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旅行的鱼[一更]

英国, 谢菲尔德。

“迈克,看好你的弟弟, 不要东张西望。”稍微上了年纪的男人觑着车窗前的场景, 那黑压压的天空和闷闷的雷让路边的山谷都显得幽深了不少。

坐在副驾驶上的妇人裹着花纹繁复的披肩, 抬手轻轻按在了旁边男人的胳膊上:“放松点儿, 我们就快到家了。”

“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夏利甚至都不会接触到一个雨点儿。”妇人转身去看后车座上固定的童座。

那里面坐着一个眼睛漂亮的婴儿, 虹膜异彩,很小一只,吐着泡泡, 扒着自己的脚丫子。

童座旁是穿着褐色条纹T恤, 露出里面衬衫衣领的小胖子。

被称为迈克的男孩儿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弟弟, 胖出肉坑的小手抓着一个可颂塞进嘴里, 含糊地询问:“妈妈, 弟弟是金鱼嘛?”

“他是你弟弟,迈克,不管他是什么。”开车的男人提醒。

“我想我还是能够期待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弟弟的。”小胖墩皱起眉, “另外, 不要叫我迈克,我以为你们给我迈克罗夫特的名字就是为了规定特殊称呼的。”

公路在山林里隐隐约约地穿梭着, 有什么从车窗边的树林里一穿而过。迈克微微张嘴, 随着一声响亮的惊雷,出现在窗户边的,是一张脸。

一张男人的脸。

一闪而逝, 手里似乎抓住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往后蹭了一大段距离,压在了自己弟弟的童座上,却没有发出惊叫。

“哇啊——”同样被惊动的小婴儿却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自己的演奏,仿佛一千只鸭子在尖叫。

迈克让开了些:“你应该安静一些!”

“事实不是你哭就能改变的。”他严肃地劝说着。

“哇啊啊啊啊——”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我对于夏利有种不好的预感。”迈克无法阻止婴儿继续哭闹,认真对着自己的妈妈道。

“迈克——”父亲角色,却总是会被无意中忽略的男人拖长声音。

“父亲,我觉得你需要再开快一点儿。我们也许不小心遇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一般这种情况,最好是无视。”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迈克把最后一口可颂堵进了嘴里,保持冷静。

“什么?”专心开车的男人疑惑出声。

迈克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了童座边开始念记忆里今早看到的《泰晤士日报》的经济和政治版面。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妇人扭头看迈克。

“不,我还没有。”迈克继续,“我认为足量的财富是必要的,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如果没有大环境的安全,财富一文不值。”

“我也许会从政。”

“OK,尽量慢点儿想,迈克。”妇人叹气。

“迈克,我觉得你其实也是可以试试医生的……”男人插嘴。

“我讨厌一片混乱,特别是血呼啦的东西。”男孩儿想都不想就回绝了,“如果这样,我不如去做数学教授。”

“我无意冒犯你,妈妈。”迈克很快补充道。

妇人拢了拢自己的披肩。

「砰——」

一道落雷突然劈向了山谷,男人吓了一大跳,方向盘晃了一下。

妇人抓紧他的胳膊,给他安定感。

“今天的天气为什么这么反常?”男人低声嘀咕。

小婴儿哭累了,或者是被念烦了,又开始咿咿呀呀和自己玩了起来。

迈克罗夫特越过童座看了眼公路另外一边的天空,然后扭头看着落雷的地方,胖脸皱皱:“父亲,或者,爸爸,我觉得你真的可以开地再快一些。”

“我不喜欢这种发展。”

“对,天气越来越不好了——”男人附和。

“迈克?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不,没有任何不对。”迈克回答完后就开始一言不发。

男人和妇人对视了一眼,加快车速。②

就在刚刚他们路过的公路旁边,手里握着棒球的爱德华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埃美特从林子里追出来的时候懊丧地嗷了一声:“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快!?”

爱德华把球砸回去:“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片峰区并没有它该有的那么大?”

