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骁要带小糖糕去见的是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是真的病危。
但为什么是在宋明薇恰好要动手的时候病危就不知道是巧合, 还是宋明薇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母亲也要下手。
可是现在, 宋明薇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宋老夫人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傅骁了。
小糖糕约莫知道宋老夫人和宋家的其他人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傅骁后面对宋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大概也是看在宋老夫人的面子上。
坐上车,两人前往疗养院,开车的依旧是兢兢业业的张秘书, 苏泽宁心虚的坐在后排, 他的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 傅骁那处别墅虽然有准备衣服, 但是大多都是傅骁的西装, 此时苏泽宁穿着,就像是小孩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说不出来的变扭, 张秘书一眼就猜到是傅总的衣服。
张秘书面无表情的开着车,实则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少年一大清早突然出现在傅总的别墅,并且换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傅总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
两人约莫极有可能共处一室。
这两个人共处一室一晚上,还分别换了衣服, 都是成年人了,还能做什么?
何况又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虽然今早傅总告诉他小糖糕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昨夜小糖糕定然生死不知,而这种时刻少年陪在了最脆弱的傅总身边。
呵呵,他可不傻。
他只是没有想到傅总行动力竟然如此之快。
张秘书不动声色的瞅了瞅背后的少年,暗自思忖着他身为傅总的得力助手定然不能拖后腿。
于是他毫不内疚假公济私的将这一次公司年终团建的地点定在某国际知名情侣圣地。
他们两人一间房!
苏泽宁脊背一凉, 忍不住抖了抖。
张秘书的眼神好奇怪啊!
等下了车,映入苏泽宁眼睛的是一座风景优美的疗养院,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风景区。
门口正在修路,车子开不进去。
张秘书将车子停在一边,车外是凹凸不平的路面。
傅骁先下去,苏泽宁正准备下去,车外就伸出了一只手。
苏泽宁看着傅骁的手一愣。
以前傅骁可不会这样对他,他给傅骁做秘书的时候别提多惨了!
做不完的活,加不完的班。
和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之前那样辛苦是为了什么?
傅骁道:“不下来?”
苏泽宁看了看前面的张秘书。
张秘书目不斜视。
苏泽宁放下心来,毫不迟疑的将手放在傅骁掌心,没有半点使唤总裁的不适应。
牵牵手怎么了。
平时他都是傅骁抱着的呢。
两人走进疗养院,疗养院的设备非常的好,条件在全国也是顶尖的,后面配置的医疗部水平也是一流,管理自然也十分严格,访问人员都需要登记。
傅骁之前又来没有来过,登记程序格外繁琐一点。
医疗部里,护士登记着他们的身份,护士长约莫三十岁,成熟干练,最喜欢苏泽宁这种看起来格外乖的小孩,对苏泽宁格外的好,临走还给苏泽宁塞了几颗服务台盘子里给拜访者准备的草莓味软糖。
两人被负责宋老夫人的护士带着往里走。
虽然傅骁向来不太说话,但这一路上也显得格外沉默。
向来对傅骁情绪敏感的苏泽宁的察觉到这些。
傅骁的性格向来恩怨分明,他愿意来见宋老夫人最后一面,宋老夫人应当也庇护过小小的傅骁吧。
傅骁多少还是没有办法把宋老夫人当成一个陌生人的吧?
苏泽宁只想让傅骁开心一点,他想了想,快步走到傅骁身边,拉住他的手,猝不及防的给他手心里塞了一颗草莓软糖。
傅骁张开手心,看着手心的糖,一愣,低头看着苏泽宁。
苏泽宁装作不在意的道:“喏,这个糖很好吃,你尝尝吧。”
傅骁将糖默默攥紧在手心,低头轻笑一声,心里明明很开心,嘴上却说:“就知道拿别人给你的东西来哄我。”
从做猫的时候就惯会用这一套,把别人给的蛋糕什么的给自己,做人没想到也是这样。
他想到苏泽宁在办公那群姐姐们受宠的样子,他忍不住又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把别人用来逗你开心的东西转手就给我,你真当我那么大方吗?”
苏泽宁听到傅骁倒打一耙,十分委屈道:“哇,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往那里一站,大部分女孩子眼神就没有从你身上下来过。”
傅骁这个年纪,久居上位的气势,英俊的面容,再加上对身边少年的温柔,自然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已经宽宏大量的没有去拒绝了,傅骁竟然还这样说。
苏泽宁越说越气,将手伸出来气呼呼道:“把糖还给我。”
他就知道傅骁就喜欢翻旧账!
