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盯着他:“假扮成我的样子, 入宫陪在顾禾身边的人, 是谁?”
“……”谢逐流微微一愣, 无辜道,“我不知道啊——哎呀,你怎么问了个我不知道的问题呢, 那就没办法了。”
他话音一转:“该我了——你和赵政勾结在一起,准备做什么?谋反?”
潇湘死死咬着牙:“你这明明是两个问题!”
“我说是一个就是一个,”谢逐流无所谓地笑笑, “你不回答也行,我大可直接杀了你。”
“那便杀了我罢,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 我即使回答了, 也难逃一死!”潇湘冷笑一声,“放心好了,我会让龙朝为我陪葬的!”
谢逐流微微蹙眉,冷漠道:“哦。”
说罢一剑刺入她喉咙,鲜血慢慢涌了出来。
他这才蹲下身,轻声说道:“其实你的问题我知道答案。”
潇湘张了张嘴, 口中溢出鲜血:“……告诉我……”
谢逐流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那人就是我。”他顿了顿, “顾禾爱的也是我。”
“而不是你。”
潇湘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
她曾听说人临死之际眼前会回放他的一生——从生到死——可自己这时候却并未想起别的,只想起了和顾公子在一起的时光。
初见时他像那帮纨绔一般, 漫不经心地挑起她的下巴:“哟,姑娘你可真俊。”
他话说的轻佻, 然而抬起头,却是笑眼温和的翩翩君子。
一如站在一边,神色微妙却不发一言的阮山白。
而后来,他告诉她:“我每天都过得很没意思。”
潇湘瞥他一眼:“公子整日游手好闲,自然觉得没意思。”
他却耸耸肩:“我只是……不想杀人罢了。”
潇湘心中一动:什么样的家世,要天天杀人?
她猜遍了玉京的大户豪门,然而却偏偏没想到,宫中那金尊玉贵的皇太子会没事跑出宫来,四下好奇游玩,最后玩到了天香楼。
那时她只是识趣地没多问,揶揄道:“可我看来,你每天都过得很逍遥,世上没有比你更逍遥的人了。”
顾公子嗤笑一声,神色黯淡下来。
他把下巴靠在她肩头,喃喃道:“我讨厌玉京,潇湘。我讨厌每天看到那些人,带着欲/念的,丑恶的,难看的嘴脸……可我能怎么办呢?”他注视着潇湘的侧脸,“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潇湘?”
潇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二人在烛火中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再后来,玉京大雨,把正在逛街的二人淋了个落汤鸡。
顾公子脱下外袍罩在她头上,两人跌跌撞撞、互相嘲笑着回了湖心岛。
雨中,顾公子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爱你,潇湘。我要娶你。”
潇湘抬眼望着他:“嗯?你说什么?”
顾公子笑了起来,大声道:“我说!我爱你!我要娶你!”他喘息着,又笑道,“你愿意嫁给我吗,潇湘?”
潇湘眨了眨眼,不自觉笑了:“我才不。”
顾公子神色严肃:“为什么?”
潇湘道:“你肯定家世不凡,父亲位高权重,你说娶我便能娶我吗?”
“父亲?”顾公子轻蔑一笑,“你放心,我能做主。”
“那也不要。”潇湘哼了一声,“我嫁过去,你天天三妻四妾的,我可受不了。”
顾公子好脾气地解释:“没有三妻四妾,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好不好?我拿性命发誓。”他说着掏出两枚双刺,放到潇湘手上:“我若是变心,你便亲手杀了我,如何?”
潇湘这才望了他半晌:“值得吗?”
“值得。”顾公子眼神倔强,“谁叫这世上,真心太难得。”
那时是龙武帝十六年,玉京春色正好,少年风华正茂。
潇湘眼角落下泪来。
雪越下越大了,蒲叶般纷纷扬扬,一朵精致的雪花落在潇湘额头,宛如当年那个温柔的吻。
刹那间,她瞳孔放大,再无气息。
幽州大营中,太守被一群神情警惕的士卒包围着。
他抬眼环视四周,声音温和,生怕引起哗变:“你们赵将军,去干什么了?”
