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庆幸我们比你们早几天走进这个酒吧。”罗莎莉带着安格斯从后门出了酒吧, 在暗巷里靠近了一辆体格比较大的车。
她单手抬起车后盖, 努努嘴，示意安格斯往里看。
“如果你们不烧了我，就把我接起来啊！你这个疯婆子！”
自带乐律, 有诡异节奏在里面的男中音暴喝, 带着愤怒和羞恼。
安格斯绕了一下，走近, 看清车里的‘景色’, 他挑了挑眉毛。
怪不得不让史蒂夫跟过来。
“他才是真的老板。”罗莎莉伸胳膊拨开七零八落的肢体残肢, 从里面提遛起来一颗头。
雷鬼卷，深肤色的男性人头和安格斯沉默对视了几秒，然后那颗头就怒不可遏地开始咒骂：“该死的，你们夫妻二对一把我撕了, 还要带人来参观我！？”
“你们是变态嘛！”
罗莎莉额角抽抽：“闭嘴！”
“嘿, 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我！还要让我闭嘴？天呐——”男头声音更高亢了, 那奇怪的韵律感也越来越重了。
“就算是吸血鬼你们也太过分了！”
“如果我们不是吸血鬼，你们就是杀人犯知道吗？你们知道杀人犯是什么意思吧！”
“谁让你在我的蜜月地折腾出人命的？”罗莎莉猛地拎着头磕向车边的铁皮，发出哐当一声, 车皮陷下去了一块儿。
“让我们也不得安生, 没有把你烧了都是仁慈了！或者说你更想我们把你送去沃图里？”
男头看着车上的凹陷, 一脸肉疼。憋了三秒, 也只有三秒：“你这个疯女人，你居然忍心伤害这辆美人！”
罗莎莉……
“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是那个刚转化的白痴控制不住自己！”男头用比罗莎莉更尖锐高亢的声音反驳, 语气里是满满的冤屈，“我也是第一次转化别人，OK！？”
“第一次！”
“你们怕是已经不知道第一次是什么感觉了……我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
“所以，我！初次！怎么会知道那个白痴就像个禁｜欲了一千年的畜生一样到处咬人！”
“别提死人了，新生儿都多了个把，我怎么压制得住？”这动静里真的是满满都是憋屈了。
“所以你惹得祸最后是不是我们帮你收拾的？祸的源头是不是你？所以撕了你有问题嘛？”罗莎莉冷冷道。
“……**——没有问题！我当然知道没问题！”
“我不是已经贿赂加酬谢你们了嘛？说到这个，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办，酒吧折现或者找人代理我现在都能接受了。你们能把我接上放了嘛？”
男头瞪着眼睛，既委屈又凶。
“我是真的受够待在你们的车后面了，you guys are animals！”
“这可是我买都买不到的美人！你们居然就在这里面百无禁忌地摩擦摩擦？”
「砰——」
罗莎莉磕掉了他的牙。
“……捡起来，捡起来！我要是唱歌漏风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男人头噎了几秒，最后抄着漏风的口音撕心裂肺的喊。
罗莎莉……
男头的话很多，也很复杂。
安格斯能听懂的很少，但是重要的也就那么点儿了。
“这儿不是你们的？”安格斯看向罗莎莉。
“现在还不是，很快就是了。噢……我心都要碎了……”男头顺溜地接嘴，然后突然瞪着安格斯，“还有，你是什么毛病？你从他们手里买了票钱来参观我吗？”
“……为什么你闻上去一股鱼味儿？”
“**——你也太腥了！”语速飞快的男人头拧巴着脸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安格斯……嗯，这个差不多能懂。
在他再次张嘴之时，安格斯伸长的指甲抵进了他的喉咙：“再一个词，你就可以停止说话了。”
男人头……
“ha……”男头犬齿变得更尖，合嘴，就准备咬断安格斯的指甲，咯嘣一声，牙弹开了。
指甲蓦地前进了一寸，小舌被锐利的东西割了一下，男人头一脸震惊。
“安静，懂了？”
见他安静了，安格斯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皱皱脸，把那根伸到男头嘴里的指甲给拔了。
在场的两头吸血鬼都抖了一下，这个拔指甲的动作真的是太犀利了。
男头呆滞地看着刚刚还弹自己牙的指甲被扔掉到了地上：“……你都不疼的嘛？”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男头抿住了嘴巴。
拔掉的指甲很快就被新的覆盖住，安格斯手还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蹭，看的那颗头一脸复杂。
“被撕了之前，我都是刷牙的。”
安格斯……说不定只能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他看向罗莎莉：“所以，你们要怎么办？”
“…酒吧是这个蠢货硬要塞给我们的，就为了让我们把他重新接上。”
“我们还不是很清楚这个酒吧要怎么办，我们并不缺这份钱。”罗莎莉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当然，现在完全可以让他转让给你了。”
“确定这里归你以后，我们会把他带走。如果你担心他对你造成困扰，我可以彻底替你解决了他。”罗莎莉说的风轻云淡。
