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猫毛。
天天晚上给小糖糕梳毛的傅骁哪里会不知道。每次和小糖糕梳完毛之后, 他都要把梳下来的猫毛给藏起来,不能让小糖糕发现, 要不然小糖糕就会心痛的像是割了他的肉一样嚎个半天。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猫毛出现?
叮叮的手机通讯响起。
傅骁打开。
视频那头,管家抱着小糖糕, 雪白的猫怏怏的窝在管家怀里,双眼木木的。
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傅骁皱眉问道:“小糖糕, 怎么了?”
管家:“这段时间白天都这样, 问过吴医生, 说是小糖糕需要去绝育。”
傅骁才松了口气道:“找个时间安排下。”
而睡梦中的苏泽宁翻了个身,完全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傅骁挂断电话之后,随手将手里的猫毛扔到垃圾桶里。
大概是这里长时间不住, 有野猫跑进来了吧。下次让人在附近放几个自动喂食机。
有了小糖糕之后,一想到小糖糕也差点就是那些流浪猫中间的一员, 傅骁对流浪猫就宽容了许多。
叮叮的门铃响起。
傅骁出去开门, 是早饭送过来了。
这倒是让傅骁有些吃惊, 他昨天并没有叮嘱苏泽宁做这些,但是苏泽宁却想到了。
客厅的桌子上, 核对好的文件和清单被细心的放在一边,应该是苏泽宁晚上熬夜整理好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傅骁也发觉原本以为个性任性桀骜的易宁,脾气竟然出奇的好,虽然不懂的事情很多,但是无论什么事都会认真去做, 而易宁来公司这么久,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张秘书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对易宁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像以前一样会交代给易宁一大堆工作,故意为难他。
傅骁又想起和朋友在电话里面说起的那件事。
易宁有一个暗恋的对象,易宁和家里闹着要回国,易宁对他奇怪的态度,和昨晚易宁在梦中叫出他的名字,以及他和易家大哥打电话是语焉不详躲躲闪闪的态度。
他不由得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仔细回想。
他在易宁小时候见过面吗?
约莫似乎是见过几次的。
傅骁虽然自己也不想相信,但是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想。
“早饭到了吗?”苏泽宁揉了揉眼睛从房间走了过来,嗅了嗅,闻到空气中的香味,眼前一亮,去打开一看是山药排骨粥,他见傅骁没有动,用素白的骨瓷装好一小碗朝傅骁推了推,奇怪道:“你不吃吗?”
可是傅骁却突兀的站了起来道:“你先吃吧。”说完就飞快的离开。
傅骁忍不住想到,一定要找个机会个易宁说清楚才可以。
苏泽宁一头雾水的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生病了还不好好吃饭,就不能让自家的猫少操点心吗。
*
早饭过后,两人坐车前往今天宴会地方。
今天宴会的主人是傅骁的大学同学兼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傅骁大学所读的是本国排名第一的金融专业,那个专业中很大一部分家中多少都有些资产,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继承人。
这一次聚会主办者就是当时的班长,在班上很有威望,这一次虽然名义上是私人意义上的生日宴,但是谈的还是生意场上的那些事。
宴会特地选在幽静远离市区的度假山庄,从市里面过来都要一两个小时,这也是傅骁提前一天到的原因。轿车绕着山路开了半天走到一处峡谷,眼前才开阔起来。
一下车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就将两人引了进去。度假山庄的大门口,一直绿色瞳孔的流浪猫黑猫拼命的扒这门,工作人员将它赶走,小黑猫委委屈屈的在旁边走了一圈,不肯走远。
苏泽宁好奇的看了看。
迎宾小姐解释道:“这是附近的野猫,不知道为什么天天蹲在我们门口,赶都赶不走。”
苏泽宁有些奇怪,那只黑猫虽然有点脏,但是眼神软软的,毫无野猫的野性,反而有一股家养猫的天真傻白的气息,难道是被人弃养的?