“什么?”埃美特手握着因为高速摩擦而微微发热的棒球。

“没什么。下次,少用点儿力气。”爱德华看了一眼远方,“差点儿砸进别人的车里。”

“什么!?”埃美特顿时兴奋起来,“我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嘛?”

爱德华无语。

两人勾肩搭背地重回他们的游戏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埃美特的力气变大了,本该根本出不了这片林子的棒球却总是会飞到山区的边缘。

几个年轻的吸血鬼很快就悻悻地回到了山谷边缘的独栋别墅。

而落雷的地方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仿佛有人在空中往下倾倒什么一样。

锅,洗衣机,沙发,地毯,浴巾,冰箱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落入野区的中央消失无踪。

连落点下抱着松果经过的松鼠都没有被惊动到。

同处谢菲尔德,距离野区不算远的玛利亚医院附近却是天气偏阴,丝毫没有下雨打雷的意思,毕竟要真是这样,这天气就太古怪了。

医院门口常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经过,总是背着好几个口袋,破破烂烂地塞着一些东西,散发着熏人的诡异气味。

涩涩的,还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都沾点儿。

虽然眉毛胡子都是白的,看上去老的已经干瘪了,他却总是迈着大步子,神采奕奕,一双绿色的眼睛清澈如山鹿,不像上了年纪。

“嘿嘿,小伙子,你不要随便把垃圾扔在垃圾桶旁边——”他大着粗哑的嗓门,带着一股年长者天然的粗野和理所当然,拽紧了一个年轻人的胳膊,大喇喇地指责。

“哦,这个姑娘是我昨天见过的那个嘛?”他眯起眼睛,打量他旁边的女孩儿,“你怎么突然就变胖了还高了?”

“什么!?”

女孩儿猛地看向男人,脸色立刻不好了。

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古怪的老头子掏了掏自己的包,低低地骂了句什么,迅速走到了偏僻的小巷子,在摞在一起的几个垃圾箱后面消失了踪迹。

野区山谷中央,人类无法踏足的地方。

安格斯被炸焦了半边上身,散发着一股肉香和纺织物烧糊的味儿。落到地上后,他微微喘着气警惕四顾。半边身体都如同在铁板上烤着,闷闷地哼了一声,他微微蜷起。

忍耐了许久,疼痛感从最高缓慢下滑,他抬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尾巴上,咬牙切齿:“我要去的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你把我带来了什么鬼地方!!”

这能力怎么还接触不良的?

离海这么远,能是安全的地方嘛!?

黑乎乎,黯淡无光仿佛耗尽力气的尾巴无力吧嗒了两下,之后就只能小幅度颤抖了。

安格斯也半伏在地上,没力气了。

他上一秒还在疑惑果汁的窝里怎么就塞了一只粗制滥造的狗玩偶,下一秒,他就嗅到了飞速逼近地熟悉火|药味儿。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混淆了自己感官的熟悉信号,那个在自己回到海里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的信号。

来不及想通为什么,他迅速把寇特送离了爆|炸范围,然后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转移了出来。

失去了部分方向感,即将被卷入爆炸的时候,他吃掉了一个据说成功率并不确定的激发药丸,是汉克根据他的鱼鳞做出来的替代品。

虽然不算有效,但是周身敷上了一层薄薄的鱼鳞也为他争取到了短暂的时间逃离爆炸中心。

意识模糊,饥饿感在上涌,安格斯忍耐着等待恢复。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安格斯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耳边一串听不分明,有些熟悉的词句以奇怪的韵律缓缓滑过,在能警惕之前,安格斯就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安格斯看到了树顶。

是树顶,相当庞大的古木中间被掏空了,形成一个有些天然的空间,能越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着勃勃生机的枝杈看到天空。

不算是晴朗的,阴暗,又潮湿。是安格斯喜欢的天气。

思绪回笼,他要翻身。

“不要动啊,蠢蛋。”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立刻束缚住了他,他老老实实地仰躺着,瞪着木制的天然穹顶。

意识到这道声音是谁的,安格斯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了。

“你还没死?”安格斯张嘴,然后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

“你们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死。”花白胡子的老人装模作样地柱着一根树拐,拎着一兜完全不符合这个隐秘空间里中古世纪画风的消炎药,润喉糖,止痛药砸了砸安格斯,像是在教训他。

“会疼的。”安格斯动不了,只能咸鱼一样躺着。

“从什么时候,你还会说英文了?”老人稀奇道。

“我在说美语。”安格斯咧嘴。

“哦?”