男头听得满脸肌肉抽搐：“我不会做出那么没品的事的！不要随便用你们的标准揣测我好嘛！”
“……我也很有钱！只不过是没有你们多而已！！我才不会拘泥于眼前这一点儿……”男性头颅碎碎念的声音逐渐抬高。
安格斯扫了出声的头一眼，头立刻闭紧了自己的嘴。
“我不会的。”匆促地蹦出一句话，他又闭紧了嘴。
就是不知道这次能紧几秒了。
“在外面那人面前，我不好跟你完全说清楚。我的诚意很足，也志在必得。如果你觉得哪里不满意，我可以付出更多的东西。”罗莎莉直直看着安格斯。
“任何你能说出的东西。”
“甚至是私人海域或者岛屿。”罗莎莉加重自己的砝码，“或者你想要别的？”
安格斯凝视着罗莎莉，似乎是在思考。
而后他垂头看向男头，启唇：“缝上他。”
罗莎莉愣了一下。
“……我都没说话了！”男头惊恐大叫，“你不能把我的嘴缝上！”
罗莎莉……
翻了个白眼儿，她把头扔进车后面，抬腿跨近车里，开始玩‘人体拼图’。
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很强，虽然没有办法生成新的血肉，但是被撕开的部分重新拼回去，还是能够照常用的。
安格斯倚在车边，一脸沉静。
罗莎莉并不知道他在考量什么。
嗯，安格斯在考量为什么活尸也用的是人类的话。
他既不能完全听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半个小时已经快过了，史蒂夫手里的打火机熄了点，点了熄。
他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试探。
黑尔夫妇是什么，安格斯又为什么能和他们互通底细，这些……似乎不是自己该介入的领域。
他一直以为在陆地上，安格斯是需要自己保护和守卫的。
但是……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有人类无法理解的独特交流方式。自己真的只是不小心误入了，不管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的时候都是。
埃美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但是没明白是为什么。只以为他不耐烦了，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鼻翼，打哈哈：“也许只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史蒂夫看了他一眼，起身，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
“嘿——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埃美特话音顿住，看着从后门走进来的三个人，“well，他们还可以把他拿出来。”
史蒂夫站到安格斯身侧：“谈好了？”声音不轻不重，安格斯难得没有在他的话里分辨出准确的情绪。
“你和他说。”安格斯侧头示意史蒂夫看向第三个人。
“……这是？”史蒂夫看向已经变成完整人型的男头。
“他是老板，是个哑巴。”罗莎莉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似笑非笑，“你这么想掺和进来，那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接都由他和你来，你全程掺和。”
史蒂夫皱了下眉毛，看了罗莎莉一眼。这个女人哪儿哪儿都带刺，特别是对着自己的时候。
一开始还不分明，现在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当然，如果安格斯还是黑户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帮忙解决。”罗莎莉的态度转变的很快。
男人幽怨地看了看安格斯，又看了看罗莎莉，最后点了点头。
史蒂夫偏头看安格斯：“这样确实很便利。你会拥有一份资产，还能有正当的身份。”
“所以，你确定相信他们？”
安格斯点了点头。
史蒂夫舌尖在嘴里动了动，敛了下眼睑，再抬眼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稳重：“那之后的事都由我来处理。”
“只需要和你交涉就好了，是吗？”
男人张嘴，然后猛地闭上嘴，点了点头。
史蒂夫眉头微动，这个人……没有舌头。
“……现在很晚了，留个联系方式，明天再谈吧。安格斯也需要时间准备。”
“好。”罗莎莉对史蒂夫的态度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原因。
·
ID卡没多久就到了安格斯手里，之后他就是来自西雅图的安格斯·卡伦了。
“这个号码可以用？”史蒂夫拿到社安号的时候怀疑地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能不能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罗莎莉对于史蒂夫的谨慎很不耐。
当史蒂夫成功用这个号码给安格斯开了一个户头以后，他开始对于自己国家现在的安全问题很是忧心了。
之后的产业过户，公证，一系列手续下来②，史蒂夫对于三十年后的世界认识都深刻了不少。