众人闻言,有的神色迟疑,有的一脸茫然。
最终他们还是说道:“不知道。”
太守点了点头:“那也无妨,总归,幽州的城防就拜托诸位了,日后待我上奏陛下,大家自是大功一件,从此飞黄腾达,如何?”
他见众人神色放松下来,这才吩咐道:“你们可有伍长?商量一下,把这几日的城防人手安排过来,写个单子罢。”
城防?众人想到这里,神色骤变:“将军特意打乱了顺序,安排前锋营今日守城。可他如今带着前锋营走了,城楼上……便无人防守了!”
太守抿了抿嘴角:“快去!”
却见几个衣衫褴褛,穿着衙役小厮服装的人跑了进来:“大人!大人,山海关的侧门!”
他们喘着气道:“侧门被什么玩意给腐蚀了!整块乌木都要裂开了!”
太守满心诧异:“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那几个人苦着脸,“秦……我们队长正在想办法呢!”
风雪越来越大了,谢逐流低头擦着剑,突然感到大地在震动。
难道又地震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俯身把耳朵贴在雪地上,听得一阵轰轰杂杂的回响。
不是地震,而是——大军来了!
谢逐流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天际飞扬起阵阵雪尘,转眼之间,便看到有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飞快地逼近过来。
怎么会这时候攻城?
谢逐流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心道难道就为了一个久久不归的潇湘?要让这么多人大半夜的在山海关外号丧吗?
还是说,他们有后手?
谢逐流想到潇湘这女人的诡计多端,心下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但是这时候想不了太多了!谢逐流一咬牙,转身便朝山海关跑去。
这一路也就三里路程,谢逐流提起内劲,和身后骏马奔腾的北境大军赛跑着,一面想着怎么进城。
大喊一声开门?从城墙上翻进去?
谢逐流心道一声完蛋,眼睛一抬,看到了自己绝处逢生的机会,也骤然明白了为什么北境大军气势汹汹突袭而来。
——只见山海关的侧门,那道潇湘进城的门,裂了一条大缝,或许北境人用撞门木一撞便可以推开。
这女人!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谢逐流暗暗咬牙,却忍不住分心想着:顾禾当太子那会儿能在她手底下活这么久,简直是个奇迹。
就这眨眼之间,大军已然逼近城门十丈不到的距离,而谢逐流简直是饿虎扑食般扑了过去,正撞上里面人把一块铁板焊在侧门上。
“……”谢逐流眼疾手快地用软剑抵住,“别别别!让我进去先!”
“进不了!”里面人匆匆看了他一眼,咆哮道,“还有你谁啊?”
谢逐流心道你再不开门我只好以身殉国了:“谢逐流!我跟你们赵将军是好兄弟所以开门阿喂!”
里面人安静了短暂一个刹那,骤然道:“快点!”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谢逐流从没这么灵活过,一下子便闪身进去,转手便和那人一道把门抵上。
那人没空理他,大喊一声:“浇铁水!”
谢逐流望了那门栓一眼,顺手把自己的软剑插了上去,锁死。
正这时,他感觉到门外有人撞门,使出内劲死死抵着,一面也大吼着:“快点啊!他们在门外!”
“来了来了!”一人答道,一桶烧红的铁水便要浇筑而下,这才想起来提醒道,“哎哎哎快躲远点!”
谢逐流和另一个人却都没松手,直到铁水倾泻而下,在雪中飞快凝固成黑色的铁块,死死地把铁板焊在一起,这才脱力般松了手。
那浇铁水的少年目瞪口呆:“你们还好吗?也不怕手没了啊!”
谢逐流没有回答,倒是身边人没好气道:“让这帮北境人进来了,命都没了!我还在乎一双手吗!”
那人说着转头看他:“喂,你什么时候跟赵政搅和在一起了?”
谢逐流抬眼一瞥,这才发现是个熟人。