”
“你还自己调查了这个？”娜塔莎翻着各种资料，惊讶道。
“只是一次碰巧，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而已。”史蒂夫摆手。
“塞壬开始出现在浅海了。”安格斯突兀道。
史蒂夫声带瞬间收紧，发出有些高的声音：“什么？”
“最近是繁衍期，已经有成年塞壬因为食物原因，浮上浅海了。”安格斯抓着果汁的手紧了紧，果汁叫了一声，他才松开手，“我遇到了。”
“你回海里了？”
“嗯，去确定一些事情。”
“多吗？”
“和正常情况相比，多。”
史蒂夫脸色沉了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本可能性百分之六十的猜测基本就能确定了。
“海上有船，带着之前迷惑过我的信号。”安格斯补充道。
“你被卷入爆炸那次？”史蒂夫脸色已经开始泛黑了。
“嗯。”
“九头蛇。”娜塔莎看向史蒂夫，“为什么所有阴谋都有他们？”
史蒂夫手交叉在一起：“如果是九头蛇在这一切的背后，他们的终极目标就绝不可能只是盈利了。”
“我感觉很不好。”巴基摸了摸自己的义肢。
“我也是。”史蒂夫手指动了动，“如果我们目前追踪的一切都只是他们转移视线的烟幕、弹又怎么说？”
“为了不让我们意识到他们更大的目标？”巴基抖了一下，“如果高密度毒杀人类，进行渗死人的恐怖活动都不是目标，目标会是什么，统治世界？”
史蒂夫看了他一眼。
巴基……“**。”
“而且就算知道是烟幕、弹，我们也完全不能放任不管。”娜塔莎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拍着桌子，“为什么我最初和你们合伙的时候没人告诉过我，做一个好人这么难！”
还准备说什么的娜塔莎顿住，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专用的联络器，啊了一声：“嗯，说什么来什么，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是弗瑞。”晃了晃联络器，娜塔莎叹气，“我们做的事肯定暴露了。”
“我们会需要能动用的所有帮助的。”史蒂夫手抵在一起摩擦了一下，下了决心，“如实说吧。”
史蒂夫皱紧眉，现在这张看不清全貌的网已经不是仅仅他们就能破掉的样子了。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结果只会越坏。
“不，之前我骗他的事不能穿帮，”娜塔莎手指搭在按键上，“在我准备好说辞以前，你们尽量不要直接和他对话。”
“听你的。”巴基没有异议。
史蒂夫迟疑了一下，娜塔莎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look，就算我们说实话，弗瑞也还是会持有那份怀疑的。所以还不如直接用有漏洞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说不定还放心一点儿，解决问题的效率也会变高。”
史蒂夫不得不承认娜塔莎是对，于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史蒂夫，你不高兴。”安格斯突然道。
史蒂夫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还好，只是稍微有些不开心而已。”
“没有人能做对所有的事情。”安格斯声音淡淡的，“你告诉我的。”
“……对，我知道。”史蒂夫抹了把自己的脸，“谢谢。”
抬胳膊，又迅速放下，史蒂夫牵了牵唇角，冲安格斯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气氛独特。
“我有种感觉，今晚将是我短期内最后一个完整的休息时间了，我要先回去睡觉了。”巴基看看史蒂夫，又看看安格斯，一口喝掉杯子里的水，起身要离开。
史蒂夫送走他：“谢谢，巴基。”
“你够了，我不喜欢那种说法。”巴基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调侃，“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今晚好好陪着安格斯，接下来我们只会更忙。”
史蒂夫抓了下自己的头，笑着应了一声。
“哇喔，你现在都不会反驳了。”巴基感叹。
“你就回去吧。”史蒂夫推他。
“晚安。”巴基笑的不怀好意。
“我也走了。我会先去和弗瑞报告一下，你的情况我会和他说的，你可以呆在家里。”娜塔莎打断史蒂夫想说什么的话，“安格斯最近不是身体不适嘛？另外，队长，我觉得你也需要放松一下。”
史蒂夫顿时哭笑不得：“好——谢谢。”
“谢谢对我来说可不够，你就准备好以后随时被我当壮劳力吧。”娜塔莎临走前，冲安格斯隔空飞了个吻，“you two have a good night——[你们今晚就好好享受吧——]”
史蒂夫……
安格斯挥了挥手，这次倒是没有飞回去了。
送走两个人，史蒂夫带上门，转身就看到了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安格斯。
“怎么？”背靠门，他问。
“从你进门，我就一直有种感觉，你想抱着我。”安格斯松开手里搓着的果汁，歪着脑袋。
“但是我都没动，你也没靠过来。你是在害羞？”
史蒂夫……“看来，你真的是已经恢复地很好了。”
“嗯。”安格斯点头。
史蒂夫终于笑出来，笑完，舒了口气，走过去，坐到安格斯旁边，拦腰一拎把人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抱紧，深呼吸：“今天大概是我这段时间觉得最棒的一天了。”
安格斯靠在他的肩上，皱了下鼻子，忍住了没嫌弃：“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最坏的。”
“不。”
“安格斯，我大概是真慌了。”史蒂夫沉默了半天，胳膊稍微松了一些，低低道。
“我能感觉到。”安格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我还以为我情绪藏得挺好，”史蒂夫哭笑不得，随后嘀咕，“就这么明显嘛？搞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一样。”
“你很不擅长这个。”
“OK。”
“安格斯，你不会出事的。”史蒂夫深呼吸，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保证还是在跟安格斯保证。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很强。”安格斯理所当然道。
史蒂夫笑了两声，抬手搓他的头发：“很强的人，之前还一副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说着，他又皱起了眉毛。
安格斯抬手拍他的脑门：“我会没事的。”
“嗯，你现在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史蒂夫揉了揉他的脸，“你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是哪哪都不对了。”
说完，他又觉得有歧义，迅速补充：“但是那不意味着你有事情，像是很麻烦的事，就能瞒着我了。那样，我只会更加困扰。”
“你真够麻烦的。”安格斯抬手拍住他的脸。
“真的？”史蒂夫压低声音，“只有麻烦？”
“亲我之前去洗脸。”安格斯推开他的脸。
史蒂夫……“其实你也没有多容易。”
“嗯？”
“如果我说很多次我爱你，会觉得麻烦吗？”
“我也爱你，快去洗脸。”安格斯拍他，“你的眉毛太搞笑了。”
史蒂夫心情终于放晴，就算后面还有一大堆难题在等着他，感觉也能提起力气上了。
他轻轻晃着安格斯，摆出委屈的脸逗他：“是不是因为我丑了，所以你就不耐烦了？”
安格斯抱住他的脸，低头亲上他的嘴，松开：“能去洗了吗？”
“……”史蒂夫……嗯，这还是第一次。
安格斯看他没反应，低头又亲了一下：“现在？”
“……”史蒂夫开始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再等到一个。
安格斯笑了一下，选择一个瞬移把人面朝下扣进了自己还没放的洗澡水里，然后他就被史蒂夫呛着水，拽着腿，拖着一起滚进了水里。
“史蒂夫，你现在好幼稚。”安格斯推他。
“……”史蒂夫……居然有点无法反驳，“今天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