身边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我要动一下我的头。”安格斯发动全身,最后发现只有自己的尾鳍晃了两下。

“你伤的太重了,需要静养。”

“不要你治。”

“百分之六十的烧伤哦——”

“不喝你的药。”

“我这里没有海水,我也没有食物给你恢复身体。”

“我不要你的治疗,任何情况。”

“啧——小蠢蛋还是这么讨厌。”花白胡子的人不屑,“我买了阿司匹林,我可以和蝙蝠爪子,蜥蜴尾巴用搅拌机拌一下,敷在你的伤口上,你就不需要海水了!”

“不用药,我会好的。”

“我们都多久没有见面了,我的手艺好了很多。”

搅拌机嗡嗡嗡地开始转动了,安格斯抿紧了嘴。

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靠近了他,安格斯挪着自己的尾鳍抗拒:“梅林③,不要靠近我。”

“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老头儿嘿嘿嘿嘿嘿地憨笑。

“走开。”安格斯进行最后的挣扎,尾巴蓝光大盛。

「砰——」

“呸呸呸——”被拍飞的梅林胡子头发上全是又黑又紫,还泛着红的诡异东西,嘴里也是。

终于能翻身的安格斯看到他的样子呵了一声。

迅速呸掉炸进嘴巴里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牙齿里抠出了仿佛蝙蝠指甲一样的玩意儿,梅林呆了几秒。

“呕——”

安格斯晃晃自己的胳膊,骗子。

他身上什么灼伤,烧伤,早就没有了。

甩甩尾巴,他瞅着被扇到角落里的梅林。

干呕的梅林一招手,一大捧水迅速从天而降泼到了他的脸上身上,水拉拉地涮了个遍,浇湿了他的全身。

他仿佛死里逃生,瘫在那里一会儿没有动弹,冲安格斯咧嘴一笑。

“挺有精神啊!你是真的长大了,还真是漂亮。”他拽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道。

“嗯。”安格斯随意应了一声。

斜倚到自己躺的东西边上,安格斯打量四周。

充满了魔幻意味的古木掏空的木屋,还有全部木制的家具,从上个世纪就该淘汰的坩埚,罐子堆得到处都是。

古旧的书,甚至是卷轴堆在墙角里,也不见虫子,也不见烂。

几乎像是衣饰博物馆展示架上的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的,挂在一边的成排成列的架子上。

等着和人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历史。

看了眼单独挂在一个三角衣架上的红色男式礼服,一整套古旧的锁子甲,还有一顶带着滑稽彩色羽毛的帽子,旁边是一顶王冠。

安格斯视线继续挪。

自己躺着的,疑似床的旁边有桌子,桌上有搅拌机,旁边有冰箱。也有台灯,有最近出版的书。

也有放着瓶瓶罐罐,好像巫婆试验台的桌子。

地方不大,但是空间却诡异地宽敞。

角落里摞着成堆的报纸杂志,都不是什么正经的报纸,记录的全部都是奇人异闻。

一边的梅林正在撸自己的胡子和头发,真的就是撸,一撸掉一把。

“还在重复?”安格斯看到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都缩小堆在了一个小的储物盒里,就收回了视线。

“等你再也收不到我的消息时,我就没有继续了。”梅林甩甩手上的毛发。

撸掉花白胡子和头发的老人直起了自己的腰,活动了一下,露出下面一张年轻的脸。

黑色的小卷发,一张净白的脸,眼睛如鹿般澄澈。

“多久了?”

“嗯,快一千多年了吧……记不清了。”

“希望我死的时候,你就没有继续了。”

“那就不要把自己卷进爆炸啊——儿子~”

“** off,梅林。”安格斯一板一眼地骂人。

“嗯!!……谁教你说脏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