那个哑巴老板动作也很利索，似乎是恨不能站在那里下一秒就把酒吧砸进他们手里。
干脆地史蒂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在看到安格斯更干脆地真的从自己身上取了一小块肉，还搓搓洗洗，最后晒成了肉干，撕扯成了絮状，和着自己的鳞片粉末装进了塑料袋锤地更细碎。
等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以后，拿出去交了‘酬金’。
他就不觉得不可思议了。
剩下的只有难言的焦躁。
只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全憋了回去。
他们真实的交易自然是不能放在书面上公证的，所以合同上的盘店金额是不作数的。为了防止他们反悔，史蒂夫还留下了一份比较私人的录音作为证据留存。
除此以外的书面文件还是很正规的。
总体来讲，可以说现在安格斯都比史蒂夫更是个公民了。
在安格斯面前比划着米黄色的档案袋，史蒂夫再三强调，才让安格斯稍微上心了些。
知道那是能证明酒吧是他的，他是真实存在在这个社会的一个人的证据。
到一周半后的下午，一切处理妥当了，史蒂夫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之后绕到了浴室，找到了在浴缸里泡着的安格斯。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史蒂夫蹲在一边，看着安格斯。
安格斯舒展自己的尾巴，手臂在水里拨了拨：“嗯？”
“我……觉得既然现在你都习惯了正常的生活了，我也需要去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了。”史蒂夫按了按自己的头，深呼吸。
安格斯下巴支在浴缸边，凑近：“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安格斯。”史蒂夫闭了闭眼睛。
安格斯抿抿嘴，直起身看着他。
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些，史蒂夫缓了缓。
“安格斯，我不觉得我们还需要继续生活在一起了。”史蒂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而且他的公寓这个月底也要到期了。
他身上剩下的钱，大概不够他再续一段时间。
另外……
一开始隐藏自己，只是担心安格斯无法适应这个社会，也是想保护他到他能安全回到海里。
现在，怎么看，安格斯都不需要他了。
他有了自己的人脉，地盘，和身份。
自己才是那个需要重新回归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物。
“你又想离开吗？”安格斯抬眼看他。
在自己已经打算接受一个外族成为自己的族人而不是食物的时候？
“安格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从来没有活在一个世界里。”史蒂夫换了条腿支住自己。
在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里夹着，出于尊重，只能看着，不能插手，不能阻止，甚至找不到资格劝诫。
安格斯看着他的眼睛，随后起身，鱼尾化成双腿。
扯过旁边的浴巾，擦干自己，拨了下头发。
史蒂夫半蹲在地上，半晌没听到安格斯说话，他闭了闭眼睛。
好吧，他已经开始后悔说出刚刚那些话了。
但是……怎么说呢，忍了这么久，又觉得……不说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是在在意些什么。
像是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却被安格斯轻易地利用了的感觉，但是事实上，那份珍贵的东西又不是自己的。
他没资格管安格斯怎么用。
果然还是很憋。
就是憋。
为什么安格斯能这么轻易地对待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地完全不在意自己被伤害，又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伤害自己。
全部都不能理解。
他们是不同的种族这个理由已经压制不住他的焦躁了。
可能换个角度，安格斯还觉得自己这样也不能理解呢……
果然还是应该更冷静地想好措辞的，史蒂夫有些懊恼。
“原来你最近是在想这个啊……”安格斯的声音悠悠地飘下来。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再仔细掩盖一些事情，也受惊了吧。
脑子很大，所以想的很多，情绪也很复杂。
即使是同一种情绪，不同的词句表达出来也会变成千奇百怪的意思。
安格斯拢拢浴巾，蹲到了他的面前，歪着脑袋。
那不知愁的样子让史蒂夫觉得自己怕不是一个正在矫情的小媳妇儿，想太多都是在自编自导自演，自我陶醉。
蛮讽刺。
笑了笑，史蒂夫叹了口气：“算……”
安格斯打断他的话：“但是，史蒂夫，我们也从来没有活在两个世界里啊。”
“什么？”史蒂夫一愣。
安格斯抬手抵住他的额头，让他看着自己，然后半跪到地上，曲腰抬脸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