那边傅骁已经走远了,苏泽宁连忙跟上,等会儿他找着机会出来问一问那只黑猫怎么回事吧。
苏泽宁跟在傅骁身后,宴会大厅里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已经有宾客来了。
人群杯筹交错,轻声细语,但却颇让苏泽宁不自在,他从来没有去人这么多的场合,看到这么多人就头大,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好在跟着傅骁身后,大部分也只是略过他一眼,就将目光看在傅骁身上。
倒是傅骁,对众多人落在他身上或探究或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不变,步伐泰然的走了进去,找宴会的主人聂长远道:“祝贺。”
聂长远迎了过去,握了握傅骁的手,拍了拍傅骁的肩膀笑道:“阿骁,你到了,我一直都在等你。”聂长远家中是北方,爸爸那一代才搬到这里,一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小麦色的皮肤,身材高大,肩膀宽大,而另苏泽宁略有些惊讶的是,傅骁和聂长远站在一起两人竟然一般的高,丝毫没有被聂长远比下去。
怎么说呢聂长远就像是厚重的山,而傅骁就像是寒松,挺拔的脊背中只有一股气质。
傅骁大概和聂长远关系还算不错,他眼含笑意道:“好久不见,陌陌还好吗?”陌陌是聂长远的弟弟,傅骁也认识。
聂长远眼中亮了亮道:“最近身体还不错,医生让出院了,现在在房间休息呢。”
其实他不说,傅骁也知道。
自从聂长陌病了,这几年眼底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的聂长远第一次这么有精神。
周围的人已经慢慢聚过来了。
毕竟傅骁的身份放在那里,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注意的焦点。
有些和傅骁聂长远搭不上话的人,就将目光放到苏泽宁这个小跟班上,和他攀谈起来。
从未和这些人精打交道的苏泽宁哪里是这群人精的对手,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傅骁注意到那边,朝苏泽宁道:“现在不用跟着我,自己出去逛逛。”
傅骁刚说完,一转头就看见聂长远揶揄的眼神。
他刚想解释,却哑口无言,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那边苏泽宁松了口气,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不算热闹的角落。
一道黑影蹿的一下蹿过去。
苏泽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只黑猫。
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追了过来喘着大气,对着树道:“知知,你别跑啊。”
那只黑猫似乎听到了,停在树上,从上往下看了他们一眼,碧绿的瞳孔看着他们,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要下来。
少年松了口气,手里拿着一根猫条哄骗道:“知知,你下来,我给你吃零食。”
然而黑猫蹿了下来,灵活的从少年手上夺下猫条,跳回树上,倨傲的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树上离开。
人财两空的少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欲哭无泪。
苏泽宁同情问道:“怎么了?”
少年无奈道:“这是我的猫,前段时间走丢了,找回来之后,就天天往外面跑,被我抓回来好多次了。”
苏泽宁叹了口气感同身受的道:“有些猫是这样的。”不是所有猫都喜欢被养的,对于一些猫而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更重要。就拿傻白甜来说,傅唯搬走了,傻白甜最近和小黑见一面都很难。
现在猫群都在打赌,傻白甜最多能坚持多少天,就会抛弃他的主人和小黑私奔,不,是流浪。
少年有些瘦弱,脸色苍白,但苏泽宁却看出他穿着却十分考究,此时喘着气,不在意的往台阶一坐,靠在门上,缓了缓上道:“要是知知是野猫我就放它走了,可是知知从小被我养大,根本不懂怎么在外生活,我把它找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身前全是跳蚤,还瘦脱了型。这让我这么放心,我既然养了它,就要让它一生无忧啊。”
苏泽宁也不在意的坐在台阶的另一边道:“你可以买一些玩具给它玩。你不去追你的猫了吗?”