傅骁自然不会还给苏泽宁的。
一路上傅骁任由少年围在他身边闹,等到在宋老夫人病房门口的时候傅骁的心情好了不少。
推开病房门,苏泽宁一愣,病床上的老人干瘦如干枯的树木一般,所有的生命力仿佛都被抽干。
和上次见面优雅的老妇人判若两人。此时老妇人靠在病床上坐着,冬日的阳光照下来,阳光中,老妇人看了下推门而进的人,费劲的眯了眯眼,老半晌才道:“是阿骁……来了啊,你来……的正好。”
她颤抖着手朝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道:“吴……律师,这……就是我的……外孙。”
她说每一个字都极其费力。
年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职业性的笑笑的朝老夫人道:“我认识您外孙,当年宋先生的事情,也是我负责处理的。”
他看了看对面的傅骁,再无记忆中的影子。如今在本市有谁会不认识傅骁呢?
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竟然长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他对傅骁向来有些敬而远之道理,只因为当时宋老先生当时的情况太过诡异,年纪不算大的宋老先生突发心脏病,死在了书房。而速效救心丸就垂落在他的手下,若是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就算了。
可明明当时傅骁却也在房间里。
心脏病人病发是极其痛苦的。傅骁年纪已经有那么大,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宋老先生死去。
这和谋杀和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令他奇怪的,当年的事情宋老夫人也是知情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宋老夫人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对待着自己的外孙。
宋老夫人她朝傅骁期盼道:“阿骁,过来……让我……看看。”
傅骁抬了抬眼睛却没有动。
旁边曾经一直照顾宋明薇的刘妈忍不住道:“夫人,这个人害死了老爷,还害了小姐,他不值当你这样啊。何况若不是傅家,宋家又怎么会败落的那么快!我——”
他还没有说完,傅骁就冷冷看了眼刘妈,那眼神让刘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多说。
傅骁扭头看向苏泽宁,打量着他的神色,其他人他都不在乎。
他只关心苏泽宁怎么想,苏泽宁会介意这件事吗?
会怀疑自己。
他一低头就看见苏泽宁担心的看着他的眼神。
傅骁忽的心中一松。
其实不仅刘妈,吴律师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朝宋夫人看过去。
这也不怪他。
当时傅骁的情况是保密的,不是最亲近的几个人都不知道傅骁的情况。
傅家不可能声张出去,宋家更不可能去说。
宋家和傅家两家的事看起来就像傅家不仅对宋家女儿始乱终弃,更加没有良心的在宋家落没后吞并了宋家。
何况宋老爷子死的不明不白和傅家孙子有关系这事,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
傅骁乃至傅家多年都没有解释过。
因此,傅家富则富矣,但是在外面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病床旁边的吴律师忍不住看了看傅骁。
苏泽宁毫不留情地瞪了过去。
傅骁能够来!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傅骁看着少年对自己无条件的维护,心中不由得一阵暖流流淌过。
“你……住嘴,明薇……的事情是……她做错了,要……付出代价。”宋老夫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道:“何况……是宋家……对不起……阿骁。”
那时候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将小阿骁带在自己的身边,小阿骁还会听话的牵着她的手叫外婆。
再后来她在丈夫女儿之间左右为难,阿骁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失望。
大概是人快要死了,宋老夫人回忆起许多事情:“你外公……的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吴律师微微皱了皱眉,难不成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不?
宋老夫人朝旁边道:“你们……出去……我和阿骁……说说话。”
吴律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刘妈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苏泽宁本来也打算出去,傅骁却拉住了苏泽宁的手。
宋老夫人看了眼两人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柔和道:“阿骁,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经想……过带你……走的。”
傅骁终于看了眼宋老夫人道:“但你终究还是没有做吧。”
苏泽宁却听出傅骁的态度不如一开始强硬,能够知道这件事,对傅骁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吧。
最起码,曾经有人在意过他,对傅骁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与命运的和解。
宋老夫人看着这个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的少年,忍不住道:“阿骁,你能……叫我……一句……外婆。”
“崇光,崇光,是你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医疗设备开始滴滴滴疯狂报警。
门外的医生冲了进来开始抢救,然而一切徒劳,男医生叹了口气,看了下眼傅骁道:“节哀。”
傅骁握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
苏泽宁担忧看向傅骁。
过了好半晌,傅骁才慢慢将手放开。
苏泽宁心疼的看向傅骁,忍不住握住了傅骁的手。
傅骁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向门口。
傅骁脚步一停,忽然朝苏泽宁道:“宋崇光是他的名字。”
他?
是宋家老爷子?
苏泽宁脚步一顿,看向傅骁,傅骁冷峻的脸看向窗外,眼神微微放远:“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他。”
傅骁这话的意思是?
他不知道?
苏泽宁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
他看向傅骁。
傅骁深深的看了苏泽宁一眼道:“小宁,我不记得了。”
苏泽宁不在意的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啊。”
傅骁停住,侧过身看着苏泽宁,按住他的肩膀道:“小宁,这意味着,真的可能是我做的,你知道吗?”