少年惨白着脸,咳了几声,摆摆手道:“跑不动了,外面我哥哥的手下在,他们会给我抓住的。”非富即贵的少年脾气出乎意料的好,颇有兴致的朝苏泽宁慢慢的问:“你说什么玩具比较好?我买过那个A家最新出的逗猫棒,知知看都不看一眼。”
这简直是问对了人。
没有人比苏泽宁更有发言权,他一脸嫌弃的说:“A家的那个只是样子货,看起来很好玩而已,其实会钩爪子。B家铃铛的那款才好。”
他的爪子就被勾到过,最后还是傅骁给他解开的,简直是黑历史!
少年还在喘着气,呼吸之中带着破音,仿佛连呼吸都很痛苦一般。
苏泽宁担心道:“你怎么了。”
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不在意的摇摇头道:“没事”然后眼睛亮起,拿出手机给苏泽宁看道:“你看这个呢?”
苏泽宁见他确实好了点,于是将凑过脑袋,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
正在这时,院子里有人走了过来,来了一伙年轻人,他们正在交谈着。
其中一个人羡慕道:“聂长远真是厉害,早几年就有远见的搭上了星辰傅骁的线,这几年简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另一个人却摇头道:“厉害是厉害,可惜太感情用事了,这几年为了给他那个病秧子弟弟治病,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要不是这样,聂家发展岂止是现在这副景象。”谁不知道聂家那个小儿子是个病秧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后来爹也去世了,要不是聂长远是个能抗事的,将聂家家业抗下来了。着两兄弟还不知道在哪流浪呢。
少年是个自来熟,听到他们这么一说,也插话道:“是啊,聂长远那个人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厉害,天天偌大的一个公司不管,天天没出息的去陪弟弟治病,成不了大器。”
那几个人看着台阶上坐着的两个少年,也没有多想,继续八卦聂家的**,其中一人道:“听说他弟弟那条命从小就是硬生生的用钱砸回来的,他弟弟一年最起码有七个月是住在医院里的,每个月都要进重症监护一回。”每一回据说人快不行了,等着办后事了,但每一回又硬生生的活下来了。
少年摆手补充道:“岂止,他弟弟一年最起码十一个月在医院里,简直是住在重症监护。”
又有人悻悻道:“聂长远也是不容易,一边撑着偌大的一个家业,一边还要照顾弟弟,他弟弟那种病就是熬时间罢了,能活一天算一天罢了。”明眼人都知道聂长陌离开也就一两年的事罢了。
少年叹口气老成道:“谁说不是呢。虽然聂长陌自己没什么用,但好在有个够厉害的好哥哥。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苏泽宁的忽然出声道:“我倒是认为聂长远和聂长陌两人之间,更厉害的是聂长陌。”
少年扭头定定的看着苏泽宁片刻,苍白的嘴唇裂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苏泽宁想了想道:“虽然表面上聂长远是聂长陌的支柱,但实际上聂长陌是聂长远的支柱才对吧。”
没有比苏泽宁更清楚,当呼吸都成为一种折磨,当进食都成为一种奢侈,每夜都因身体的痛苦而无法入睡,躺在病床上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想活着。
没有所谓的好起来。更没有描绘中光芒的未来。
大家都清楚,所谓的好起来根本就再无可能到来。
那个时候活着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折磨。
若不是聂长陌很爱他的哥哥,他又怎么能够坚持下去。
其实对于生病的那人而言,死亡反而是解脱,是永恒的平静与终结,放不下无法接受的只有活着的人而已。
被毫无希望的绝症折磨着却依旧不肯放弃的人,都知道不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所爱之人而战,他们是所爱之人的精神支柱,若是他们倒下,留给爱人的只有绝望,所以他们不能轻易倒下,哪怕活着仅剩一种痛苦也要咬着牙坚持下来。
正如当初的自己。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是爸爸妈妈的支柱,爸爸妈妈永远无法坦然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一次又一次病危的他才咬着牙日复一日的坚持在绝望中坚持下来。
病危多次,却依旧从一次次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聂长陌大概也是这样吧。