向来不喜于色的傅骁,眼神竟然难道带着一丝忐忑。
苏泽宁也认真看了傅骁的脸,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傅骁的脸道:“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管是不是,你都是我认识的傅骁啊。我——”
他还没有说完,就猛地被一个人拥抱在怀里。
冬日,这个怀抱显得格外温暖。
傅骁将下巴靠在苏泽宁肩膀上。
苏泽宁垂立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抱紧了傅骁。
门口吴律师已经等候在外,他朝傅骁道:“请节哀,宋老夫人名下的财产全部留给您。”
说完他从文件夹中拿出一份钥匙道:“这是宋家的钥匙。”
宋家名下的财产虽然所剩无几,当剩下的部分依旧颇为可观。
而这一次宋老夫人全都就给了傅骁,半点没有留给女儿。
宋家!
宋崇光就死在那里。
苏泽明担忧的看着傅骁的脸色,朝吴律师道:“我们不稀罕宋家的东西,我们不要。”
傅骁一听苏泽宁这么有骨气的话,反倒笑笑朝苏泽宁道:“真的不要吗?宋家我记得有一个后山,后山旁边还有一个湖,湖里面养了很多的鱼。”
这么好吗!
苏泽宁忍住心中的剧痛道:“不要了,我们不稀罕。”
我们两个字却极大的取悦了傅骁。
傅骁却将那串钥匙拿到了手心道:“可是我不舍得。”
他看着那串钥匙,又看看苏泽宁,眼中温暖。
过去纠缠他的那些事情,随着宋老夫人的死去都已经烟消云散,也是时候要做一个了断了。
*
两人来到了宋宅。
宋宅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风格,一进大门大理石板铺就的小径就直通花园的喷水池。喷水池旁边有着一颗高大的雪松,三四层楼高,郁郁葱葱。
经常有人维护的原因,宋家虽然有着寂寥,但是看起来并不落没。
傅骁却记得宋家最繁盛的时候,两边停满了汽车,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他停在喷水池边片刻,又看了看不远处华丽别墅,曾经需要仰望,大的不可思议的地方,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同的是曾经无数无法与人分说的话,如今却有了想要诉说的人。
苏泽宁忍不住来回看着道:“好大的花园啊,比傅家的花园还大一些。”
听到苏泽宁的声音,傅骁转头朝苏泽宁道:“从这里到大门地下一共有1526块白色地砖,541块黑色地砖。”
苏泽宁一愣,然后道:“这么多吗?”
时隔这么多年傅骁依旧记得这么清楚。苏泽宁几乎可以想象,小时候的傅骁是以怎样的心情一遍遍数着这条路上的石板,渴望着通往外面的路。
他更讨厌宋家了。
讨厌到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傅骁却目光扫过二楼某一间屋子,眼神带着深深的厌恶。
苏泽宁拉着傅骁的手道:“我们离开吧。”
傅骁眼中暖意一闪而过,反过来牵着他的手道:“你不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
有些事情不是可以不想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时隔多年之后,只要有身边的人陪伴,他就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一些事。
苏泽宁有些迟疑。
傅骁却道:“去看看吧,我想去。”他声音顿了顿,朝苏泽宁道:“我想试着找回来。”
二楼书房,一推开大门,阴冷的气息就传来。
苏泽宁不适应的看了看周围。
傅骁却熟门熟路的打开了灯,这个多少年来他的噩梦中总会反复出现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昏暗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房间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旁边,放着一张巨大的木头桌子,木头材质极好,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桌子式样很奇怪,左边有一个大的不寻常的柜子,可以从外面锁住。
傅骁的浑身僵硬的看着那张桌子,瞬时全身一片冰凉,无数记忆闪回,涌向他的大脑。
多年以后再次回到这个地方,那种阴冷与黑暗还是如影随形,就如同他最深处的梦魇,竟然从未被他所遗忘过。
忽然,温暖从他的指尖传来,将他从一片冰冷中唤醒,他低头看着苏泽宁,少年牵着他的手,湛蓝的眼睛担心的看着他道:“这个地方,对你很糟糕吧。”
傅骁轻声笑了笑:“这么明显吗?”
苏泽宁点点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傅骁。
傅骁道:“真聪明。”
苏泽宁歪着头,看着傅骁咬了咬嘴唇,轻佻的勾起傅骁的下巴道:“我还有更聪明的,你想知道吗?”
傅骁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下一秒,吻落在了傅骁的唇间,傅骁不由微惊,睁大了眼睛,亲吻的那人更加主动,唇齿相交,少年生涩却又热情,淡淡的草莓软糖的味道,充盈两人的口腔,甜到了他的心里。
一吻终结,少年眼角带着一抹红晕,呼吸不匀,趴在傅骁怀里,沙哑着声音软软道:“从今以后你想到这个地方,除了那些不好的回忆,还有我们这个吻。所以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糟糕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