死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苏泽宁见少年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以为少年不同意他的想法,挠挠头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不过聂大哥既要支撑家业又要照顾弟弟说他很厉害也没有错。”
那几个人反应过来嘲笑道:“当然聂长远厉害点,偌大的聂家不厉害怎么继承的下来。”至于聂长陌,除了生病拖后腿还做了什么。
他们几人终于记起来,还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少年是谁,那两个少年长得都不错,赏心悦目的,这群跟着家长来的公子爷们很是喜欢,要不然他们谁愿意和这两人废话闲聊。
众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问道:“你们是谁,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呗。”
苏泽宁挠头道:“我没有微信啊。”
众人有些奇怪,只当是推脱,又看向少年。
少年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就是聂长陌。不好意思啦,一年有十一个月都在医院,没有微信哦。”
众人:……
八卦八到正主上,那群公子爷灰溜溜的走了。
聂长陌却不在意的坐回在石阶上朝苏泽宁笑了笑道:“我坐下来了,一直站着好累啊,你不介意吧。”
苏泽宁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苏泽宁有些手足无措,这种事也太尴尬了,好在他也没有说什么坏话。
聂长陌双手托腮,歪着头,深棕色的眼睛看着苏泽宁有移开,仿若不经意的道:“你也生过病吗?大多人都觉得哥哥更厉害才对吧。”
苏泽宁连忙道:“我有一个朋友病的也很重。”
聂长陌怀疑打量苏泽宁道:“你那个朋友不是你自己吧。我哥哥告诉过我,有人说他一个朋友怎么怎么的,说的就是他自己。”
苏泽宁:……
好在聂长陌并不想纠结这些,他眼中有些迷茫,脑袋靠在墙上,轻咳一声,不知道是问苏泽宁还是在自言自语道:“可是坚持下去真的好难啊。”
苏泽宁叹了口气,坐在聂长陌的身边道:“你觉得值得吗?”没有劝解少年总有一天病会好的,因为他也知道,这是最苍白的劝慰,假话就是假话,哪怕所有人都拼命的去相信,却还是假的。
聂长陌棕色的眼睛一时间闪过许多,他毫不迟疑的道:“值得。”
“这就对了,感觉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一想让你觉得值得的那个人吧。”苏泽宁笑了笑,眼中浮现出无数画面:“就当活着是一种馈赠,每一天,每一秒都是从上天那里赚回来的。我们多活一天,活着的人就多有一天美好的回忆不是吗?既然活着的人已经决定抱着回忆过完这一生,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多给他们创造一些快乐的回忆啦。这样他们想起我们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啦。”
聂长陌弯了弯嘴角,似乎想到了以后:“等我死了以后,大傻子哥哥一定会抱着知知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大概会痛苦难过很长一段时间,能让有多些关于我的回忆,好像听起来也不错。”
一门之隔外,聂长远听到那些话,握紧的双拳,就要走过去,告诉聂长陌
傅骁拉住他的手拦住他道:“别去。”聂长陌不一定想让他看到这一幕。
聂长远也明白过来,他深吸一口气,闷声道:“陌陌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就转身就离开。
傅骁看了看门的另一边,若有所思。
我们?
*
门的另一边。
而这时,聂长远的小弟们也将黑猫抓了回来,聂长陌拉着苏泽宁闲聊,炫耀般说起自己的猫来:“这只黑猫,它叫知知,长得又漂亮又神气,简直是我的宝贝,它可乖了。”
黑猫在聂长陌怀里拼命的叫着,挣扎着要跳下去。
苏泽宁看着在少年怀里一直叫着“臭人类,滚开”的凶悍黑猫默默的没有说话。
少年毫不在意这些,在猫上亲了一口,心疼的抱着自己的猫道:“知知听话了,等会给你开罐头。”
说完少年拿起手机里的照片,炫耀起自己黑猫。
嗯?黑猫哪里有白猫好看?
苏泽宁挑剔的看向照片然后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照片中傻乎乎追着自己尾巴的绿眼睛黑猫,又看看聂长陌怀里一脸嚣张的写满“我是大爷”的黑猫。
满脸一言难尽的看着聂长陌。
聂长陌毫无所觉抬头笑笑道:“知知很可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